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除了爱看话本,更对电影着迷。
政府放映队会在夏季定期走屯,固定场地露天放电影。前屯三里,后屯三里,加上本屯一里。离我家都挺远。可是,母亲一场不落下。背着弟弟,牵着我,跟着屯里的观影大部队 ,走南屯,奔北屯,还要去本屯看电影。小孩子爱热闹,我连跑带颠跟着,也不觉得累。
这一次是在本屯放映《英雄儿女》。母亲自然不能落下。吃过晚饭,就带着我俩奔了放映场地去了。
我们要路过一条排水沟,小桥又矮又窄,只能一人通过。我家有个手电筒,每次都被母亲别在腰间。回来时,可以找路用。
电影正点播放,母亲来得早,占了个前面位置,我俩小不点也被人墙挡着了。视野老宽阔了。
可老天不尽人意,中途突然急雨。骤风起,转瞬间大颗的雨点就猛砸下来。空中黑乎乎的乌云打着滚儿从西边席卷而来,紧接着又是雷,又是闪电,在空中闹腾。手指肚般大小的雨滴落在脸上,砸的生疼。只一会儿功夫,衣服就湿透了。
电影是看不成了。影迷们都窜了,放映员急忙滴用塑料布盖住机器。人躲在下面避雨。也只能是护住头,雨点落地溅起的泥点,早已打湿了他们的衣裤。
我们仨成了落汤鸡。赶路要紧。随着人流,踩着水泡“啪啪”地跑着。雨越来越大,雨水糊住了眼睛,根本睁不开。母亲牵着我,弟弟趴在母亲背上,母亲用自己的外衣盖住了弟弟的小身板,也早已湿透了。雨水好凉,天好冷。
我们跑到排水沟这里,人们过去的差不多了。所以,也不挤。我跟以往一样,在手电筒的光照下,走在母亲前面。可今天,光线被雨水遮挡,又黑又暗。本来暴雨天,天色黑的就跟锅底灰似的,黑云彩仿佛压下来了,离我们很近。压抑的,都缺氧。喘气都费力。
看着模糊的路面,上面的激流已经没过桥面,走上去,很滑。每一步,都很难站稳。水到我的膝盖深,冰冰凉凉的。
有母亲牵着,我试探着走。一步,两步,三步……跐溜,我踩滑了。桥面被雨水冲刷的太光了,加上前面的人踩来踩去,磨的更光滑了。我根本站不住。顺着河流就倒下去,口里,鼻子里,立刻塞进了水。呛的我好难受,呼吸不上来了。好在,母亲并没有慌,硬生生紧紧拉住我的手没有撒开,往上用力一提,我可以抬起头大喘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呼吸了。前面刚过去的一位叔叔听见妈妈带着哭腔喊叫,知道发生事情了。回过身跑来,跳进激流中,拽住我的身体,和母亲合力,总算把我拖到了对面。别看我人小,在水里被水冲的劲老大了,加上路滑,母亲又是一只手托着弟弟屁股,只能单手来拉我,有劲儿也使不上。没有那位叔叔,靠母亲自己,我的小命还真是不保了。后来想想,母亲当时要是不撒开我的手,时间久了,脚下又打滑,也难保不被我牵连,落下水来,那处在危险境地的可就是我们娘仨了。真是后怕的脖颈发凉。
其实,仔细想想。有时候,丢命就在一瞬间。万事都要小心才是。
叔叔抱着我往前走不远,就碰到了来迎接我们的爸爸。刚下雨,父亲就坐不住了。拿了雨布来接我们。母亲见到父亲,狼哇嚎:“吓死我了,刚才东东差点被水冲走了。要是淹死了,我可咋活呀。”事情来的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打捞上来,也没有感到会被淹死,被拖上来以后,我还跟没事人一样,有叔叔抱着,不冷还不用自己跑,正得意着呢。可是,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可就真的怕了,“哇……”放声大哭。母亲都哭成那样了,那肯定不是小事。哈哈……
父亲搂着妈妈,哄道:“雨大,回家再说。不哭,没事了啊……”母亲点点头,还是在抽嗒。父亲接过我,抱着。跟叔叔谢过,叔叔笑着,几步就窜出去了。都赶着回家。
雨又急,雨点又大,砸进水里,泛着水泡泡,一蹦老高。我们走得慢些,到家的时候,路面水已经没过父母脚脖了。
父亲烧了一锅水,冲了姜水。我们每人喝一碗。父亲先给弟弟洗澡。母亲躲一边,自己洗澡去了。我被塞进被窝,暖和着。母亲洗完了给我洗。
折腾完了,都钻进被窝了。我和弟弟都累了,秒睡了。母亲躲在父亲的怀里,讲着我落水的事,父亲告诉母亲,“丫头,在遇到这样的坏天气,先找个避雨的地方躲起来,等着我接你,可不能再冒进了。多危险啊!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有人救的。”母亲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她还惦记着请救我的叔叔吃饭答谢。慢儿慢儿,屋里没了动静。只能听见“呼哧”的睡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