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让妈妈跟丈母娘见面呢?丁一桦心里发愁,想给妈妈买身好点的衣服,可他身上没有钱啊。
妈妈的鬓边有了稠密的白发,眼角有鱼尾纹,脸色较黑,额纹很深,双手粗糙。
这让丁一桦看着,很是心疼。他已经大了,没有跟妈妈拥抱,只是有些腼腆地上前叫了一声:“妈。”
妈妈打量着儿子,看个不完,红着眼睛说:“一桦,你身材拔得高高的,像个大人了,妈都认不出来了。只是脸型,跟小时候有些像。”
血缘关系让分别了二十年的母子俩,很快亲近起来。他们一起坐在网约车的后排,妈妈紧紧抓着他的手,怕他跑了似的,眼泪流个不停。
“妈,你离开山区,后来去了哪里啊?”丁一桦也眼睛红红地问,“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这是他最好奇,也最关心的事。
妈妈叹息一声说:“你四岁的时候,妈妈跟你爸爸走出山区,到省城去打工。第二年,你爸在菜场里卖菜,搭上了一个也是卖菜的女人,被我发现后,就吵着离了婚。”
“爸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丁一桦迫切地问。
华家说他是个“四无”人员:无车无房无钱无双亲。他先要找到父母,把一个无去掉,变成“三无”。
“我只知道,他再婚后,去了深圳打工。后来的情况就不知道了,十多年没有联系了。不过他叫丁宏祥,名字没有改的话,到深圳一带,应该能找到他。”
“妈,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爷爷,爷爷说不记得了。”
“我叫魏小兰,这个名字一直没有改过。”妈妈边想边说,“妈离婚后第三年,才嫁了人。他是个建筑老板,开始还可以,没想到结婚后第二年,他因收不到工程款,发不出民工工资,而被人追杀。他把我的钱,也全部弄光,房子被封掉,我们无家可归。”
“怎么会这样?”丁一桦的心纠结起来。
妈妈唉声叹气,不堪回首:“我们只能在外面租房子住,他没有收入,无事可做,就成天在外面搓麻将。晚上一回来,他就问我要钱。我没钱给他,他就骂我,打我。那段日子,妈真是生不如死啊。我也一直想来找你,可是这个情况,怎么来找你?”
妈妈说说,又眼睛红红地哭起来。
丁一桦渐渐理解了妈妈,也原谅了她。
“靠我在超市打工的微薄收入,哪里支撑得了一个家?只能跟他离婚。”妈妈抹着眼泪说,“离婚后,我想找个工作,挣些钱来看你。没想到被一个婚姻骗子给骗了,他在老家有老婆,却骗我说离婚了。我跟他在外面租房子住,一起搞蔬菜大鹏。可第二年,他就卷款逃跑了。我好容易找到他老家,他家里竟然有老婆孩子,气得我想自杀。”
丁一桦为妈妈的坎坷经历揪心。
“后来,我就再也不相信男人,一直没嫁,直接现在。”
“那个人逃跑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唉,我不好意思说啊。”妈妈本想隐瞒这段经历,可儿子问了,就只好说,“我被人拉到一个保健品公司去做业务员。说是能赚大钱,我就做得很起劲,渐渐升到地区总代。我想这回拿到钱,要去看儿子。”
丁一桦一眼不眨地看着妈妈。
“没想到保安突然来抓我们,说这是传销。我是骨干分子,也被抓进去,判了五年徒刑。上个月才出来。”妈妈内疚地说,“我出来后,什么也没有,无家可归,就想到你。你今年二十三岁,大学应该毕业了。我就摸到你爷爷的山中,要到你的手机号码。”
“原来这样。”
“唉,你爷爷年纪也大了,腿脚不灵便。所以我想找到你,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就把他接出来。他一个人在山中,要是瘫上床上,谁弄他啊?”
这也是丁一桦的心愿。可他现在这么不堪,怎么把爷爷接出来?
他陷入沉默。
“一桦,你媳妇是做什么的?她家怎么样?”妈妈问,“你刚刚退伍,买不起房子,只能做人家的上门女婿。唉,都是妈不好,没有给你创造一份家业。”
“你活得这么不容易,我听着,好心酸。”丁一桦红着眼睛说,“我老婆是做总裁的,她家条件很好。”
“你说什么?你媳妇是总裁?”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睛。
丁一桦点点头,心里却在为马上就要出现的不堪揪心。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妈妈不解地问,“你什么也没有,她怎么会跟你呢?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缺陷啊?”
