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几个婢子穿着木屐在青石铺成的小路上急冲冲的走着。
前面领头的那一个碧衣婢子,突然看到台阶下站着的一个穿玄青衣裙的女人,她连忙上前,催促道,“娘子,你怎么还傻站着,快去梳洗打扮呀。”
“打扮,”白棠嘴里掠过一抹笑,她里拿着一朵芙蕖,娇嫩的花瓣映衬着她脸色有些苍白。
碧萝看着那朵还带着露珠的芙蕖,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没到六月,水缸里的芙蕖才统共开了这么两朵,三娘子爱的跟什么似的每日都过来看,如今被大娘子摘了一朵,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怎么闹呢。
不过,她再闹,夫人始终都是向着大娘子的,因为大娘子实在是个可怜人。
不过等大郎君回来,大娘子的日子就好过了。
白棠看着对面那个婢女脸上对她露出复杂的神情,很快,碧萝就抿嘴欢喜的笑了起来,“大娘子,当然要打扮啊,大郎君回来了。”
“我扶大娘子回去,夫人新做了几件新裳,大娘子正好穿给大郎君看。”碧萝说着就要过来搀扶白棠。
白棠把手里的芙蕖扔在水里,面无表情叹了一口气,“他说是大郎君就是大郎君吗,这么多年我被人骗的还不够多吗,到时空欢喜一场,反而更徒增烦恼。”
“大娘子,这位可是阿耶亲自带回来的,他难道还会认错吗。”碧萝瞪大眼睛,“夫人还在等你呢。”
“我昨天晚上受了风,有些着凉了,还是不去了,免的过了病气给母亲。”白棠淡淡的留下一句话,就踩着木屐不疾不徐的走了。
碧萝看着白棠远走的背影,有些愣神,她总觉得大娘子不像生病的样子,以前大娘子听到大郎的消息,要不垂泪,要不满心喜悦,怎么今天这么平淡。
不过,她也没多揣测,主母还在等着她呢。
顾氏是南边的几个顶级士族之一,今日是顾家失踪七年的大郎被找到日子,因此满院子沸腾起来。
顾氏的当家主母是一个才过花甲的老妇人张氏。
七年前,她的大郎顾清淮因为跟随圣人微服私访,路上遇强盗,他为救圣人,孤身引开那伙歹人,从此下落不明。
圣人念及顾大郎救驾有功,这么多年给了顾家不少封赏。
而张氏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想念顾清淮,这七年,顾家陆陆续续派了数十批奴才打探顾大郎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踪。
现在她的大郎居然回来了,这怎么不叫她欢喜。
碧萝几个婢子轻手轻脚的进了张氏的屋子。
张氏正好在铜镜后面看到了她们,“不是让你去请大娘子了,她人呢。”
碧萝低着头,上前一步回话道,“大娘子说她病了。”
“病了,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她昨儿在我这里不是好端端的。”张氏蹙眉。
“可能昨夜风大,大娘子受了寒。”
“这大郎都快到家门口了,她怎么还缩在房里,早先我就跟她说,要她打起精神过日子,现在大郎回来了,她还不见人,”张氏眉眼冷了几分,道,“罢,她不愿意出来就算了,偏我特意去使人唤她,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夫人,您怎么这么想,大娘子说不定真的病了,”旁边的一位老妇劝她,“您想想前面几次,大娘子哪次不急冲冲的过来,最后都失望的回去了,那模样老奴都见了不落忍。”
张氏这才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道,“我知道她心里苦,一个新妇,嫁入顾家不到三个月,夫君就失踪了,这七年,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就不苦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站起来,让婢子替她整理衣裳,“只盼这一次,大郎是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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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顾家二郎,三郎,还有几位小娘子都在门口等着顾大郎归家。
他们翘首以望,等片刻,才终于见一辆马车缓缓朝顾家大门口驶来。
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掀了帘子下来,顾三郎急奔过去,紧紧的抓住顾清淮的手臂,眼含热泪的唤了一声,“大兄,你终于回家了。”
