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天空都阴沉沉的。
下午寅时，由崔宏靖率领的三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地列阵在皇城前，准备出发。
崔启墨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亲自为出征将士敬上一碗烈酒。
看着眼前那个前不久他才亲封的平昌大将军，他深邃的眼神有些复杂。
昨晚的试探，虽没能发现那份传说中的遗诏的线索，却挖出了先帝那足足四百两银子的私库。
或许，那份遗诏真的并不存在。
崔宏靖很平静，眼波毫无波澜地回应着皇帝那探究的眼神，心里想着的，却是梅雪儿。
此时此刻，他最希望看到的人，是梅雪儿。
但她昨天就已经离开京城了，同样是向西。
只是大军行进速度不会太快，他大概是不能在路上追上她。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崔启墨一时愣住了。在他记忆中，自从静妃去世后，崔宏靖的脸上，便只有桀骜不驯，只有冷漠。
何曾有过如此表情？
曾几何时，崔启墨也曾怀念过从前，那个总爱让他抱抱、举高高的靖儿。
可父子俩之间，只剩下了生分的君臣之礼，和相互猜忌、尔虞我诈。
这一刻，崔启墨是心有触动的。
可他一想到先帝对崔宏靖极度的偏心和宠爱，想到曾想封他为皇太孙，他的心，便又硬了起来。
不远处，高高的城楼之上，崔宏颀一袭乳白色的锦衣，眉宇间尽显清隽之气，宛如是他自己笔锋游走之下的、世上最尊贵的仙人。
俯视着脚下一眼望不到头的三十万大军，听着那似要冲破天际的呐喊，崔宏颀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
他捂住口鼻，轻咳了一声，随后从怀里摸出一方丝帕。
他掩住嘴，轻轻咳嗽着，嘴角下方，露出一朵梅花。
一朵孤独的梅花，绣在丝帕上。
白色的丝帕，黑色的梅花。
黑色，让原本高洁的红梅，显得诡谲。
“王爷，咱们回去吧。”一旁的子宣，目色中满是疼惜。
“嗯。”崔宏颀点点头，一瘸一拐地走下了城楼。
***
暮吟巷。
杜铮服下了最后一颗解药后，不再自残，并极力掩饰着身上的伤口。
虽然仍是一碰就痛得钻心，可一想到李陌说过，那位曾经的靖王妃，正在想办法为他找解药，他心里便生出了一线希望。
若能好好活着，谁想死？
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夜尊主裹挟着浓浓的怒气，走了进来，“这几天，你去哪了？”
杜铮恭恭敬敬地回答，“之前舍不得浪费尊主赐予的解药，以致……现在已经服过了。”
他不敢隐瞒，自从知道自己身体里藏着一只蛊虫，而控制这只虫子的母虫，就在面前这个男人手中时，他便已知道，自己若毒发，这个男人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夜尊主冷哼一声，目中射出残忍而狠绝的光，“你想死？你以为你死了就解脱了？”
杜铮声音有些发颤：“不，不是的。我只是不舍得服用。”
面具后，男人的脸再度阴沉了几分。
他慢悠悠的声音，却饱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气，“不妨告诉你，那毒，无解。”
顿了顿，他语气稍稍平和了一些，从身上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丢在地上，“上次你给我的东西，我很喜欢，这是酬劳。”
杜铮双眼放着光，赶紧将银票揣进怀。
一记轻蔑的低笑声中，夜尊主已拂袖而去。
杜铮长长松了口气。
这个人，就是他的噩梦。
就像是一只魇兽，贴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花老二走过来，轻轻扶起杜铮，碰到了他身上自己割出来的伤口，他疼得“吁”了一声。
“兄弟，你放心，哥哥我今后不会再糊涂了。”
花老二叹了口气，“想来帮主这次的教训也够深了。”
杜铮脸有些红，“能暂时度过这次危机，全靠你和李陌。花，谢谢你。”
花老二：“都是兄弟，别说这些见外的话，再说我只不过是装成帮主的样子骗骗他。另外，我还有事向帮主禀报。”
花老二正色道：“最近有个状况比较奇怪，有不少人暗地里在打探南越王室后人的消息。咱们关于南越的所有消息，已经比之前高出了三四倍。”
南越已经亡了十七年了，虽不时有旧部作乱，可也没掀起什么大风浪，不知因何突然间成了香香饽饽。
花老二继续说：“有人传言，南越王惟一的后人在京中，而且已经渗入我大真权贵府中，妄图伺机兴风作浪，匡复母国。”
“匡复母国？”杜铮嗤笑一声，“都亡了快二十年了，还谈何匡复？当年，若非南越王长年沉溺于炼取丹药求长生之法，不思朝政，南越也不致于无丝毫还手之力，最终亡国。”
如今，南越的消息突然变得抢手，要么是南越旧部又有动作，而且这次动静还不小。
要么便是有人故意为之，利用南越来制造混乱，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人出钱，我们就卖东西，至于这些人要做什么，不用理会。”杜铮像是自言自语：“做生意便好，我永远不想再与这些人有任何生意之外的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