妈妈是这样理解的。
“我十五岁的时候,在山中救一个富豪。富豪让我来,保护他孙女。”丁一桦做着铺垫说,“可我刚来,她家就嫌我穷,就反悔。”
“哦。那你们现在怎么样啊?”妈妈担心地问。
丁一桦没有出声,他不好回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要带着穷困潦倒的妈妈,闯进豪门去认儿媳和亲家母。
这会出现怎样不堪的情况啊!
车子马上就开到别墅区大门口,丁一桦让车子开进去,他妈妈一看,惊讶道:“你丈人家,住在这个别墅区里?”
“嗯。”丁一桦心里紧张起来。
车子开到28号别墅院门前,丁一桦停好车,与妈妈一起走出来。
“就是这幢别墅。”他轻声对妈妈说。
妈妈瞠目结舌地看着大院子里的大别墅,讷讷地说,“这么豪华的花园洋房,我怎么进去啊?”
她说着就转身往外走,丁一桦去拉她:“妈,已经到了这里,就进去看一下吧。”
这时是下午一点多钟,里面的饭局应该结束了。
丁一桦硬着头皮拉着妈妈的手,走进院子,再走进别墅。
餐厅里的饭局正在收尾,大家都要站起来离席。
丁一桦紧张得脸皮发麻,气也有些发堵,他拉着妈妈走到圆桌边,对大家说:
“这是我妈妈,我刚从火车站接来的。”
所有人都愕然,都惊呆。
餐厅里一下子寂静无声,像没人一样。
妈妈绽开多皱的脸,尴尬地笑着,却不知说什么话好。
华曼倩惊得花容失色,潘琳美十分震怒,也很紧张,白净的脸扭动着要爆发。
沙玉霖一家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妈,她就是我媳妇,华曼倩。”丁一桦轻声介绍说。
“啊?”她妈妈惊艳地张大眼睛,“这么漂亮,还是总裁。”
华曼倩的脸色却冷得要下雨,她难堪地垂下头。
“她就是我丈母娘。”丁一桦一不做二不休,指着脸色铁青的潘琳美,又给妈妈介绍说。
潘琳美终于忍不住,恼羞成怒地指着丁一桦说:
“谁是你丈母娘啊?你这个废物,纯粹让人难堪是不是?这里不是收养所,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丁一桦撕破脸皮说开了,反而不紧张了,他平静地说:“妈,我是你女婿,我跟曼倩有结婚证书,你怎么能翻脸不认婿,让我说滚就滚呢?”
“他是上门女婿?怎么说是司机呢?”沙玉霖既惊讶,又难堪。
魏小兰的脸皮像被人剥了一般难受,掉头就往外走。
“妈妈,不要走啊。”丁一桦拔腿就追出去。
他知道妈妈受尽磨难,好容易找到他,再被人气走,怎么生活下去啊?要是想不开,寻短见怎么办?
在院门外,丁一桦拉住妈妈的衣襟不让走。
妈妈再穷,也有自尊。她丁愿死,也受不了亲家母的歧视和污辱,哭着要走。
“妈妈,你不要走,儿子会有,办法的。”丁一桦也失声痛哭起来,“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去受苦,呜呜呜。”
丁一桦与妈妈蹲在地上,伤心得低着头抽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周围几幢别墅里的人,他们纷纷走出来看热闹。
“这是怎么啦?不是才结婚,怎么就这样伤心啊?”
“这个女人,大概是他妈妈。”
“豪门难进,豪脸难看,妈妈要走,儿子不让走,才这样哭的。”
别墅里也乱翻了天,潘琳美在同学面前丢了脸,气得拿起一只茶碗,就往地上摔。
“哐啷啷”一声,碎片溅了一地。
“潘琳美,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明明是女婿,却说是司机。”沙玉霖难堪地批评同学说,“亲家母来了,你把她骂走,骂哭,太过分了。看来,我们不该来啊。”
“这个穷光蛋,硬要做上门女婿。”潘琳美死要面子地解释道,“曼倩要跟他离婚,我们正在赶他走。沙玉霖,这事,你不要管。”
“但我们一家人,今天在这里,你不能让我们太难堪吧?要听我一句劝。”沙玉霖通情达理地说。“离婚归离婚,事理要踏足。还没有离,亲家母来了,就要接待。这是做人最起码的道理,你说是不是?我帮你去请她进来。”
她说着就叫过女儿女婿,走出来好说歹说,硬是把丁一桦母子俩拉进别墅。
让他们母子俩在圆桌边坐下,刘妈张罗着去热菜,让他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