他才说的一句话,却听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哭嚎,“儿啊,儿啊,我的儿,你回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几个年轻的婢女扶着张氏出来,她情绪十分激动,脚步也踉踉跄跄的,当看到崔大郎的身影的时候,她的情绪几乎控制不住,“真是我的大郎啊。”
“母亲,儿子不孝,这么多年未能陪在您身边给您尽孝,”顾清淮眼眶也迅速红了,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大郎啊,大郎啊,”张氏搂着他大哭起来。
张氏毕竟年岁已高,众人怕她情绪激动,因此便劝道,“母亲,大郎回来了,您也该保重身体才是。”
张氏搂着顾清淮哭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摸着儿子的脸叹息道,“黑了,瘦了,在外边受苦了。”
顾清淮见母亲情绪好转,便笑道,“儿子在外面历练一场,也成熟了。”
“好,好,”张氏扶着顾清淮的手,正想在说些什么,突然听到马车的帘子里面,传来一个娇柔的声音,“清淮。”
顾大郎这才上前,打开帘子,扶着一位面容娇美的女郎出来,那女郎二十出头,一身嫣红的衣裳,腰间系着一根月白的带子,玉环坠子压着裙摆,她莲步轻移,身姿妙曼。
“母亲,这是羡鱼,”顾清淮介绍道。
张氏敛住了笑,并没有答话,她一向不喜欢女子妖妖娆娆的样子。
“母亲,”林羡鱼也跟着行了一礼。
“等等,大兄她是谁,怎么也唤母亲,”一旁的三娘子陈氏插话。
“羡鱼是我的救命恩人,”顾清淮拉着林羡鱼给众人介绍道。
“哦,既是大郎的救命恩人,我们顾家当以礼相待,”张氏淡淡的笑了笑。
“梅妪,去取一百两黄金过来,答谢这位女郎的救命之恩。”张氏吩咐一旁伺候的老妇。
梅妪应了一声,就要退下。
顾大郎连忙拦下,急切的道,“母亲,我跟羡鱼已经拜了天地,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陈氏首先惊呼起来,“大兄,你不是已经成亲了,这位女郎怎么会是妻。”
“七年前我掉下悬崖,失去记忆,是羡鱼救了我,她就是我的妻子。”顾清淮深情款款的说道。
“大郎,回屋再说吧,你回来是件大喜事,白氏还在等着你呢。”张氏岔开话题,提醒顾清淮。
顾清淮一怔,七年时间,他早就已经忘了当初娶的妇人是什么模样了,他只记得白氏总是羞涩的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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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里,顾大郎正式见过父母。
他失踪这七年,张氏愁白了头发,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儿子,自然怎么瞧也瞧不够。
等众人叙了一会旧,林羡鱼突然插话,“清淮,怎么不见大娘子。”
这时候,顾清淮也有些诧异,他回来,所有的家人都在,唯独不见他的妻子。
他环顾四周,便问张氏,“母亲,白氏呢,她怎么不出来。”
张氏一听这话就黑了脸,她不怪儿子,反而认为林羡慕一点规矩都不懂。
“白氏病了,”张氏淡淡的说。
“哦,”林羡鱼眼里划过一抹担忧,“清淮,我是否该去探望大娘子。”
“你去,”陈氏眼珠子在她身上一转,露出一丝鄙夷,“你可别把大娘子的病情加重了。”
“淮郎,”林羡鱼咬咬唇,神情有些委屈。
顾清淮一见,心就疼上了,“吃了饭,我陪你去看白氏。”
见儿子实在不像话,张氏脸沉了沉,“大郎,白氏苦等你七年,这七年,你生死不知,她日子过得如守寡一般,你自己去给她陪礼,这个女人不许进她的门。”
林羡鱼听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很快上面便挂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一边是发怒的母亲,一边是自己心尖尖的人,顾清淮也不知如何处理。正当他准备应下张氏的话时。
只见林羡鱼突然身子一歪,晕倒在地。
“羡鱼,羡鱼,”这时候顾清淮哪管什么白氏,连忙把林羡鱼抱在怀里,心急如焚的冲张氏喊道,“母亲,快唤郎中过来。”
张氏被大郎一吼,脸色有些不虞,她瞪了一眼林羡鱼,并没有答话。
梅妪上前一步劝道,“大郎,婢女已经去唤郎中了,您把这位女郎抱去内室休息。”
顾清淮听梅妪如此说,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便急忙把林羡鱼抱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