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垛子的谷子已经浮起来了,赶紧拿箩筐装!”
“你还盖个屁啊,赶紧抢,冲走一斤,明年咱口粮就少一斤,今个谁要是敢打马虎眼,别怪老子等下分粮不讲情面。”
暴雨倾盆而下,不过半个小时,晒谷场的泥巴地就已经开始动流了,沈福国急得跳脚,恨不得自己有八只手可以来抢收谷子。
“还没起水的赶紧往临时谷仓的塑料膜里倒谷子,开始起水的,立马用箩筐装着,用箩筐装着,谷子冲不走。”
陈阳此刻浑身早就被雨水打湿了,不仅是他,在场的每一个都成了落汤鸡。
这次没有人再反驳陈阳了,大家都在拼命的收谷子。
要不是陈阳有先见之明,沈福国当机立断安排全村从上到下都动员起来,今天的损失,大家都根本不敢想象。
不过即便如此,整个打谷场四五十万斤谷子,此时也还有将近三分之一没有收好。
雨下的实在太大了,也太突然了,留给他们的时间根本不多!
“支书,塑料膜不够了,临时谷仓已经没法扎了!”
就在又抢收了十来分钟之后,终于,整个沈家坝村所有人家里的塑料膜都用完了。
“那就把地上的谷子都装箩筐里,箩筐里装不下的就装簸箕里,簸箕里再装不下的就拿衣服包!”
“这可都是咱辛辛苦苦大半年才种出来的粮食啊,可不能叫这贼老天都收走了。”
在这个平时吃饭都要数着米粒儿过日子的年代,很多人把粮食看的比命都要重要,看着晒谷场最边缘已经被冲走了一部分的谷子,沈福国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大家赶紧抢,多从雨里抢回来一口,咱们来年口粮就多一口,不想饿肚子,那就拼命装!”
陈阳也不含糊,拉着身边的箩筐,就把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谷子往里面灌,可就是这样,不过短短十来分钟,所有人手里能装谷子的东西,也全部装得满满当当。
可是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黑的跟到了深夜一般,还时不时传来一阵阵闷雷。
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地上还剩着的谷子彻底陷入泥巴里,然后再被流动的泥水冲进旁边的田沟里消失不见!
整整抢收了快一个小时,能用的上的所有装东西的家伙事全部都用上了,可是粗略估量,恐怕也至少有五分之一的谷子被冲走了。
也就是说,被雨水冲走的谷子,恐怕八到十万斤,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沈家坝村有着八百口多人,水田一千多亩,平均亩产基本四百出头,也就是四十多万斤左右。
这四十多万斤粮食,有百分之二十五要作为公粮上缴,百分之十五作为余粮要卖给国家储备。
再加上这年头为了争夺荣誉以及来年的种子和化肥分配定量,大队一般都会虚报产量,实际交的粮,可能会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五十。
也就是说光要交出去的,就将近二十万斤,剩下的二十万斤粮食,一下子被冲走了将近十万斤,等于整个沈家坝村二分之一的口粮就这么没了,谁不心痛!
别看剩下的十万斤看起来似乎也不少,其实分到每个人身上,也才一百二十多斤,也就是说,平均每个人每天的三两谷子都不到。
这还是谷子,一百二十斤谷子,恐怕能出七八十斤米就不错了,一个人,一天二两米的口粮都达不到!
就算是正常收成,那些谷子没被冲走,一个人也不过二百来斤谷子,一百多斤的大米,这样大家都经常拌着野菜吃饭了。
可想而知,接下来沈家坝村将会面临怎样的困难!
这还是陈阳事先做好预警提醒所有人拼命抢收的结果,若是跟前世一般,直接被冲走了一半多的谷子。
整个沈家坝村,就连交公粮都是一个问题!
至于村民们的口粮?陈阳依稀记得,他返城的那一年,不仅老支书病逝了,村里很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基本可以说是走了能有一大半!
大多数老人都舍不得吃家里本就不多的口粮,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多吃一口,家里顶门立户干活的儿子媳妇就要少吃一口。
家里本就瘦的皮包骨头的孙子孙女就更加只能饿肚子,所以他们只能想办法去挖野菜,只要是能吃的,恐怕都想过办法了。
长时间有一顿没一顿,上了年纪的身体怎么可能受得了!
显然,对于这样的结果,无论是谁,此时此刻,都无法接受。
他们辛辛苦苦了大半年,稻子就这么没了一大半,谁的心都在滴血!
“老支书,乡亲们,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粮食已经被冲走了,咱们就是心疼死,谷子也不可能回来了。”
“咱们只能想别的办法,再补种出粮食来,要不然一直到来年收粮,咱们日子可难熬啊!”
陈阳望着一群双眼赤红,就这么立在滂沱大雨里的人们,心中也一阵不是滋味儿。
这只是一群想要吃饭的农民的啊!
他们所想的,无非是不饿肚子,至于吃好的,那都不敢想,能吃饱饭就是他们天大的愿望了。
可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都被大雨无情的给冲碎了!
“你说的倒轻巧,十万斤的粮食,你让咱怎么去补?”
陈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人都红着眼望着他。
他们不是仇恨陈阳,只是面对这种局面,他们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靠天吃饭的农民啊,老天爷下大雨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除了悲痛,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被水冲走,混入泥了,直到消失不见!
“乡亲们,这被冲走的十万斤谷子,就算找不回来了,它们也都在咱们的田里。”
“今年咱们村的情况,自然是不可能同往常一样交余粮,除了公粮之外,咱们剩下的粮食,再拿出来一部分当种子。”
“这茬谷子它落到咱田里总会发芽,少的地方咱们再补一些种子,往年咱们不种二茬稻子,一是下半年全村都要按照公社的要求去修河堤。”
“二是因为咱柳河县的气候,下半年一准没水,稻子是长不出谷子的,可是如果咱下半年留一部分人不去修河堤,而是把村里这些沟沟渠渠都给它贯通起来,得闲就给田里的稻子灌水。”
“哪怕是拿手提,哪怕是拿扁担挑,我就不信咱们浇不出长稻子要的水!”
“哪怕收成只有往常一半,也足够补回来咱们今个儿损失的十万斤谷子。”
陈阳的话掷地有声,一瞬间,所有人望着他,都沉默了。
往年不是没人想过种二茬稻,可是正如陈阳所说,一是气候,当然更主要的公社里的命令,闲时所有人都要去上工做工程。
修河堤,就是沈家坝村负责的公社安排的工程,这个年代,谁敢对公社安排的工程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
“陈阳,你小子傻了,这种话也敢乱说,还不赶紧认错。”
不等别人说话,郑卫国一把就捂住了陈阳的嘴,陈阳这番话要是被人捅到公社里去了,他这辈子都别想回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