丁辰坞,瀚历834年,春分,清晨,薄雾。
都伯慕容秋背着手,迎着清晨的阳光,在城墙之上循例巡视防务。
丁辰坞名为坞堡,实为雄关。城高足有四丈余,上有角楼,外有瓮城,城门为铸铁。
只是,此时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站得东倒西歪的,个别困极了的干脆直接躺下,抱着枕着盾牌、皮甲睡了过去。
“钱老三,王大麻子找你玩六博呢!”都伯沉着脸,在其中一位士兵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还玩?那小子昨晚没输够是吧......”士兵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睁开眼来看到是都伯大人,一个激灵,立即吓醒了。
“磐石!”什长以手中长矛顿地,朗声道。
他是此时城墙之上少数还算是兢兢业业的,在都伯的示意之下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提醒其他士兵。
这些磐石军虽然久疏战阵,但是基本的操练还是有的。
听到军官的号令,纷纷或爬起,或站直,回应口号:“坚若磐石!”
口号起初还有些稀稀拉拉的,三两声之后,数百上千人异口同声,这倒是终于有一点气势了。
“东海郡已经接报了三次兽群袭击商路的案子。你们倒好!”都伯大人沉着脸,说道:“不要以为你们遭遇过几场兽群袭击,就算是我们磐石的老卒了!”
“能够在我们磐石军称得上老卒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真正经历过兽潮的勇士!”
“你们,都不是!给本将打醒十二分的精神来!要是胆敢误了本将的大事,你们这两个月的饷就别想要了!”
喏!
城墙上的磐石军齐声唱喏!
“将军大人,有一股人马正在快速接近,距离丁辰坞约有四里的路程。”跟在都伯身后的伯长望了望丁辰坞对面那一座异常陡峭的雪山顶上,禀报了一声。
雪山顶上,有一座烽火台,狼烟正在向丁辰坞传递着了望哨所发现的异常情况。
“没有打出任何旗号吗?”都伯问了一句。
“多半不是我们所熟知的旗号。”伯长小意的说道:“否则烽火台的什长不会点燃狼烟的。”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返程了啊!即便有不测,怎么也能逃出来一两人报信吧?”都伯咕哝着,往角楼走去。
“让他们准备好关城门。听我号令。”
喏!
伯长唤过亲卫,吩咐了下去。
丁辰坞虽然有城门,但是往来行人、商旅、车队,都是走丁辰坞与那一座万兽坑之间的空地。
甚至在空地上还有不少摆地摊的商贩、卖小吃、面食的手推车,还有竹棚搭成的茶水铺、饭馆,不一而足。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热闹的市集。
只有看向旁边那一个盆地一般的万兽坑,才会想起来由丁辰坞出关便进入大雪原了。
“将军,游哨回报,那一支队伍是铁枪狩猎团。”伯长走到慕容秋身旁,禀告道。
慕容秋收回了俯视下方市集的目光,不咸不淡的说道:“要是其他家狩猎团都像铁枪一样,完成一个简单的清剿委托需要花掉近两个月的时间......”
“我们还要那些狩猎团作甚?先不要放他们过关,去好好的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标下明白!”伯长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下了城墙。
.......
有人说,如果将蜿蜒曲折的雪祁防线视为长蛇,那么丁辰坞就像是昂起来的蛇头,与前方那一座陡峭的雪山隔着万兽坑遥相对望。
“弟兄们,我们这一次出关时的委托虽然‘失败’了,但是大家自然是不会在意那些处罚的,对吧?”
赵振安坐在火豹背上,在兽骑队伍一侧。
听到赵振的话,不少甲兵笑呵呵的回道:“虽说我们当中有大半都晋级了一道灵环,但是.......副团除了自己晋级八环之外,火豹也新增一道灵纹!”
“照我说啊!副团应该请大家喝酒!”
“诶!你这说法不妥!怎么能只让副团一人请客呢?铁团不也晋级了一道灵环,同样成为八环灵尊!”
铁元霸安坐在一头驯鹿兽骑之上,笑骂了一句,说道:“干脆一人请一天,我们天天下馆子,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好!好!好!
铁枪狩猎团上下百余号甲兵纷纷响应,尽情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这一支队伍是由全兽骑所组成,带着两艘叶舟,四张大雪橇。
叶舟、大雪橇之上都盖着油布,一眼看上去只知道油布下面装着的东西怕是不少。
啾!
一声清亮的鸣叫声。
一只信隼从高空敛翼俯冲下来,稳稳的落在铁元霸取出来的栖杆之上。
铁元霸看完纸条之后,脸色变得极差,喝道:“铁枪团全体听令,轻装,全速前进!”
号令一下,铁枪上下百余人莫有不从!
麻绳、皮筋解开,叶舟以及叶舟上的大量战利品,弃之不顾,留在雪地之上。
优良的纪律性、服从性体现无遗。
赵振控着火豹,来到铁元霸旁边,问道:“真是兽潮?”
