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拂过，庄翔觉得脸上冰凉。
他缓缓抬起头，仰望夜空。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
他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还是泪。
夜再冷，也不及他此刻心里的寒意。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透心凉，是一种极度失望的凉，是一种不知所措的彷徨与无助。
“王爷您放心，无论如何，属下也绝对不会背叛您！”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他正欲走开，帐里却传出了崔宏靖的声音，“进来！”
庄翔犹豫了片刻，还是掀开了门帘。
帐里，崔宏靖还和之前一般，挺直了脊背，坐在矮几前。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王爷有何吩咐。”庄翔垂着头，以掩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
崔宏靖定定地看了他半晌，不疾不徐地说：“坐下，陪本王说说话。”
庄翔只得在他对面坐下。
崔宏靖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到庄翔面前，然后再次坐直了身子。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几分尴尬。
“觉得本王冷血无情、自私功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崔宏靖首先打破了沉默。
庄翔很想说句“属下不敢”，却只动了动嘴皮子，没说出来。
崔宏靖长叹一声，抿了一口茶，放下。
“如果本王说，本王若不这么做，她就会没命。你，信是不信？”
庄翊慢慢抬眸，看着面前这位自己跟随了十多年的主子。
崔宏靖看了看他眼底还未散去的血丝，说：“这么多年来，你是本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也是本王最信赖的人。无论什么事，本王都可放心与你讲。这十多年来，本王只隐瞒了你两件事，一是……”
庄翔赶紧说：“如果王爷觉得属下不应该知晓，便不要……”
崔宏靖扬扬手，阻止了他的话，“第一件事，就是皇祖父真的给本王留下了一份遗诏，要将皇位传于本王。此事，只有本王和梅丞相知晓。”
庄翔再次震惊，这件事虽朝中有人曾这样猜疑过，但毕竟谁也不敢确定。
但他没接话，只静静地听着。
“这件事，本王一直没想通，当时有太子，就是如今的父皇。皇祖父并非昏庸的帝王，自然知晓太子乃国之根本，他再宠爱本王，也不会宠到要置国之根本于不顾，要废了太子改立当时年仅五岁的本王为皇太孙的地步。况且，当时父皇并未有过大错，也颇有能力。”
庄翔说：“除非，先帝驾崩前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对太子彻底失望。”
崔宏靖点点头：“本王当时还小，好多记忆都只是片断。皇祖父这一生，最信任的有三个人，一是付爷爷，二是梅丞相，第三个便是向老将军。皇祖父驾崩时，向老将军驻守在真昌边境，留在京城的，只有梅丞相和付爷爷。所以，有些事，是梅丞相之后告诉本王的，本王才得已将那些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
“前两日，本王见过付爷爷后，心头诸多猜想，也基本得到了证实，只是有些环节，付爷爷也不是十分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皇祖父是被父皇加害的。皇祖父当时那场病，来得很是突然，是父皇买通了张太医，就是如今的张院判。”
“当时负责给先帝把脉的，不是一直都是薛院判么？就是前几日才进太医院的薛太医的父亲。”
“对，所以本王说，个中细节虽暂不清楚。但父皇弑父夺位，这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本王手里暂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另外，皇祖父驾崩后，薛院判便突然请辞，随后离奇死亡了。”
“可是，说不通啊！”庄翔一脸震惊，“按理说，事后皇上应该会灭了张院判的口，可为何还让他做了太医院院判？甚至还将薛院判的儿子召进了太医院。一个是知晓他弑父夺位秘密的人，另一个是可能知晓当年秘密的人……”
崔宏靖摇摇头，“父皇对本王过于猜忌，本王不敢直接从张院判那儿打探什么。也曾经着人不动声色地去问过。但他的嘴很严，若想从他口中得知什么，恐怕没什么希望。至于当时薛院判的儿子，就是如今宫中的那位薛太医，早在他进宫前，本王便去调查过。此人是个医痴，除了医术，对其他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对当年的事也丝毫不知。想来薛院判临终前，并未对他说过什么。”
“说远了……其实，这些事，有些你是知情的。还是回到那份遗诏上来吧。皇祖父驾崩时，本王只有五岁，又如何能担起治国的重任，梅丞相的意思是，当时朝臣皆拥护父皇，如果本王当时拿出这份遗诏，父皇定会立即要了本王的命，绝不会顾及什么父子情，所以梅丞相劝我韬光养晦。你也知道，本王小时，父皇对本王也是极好的，他对本王的态度转变，缘于听闻皇祖父要立本王为皇太孙。皇祖父驾崩后不久，本王的母妃也去世了。你可知道，她，是被父皇亲手勒死的……”
“……啊？世人只道静妃娘娘的死，是因为犯了什么大罪。妃嫔自尽本就是大罪，众人皆以为皇上是不得已才忍痛诛了董家三族……”庄翔又惊又怒，“而且，不是说，后宫所有妃嫔中，皇上真正爱的，只有静妃娘娘么？他为何又亲手……王爷，这消息确切么？”
“婉姨和付爷爷都是这么告诉本王的。他们是不会骗本王的，这也是婉姨和付爷爷痛恨父皇的主要原因。”
“那倒是。”庄翔点头：“付公公终生追随先帝，就不用说了，我知道婉贵妃和静妃娘娘之间的情份，甚过亲姐妹。”
“他不但亲手勒死了本王的母妃，还诛了母妃的母家三族！”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本王也不知道，但本王感觉，婉姨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无论本王怎么问，她都不肯再说了……不管是何原因，母妃，以及董大学士，就是本王的外祖父，董家三族都是惨死在父皇手中，你说，这个仇，本王如何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