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处依然疼得厉害，但孟楠脑子没歇着。
他不喜欢思考，并不意味着他是傻的，他不过是被崔宏颀驯化成了一条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拥有人类情感、只需要忠诚服从的咬人的狗而已。
所以他想不通，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要救他。
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只有冷酷的杀戮和利用。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更何况，是敌人！
所以，当他看到梅丞相和梅雪儿这两个敌人推门而入时，他全身条件反射般戒备起来，手条件反射要去拔腰间的剑，却牵扯了伤口。
他死灰色的脸上，依旧只有冷酷和死亡的气息。
那是一种来自骨子里的死亡气息。
梅丞相步履有些蹒跚，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孩子，你受苦了……”
孟楠瞳孔紧缩，眸中冷洌更甚、戒备更甚。
就像一只刺猬，任何外界的变化，都会让他竖起身上的刺，随时准备着与对方拼命，即便同归于尽。
梅丞相哽咽着要去握他的手，他一缩，避开，警惕地看着眼前两人。
“我替你把把脉，看伤势如何了。”梅雪儿柔声道。
孟楠犹豫片刻，允了。
因为顾佳曾告诉过他，是梅雪儿救了他的命。
“你恢复得很好，有我在，定会救活你。”梅雪儿红着眼起身，背过身去，不知如何开口。
他身上还有很多伤疤，那是长年累月魔鬼式训练和厮杀中留下的创痕。
他甚至脏器有损，那是长期用药的结果。南越巫医司研制的一种可激发人体潜能的药物，说白了就是透支身体，让一个人变得强大的同时，也会早逝。
崔宏颀不会在乎他的身体，只在乎他到底能有多强。
梅雪儿无法想象，十多年来，他这副铁打而残缺的身体，是如何活下来的。
如果不是在中了梅雪儿那一枪后，又被崔宏颀丢进了百兽窟，这次他未必不可能一击而中刺杀崔启墨成功。
“即便你成功了，你也只有一条路——死，因为崔宏颀定会大张旗鼓替他父皇复仇。你，可明白？”梅丞相只想知道他目前对崔宏颀是什么态度。若他还一味愚忠，有些事还是莫要说透的好。
孟楠闭了闭眼，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梅丞相对女儿对视一眼，继续问：“还愿意回到崔宏颀身边吗？若你愿意，我便送你回去。”
依然毫无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这些年，崔宏颀是不是不停给你送各种补品？”梅雪儿耐着性子，“他会告诉你，那些东西服用后，能增强你的体质。”
孟楠终于掀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如何得知？”
“因为我是大夫。”梅雪儿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些，不是补品，是毒药，南越巫医司的毒，表面是能让你体质得到增强，实则是在透支你的身体。若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以担保，你活不过三十岁。”
孟楠身子蓦地一僵，眸中情绪很复杂，震惊、愤恨、绝望，直至万念俱灰。
他嘴唇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不过，有我在，你放心，我可以替你慢慢调养，治好你。”
“为何救我？”
“因为……”梅雪儿说不下去，强忍多时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转而继续问：“你，恨吗？”
孟楠竟然笑了，只是几乎从未笑过的他脸上肌肉都僵硬了，这个笑，比哭还难看，“若当真如此，如何不恨？”
想到崔宏颀让他吃的那些药，想到十多年魔鬼般的训练，想到那一刀捅进他胸膛时面前那张霁月清风的冷酷的脸，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梅雪儿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解下腰带。
“雪儿，你要做什么？”梅丞相赶紧别过身去，出声制止道。
即便是父女、姐弟，终究男女有别。
梅雪儿扳过孟楠同样转过去的脸，慢慢露出自己的后腰，“你后腰上，是不是也有个同样的胎记，这是南越王室特有的标记。因为我们是姐弟，一母同胞的姐弟，这便是，我要救你的原因……”
孟楠那死人一般的眸中，涌出从未曾有过的震惊和深深的自我怀疑。
……
从孟楠房里出来后，梅雪儿红着眼将自己关在屋里，任谁敲门也不应。
直到外面传一声略带一丝心疼的呼唤：“雪儿——”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从床上跃起，打开房门，扑进面前那个一身红衣的男人怀里，也顾不得问李陌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她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