“是的!”铁元霸啐了一口,说道:“牛角蛮部落损惨重,剩余的牛角蛮已经全部撤进大雪山。此时,兽潮多半已经咬在我们屁股后面了。”
“你看那上面!”赵振沉着脸,挑了挑下巴,示意铁元霸向前面那一座雪山顶上看去。
“非战期间,烽火台却在狼烟传信,显然是将我们视为可疑目标了。”赵振又说道:“作好最坏的打算,万一慕容秋不让我们入关,我们只能从丁辰坞下面的市集绕远路返回。”
“一旦被兽潮咬住尾巴了,我们这一百来号人根本不够兽潮前浪塞牙缝的!”
铁元霸叫来一骑,吩咐道:“让弟兄们把铁枪团的旗帜打出来吧!现在不可能再有蛮族会出现这一片区域了。”
“再说了,我可不想被慕容秋来一个‘杀良冒功’。”
角鹿妖兽被雪熊蛮驯服之后,便以驯鹿命名。
铁枪团现在一人一头驯鹿,全速之下,骑队像是在雪原之上乘风破浪一般。
铁枪团的旗帜在最前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与出关之前已经有大不同。
此时,铁元霸与赵振两人已经从后赶上,来到了骑队的前方。
即便是从丁辰坞下方市集绕道而行,仍然需要经过守军设立的关卡。
骑队被挡在了关卡之前。
“铁元霸见过伯长大人。”铁元霸翻身下了角鹿,将通关文牒取出,递了过去。
丁辰坞伯长瞥了一眼文牒,没有伸手接,端着架子问道:“没记错的话,你们接下的是一个清剿兽群的委托?完成了吗?”
“伯长大人,借一步说话。”赵振毕竟是边军出身,拉着伯长走到一旁,不动声色的塞了一块金子过去,又说道。
“军情紧急!兽潮来袭!随时会到!”
伯长掂了掂金块,呵呵一笑,说道:“这军情好像还不够‘紧急’嘛!”
赵振也不废话,直接又塞了两块金子过去。
赵振当时初见李旦、铁元霸时也是关于夜狼战利品讨价还价的,自身更是驻守关口刺配军,知道与伯长这种人与其想要以理服人,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你们走下面市集吧!到了驿站把这些兽骑寄养了,可别让它们进入城区。”伯长拿人手短,若无其事的说道:“过关文牒,过两天再回来用印补办。”
伯长说完,向着关卡方向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看来铁枪团此行收获不小嘛!”伯长看着雄壮的驯鹿兽骑从自己面前经过,随口又问了一句:“你们这一次深入雪原,有没有看见神殿那几位神侍啊?”
“听说这一次五国的神侍全都来了,希望不要再来一个雪妖降世!我们瀚国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伯长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铁元霸闲聊着,突然听到关口方向传来了急促的敲锣声响。
伯长惊愕,回头向关口之上看去,发现密密麻麻的磐石士卒已经涌上了城墙!
紧接着,同样急躁的鼓声传了过来。
“净街鼓?有敌情!”伯长翻身上了战马,招唤亲卫一同向关卡方向策马狂奔而去,朝着丁辰坞半山的那些守军喊道。
“落拒马!快!把拒马全给老子我推下来!”
此时,铁枪狩猎团已经尽数过了关卡,开始加速通过市集。
角鹿的一对兽灵纹角几乎有它们自身两个那么宽,这近百骑在市集当中制造出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丁辰坞坐落在一段石头山之上,约有数十丈高,俯视青水江、雪原。
半山之上有一座防御工事,外围放置了不少铸铁打制的拒马,铁蒺藜一般的外形,立在那里比人还要高不少。
此时撬开用于固定的楔子、石块,将铸铁拒马一一推下来,自然有一股地动山摇的声势。
“快看!狼烟!”
“烟直而聚,大风吹不斜......这是紧急军情!”
“难道是雪熊蛮寇边?”
“该不会是兽潮吧?!”
铁枪团的兽骑大队轰隆而过,一路高声呼喊兽潮,对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平民、行旅,劝其赶紧撤离此地。
铸铁拒马的滚落的动静,关卡守军跟在伯长身后仓惶而逃,沿着石板条的步梯逃了回去丁辰坞......
市集之中,彻底乱了起来,鸡飞蛋打,狼奔豕突!
此时,铁枪团已经安全的穿过了市集,开始集结队形。
“这上面还有铸铁拒马,却没有守军了。”铁元霸看了看半山之上那些铁蒺藜外形的东西,说道。
“那些设施原本是防御兽群甚至兽潮仰攻丁辰坞的。现在,提前被推了下来拦在万兽坑前,虽然可以稍微阻挡一下兽潮,却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登上那里,据险而守?”赵振猜到了铁元霸的意图。
铁元霸苦笑道:“长途跋涉到了这里,角鹿已经没有多少脚力了。万一真的被兽潮咬住尾巴,我们恐怕一个也逃不了!”
“而且,这里已经是绕到了丁辰坞的后方区域,理应不会成为兽潮攻击的重点。”
两人都是极为果决之人,权衡一番之后便下令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