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第二天她干了什么吗?
她吸吮了大地的乳汁,随后蜷缩一团,陷入永眠。
她知道“死亡”是个谬论。
她选择了最好的归宿。
狂徒,狂徒。
又是一场难以言说的梦,朦胧,荒唐,裹着纱,浸着酒。
季清歌醒来时,望着窗外怔愣了许久。
她感觉糟透了。
昨天说要干什么来着?
啊...对了。
她想起来了。
去找髅群的菩萨,佛陀的眼。
异能者的身体是天生的艺术品,晶莹剔透,纤尘不染,他们从来不用担心生物特有的体臭和风尘,如果没有意外,一个健康的异能者,从皮肤到骨骼,从毛发到血肉,将永远都会是凡人穷尽了化妆品和补药也无法企及的卓越。
因此季清歌在四岁以后就没用过洗漱品了。
但此刻,她看着舱室内给她配给的牙刷,突发奇想,笨拙地挤上了牙膏。
不知何时,她开始好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她当倦了。
刷了牙之后,她没什么感觉。
异能的存在使她的口气永远清新,她的牙齿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森冷,阴寒。
“阿清,出来啦?”
打开舱门,矮小的少女迎面而来。
她撑着一台半人高的设备,像是雷达,又有几个扳机。
“我看你昨天好累,就没叫你过去。”阿煮比别人想的要有力气,硕大的设备在她肩上不存在似得,随着她步伐的摆动上下起伏。
灾兽的再生性很强,如果没有异能者用能量阻隔它们的骸间回路,探索队仅靠着科技武器清理灾兽会很慢。
他们必须把那群几十上百米高的灾兽打成粉末,然后用高温将骨粉融化,才能彻底杀死一只灾兽。
“但是骆哥现在真挺需要你的,我们往下挖的时候不小心挖出来一只巨型灾兽,现在正头疼呢。”
“哦哦,好嘞。”
今天的灾兽要比昨天的要难处理,可能是挖掘到更深层的原因,季清歌要花好久才能解决一只灾兽。
她不能再假装她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她愿意去付出些什么,以换取自己去思考。
但它们的数量也少了很多,今天抹消了那些大型灾兽之后,她居然得到了比昨天还要多出不少的闲暇。
她无事可做,就在舰艇中徘徊,寻找有空容她搭话聊天的人。
季清歌没找到几个,在舰船底部她遇到了一个机械专精的工程师,他是从其他星域来的,受够了贵族的压迫和法律的不公,为了纯粹的科学,搭着一艘又一艘盗猎的黑船,走走停停,期间他认识的人死死伤伤,花了四十年的时间才来到启明星。
“其实那些死掉的都是些人渣,毕竟在盗猎船上认识的人,哪能有什么好人呢?”尽管他这么说,但他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抚摸挂在胸前的那个生了锈的金属吊坠,像是在墓前点燃焚尽的香,“但是人嘛,总归是群居生物,没办法的。”
来到启明星之后,他只用了一场入境人员测试就获得了他在其他星域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和荣誉,季清歌同她聊天时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有她在白帝星从未见过的纯粹。
在餐厅,她遇到了那个那个看似年迈,实则比季清歌的兄长还要年轻两岁的制图师。
他满头花白,在这个人均寿命在一百四十岁左右的星球,他的人生算是才度过了三分之一,他用皱纹和伤口堆叠出一张疲惫不堪的脸,和那张脸不符的是他的身份,他与生俱来的财富使他可以在皇族的宴会上和侯爵平起平坐,而社会地位上他甚至算是季清歌这位公主的远亲,他的先祖从某位帝王的麾下脱离而出,在启明星花了几个世纪便融入了当地。
作为那个家族的继承者,他在天机沙漠的沙暴中漂泊了十九年。
他实际上并不相信那些关于“无尽能源”的传言,也并不热爱沙漠中的罡风与闪电,仅因地质学报告中的一个数据,玉面的公子就放弃了城市的一切,义无反顾,饱经风霜。
而他最终算出的数据在最后并没有出现在哪个知名的科学报刊或者论文上,那个数据并非无关紧要,算是必要,却也实在算不上重要。
可他觉得很值得。
她又在舰艇里,徘徊,彳亍,听着来往的行人忙碌不同的事,今日行进顺利,有些人哼着无名的歌,有些人见了这位友善的公主,觉得稀罕,便过来亲近,讲了自己的故事。
故事大多是相同的,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出生于启明星的学生与学者。
故事也都不相同,他们的梦想都有着确切的目标,相辅相成,合在一起,便能拼凑出一个比之现在,更为美好的未来。
他们有的来自异域,别的星域中的苦难尝了遍,来到这里以后倍加珍惜这里的生活。
他们没有忘记家乡,他们理智、客观、冷静、客观地分析了那些苦难的成因,他们不愿等待机会,他们创造机会,他们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回去,回到那个灰暗的地方,去创造,去改变。
季清歌听着他们轻描淡写的苦难,她想不出何为孤独,她同师傅历练时见多了苦难,可历练的时间太短,她驻足的时间未能让她见证那些苦难之后的虔诚,于是当她同那些人告别,在回到寝室,陷入梦乡之前,才意识到自己心中莫大的庆幸。
参与了这趟看似儿戏的旅程的,每一个人,都是她毕生难及的天才,人类文明的瑰宝,她至真至爱的宝藏,即使这趟旅途的终点真的有传说中那无尽的宝藏,也比不上这里哪怕任何一个参与者的亿万分之一。
她真的庆幸,还好自己来了,还好自己能护着他们,还好这些人还活着,还好这个腐烂至极的文明还有希望,她心中突然涌出一阵莫大的责任感,她甚至想唤来她所认识的所有强者,以求这些承载着希望的年轻人平安到家。
“他们还在,希望还在。”
呢喃着这些,季清歌缓缓失去了意识。
梦里,银河的洪流淹没了荒漠的罡风,激荡的晨光击碎了极夜的深黑,夕阳与破晓呼啸着,骄阳烈日,大河滚滚,抚平了大地的枯荣,吞尽了天海的交界。
希望,希望。
希望如海啸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