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到重点了,夏木青眸色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之前的争辩,对夏木青来说,只算是开胃小菜,无外乎是一些口舌之争罢了,谁赢谁输,也只不过是赌着一口气,无关痛痒。
她一时兴起,可以和段家爷孙争辩一下,但段名扬现在说的,才是关键。
朝局本就不稳,各方保持着一个极其微妙的平衡,任何一个变化,都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特别是现在颜城和颜雷的叔侄关系,因夏木青而变得紧张,这种情况下,真不宜再产生其他变数。
见夏木青没做声,段名扬继续乘胜追击道:
“摄政王愿意力排众议,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娶你做正妃,想必对郡主是真爱无疑,越是这样,郡主难道就舍得让王爷因此事陷入被动吗?别的不说,就凭我段家三代掌管江南,即使做不到临阵倒戈,哪怕随便和其他皇子再走近些,对局势也是相当不利的……”
他说着,一双眼眸犀利又狠辣的直盯着夏木青的眼睛,企图用气势使她屈服。
段名扬通过之前的争论,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北里郡主,根本不是传说中那个草包,相反,她十分聪明,能言善辩,胆识,魄力均在他孙女之上。
既然如此,跟聪明人打交道,就不用绕弯子了,他不想再与她做那些无聊的口舌之争,干脆来个釜底抽薪,定能将她的气焰压下去。
段名扬一生阅人无数,处事果敢又狠辣,他可不是什么心慈之辈,更不可能怕夏木青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光是凭他这个眼神,没见过世面的,都能被吓哭。
夏木青凤眸一转,无所畏惧看了段名扬一眼,心道,哼,在这吓唬谁呢!
她夏木青可是连皇帝和摄政王都敢怼的人,岂会怕他这个黄土都埋到脖子的老头儿。
这老头说不赢,就开始倚老卖老,拿朝局来威胁她,那就让她好好给他掰扯一下,他们段家有没有必要,为了一场莫须有强加在颜城身上的婚约,做出这种事。
银杏上前,为三人又续了一次茶水,夏木青顺势端起茶盏,用杯盖刮上面的浮沫玩,状似不经意问道:
“段国公,你刚才说你们三代掌管江南,是为谁在管,是你段家,还是为天家?”
“当然是天家!郡主请注意你说话的分寸,我可没说江南是我段家的,你不要胡说八道陷我段家于不益。”
段名扬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个夏木青,企图引导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别以为他会上当,这小女子,可真够阴险狡诈。
夏木青将茶盏盖好,看向段名扬,轻笑一声,道:
“既然如此,与其说是你段家成就了江南,倒不如说是江南成就了你段家,人人都知道,江南富庶,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可不是因为有你段家才变得富庶的,天家既然让你段家掌管江南,是给你段家的恩赐与福利,而不是要让此事成为你要挟天家的手段。”
“这种道理,连我一个小女子都知道,你认为摄政王会不懂吗?你可以试试,以此威胁摄政王的后果,你段家既然不想掌管江南,大把的人想进来,你看江南离了你段家的操持,还能不能继续维持富庶?”
“不要身居高位久了,就以为这全都是你家的功劳,离开江南,把你段家调到苦寒之地,你若是能再打造出一个江南,那才是你的本事!”
夏木青说完,无惧的睨了眼已经被她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的段名扬,她一双凤眸满是寒芒,眼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此时她虽一身常服,也没穿凤袍和戴凤冠,但段名扬在此刻,依然能从她身上看到属于正宫皇后的气场。
在这一刻,段名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女子,确实有资格站在摄政王身侧。
夏木青说的这些,也是他段名扬不敢堂而皇之以当年南宫蝶皇后懿旨要挟颜城的原因。
如果只是单纯拿捏颜雷这个皇帝,段名扬觉得以他三朝元老的身份,还有护国公家族三代掌管江南的资质,还能拿出来说一说。
但皇帝背后的摄政王,他还真不敢造次,破釜沉舟一搏,说不定能把他段家的前程给作没了。
这位可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主。
想当年,五皇子仗着在军中呆了十年的资质,企图游说一些军中将领拥兵自重,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为由,拒不交出手中兵权。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冒着军中混乱,外敌随时可能入侵的风险,直接下令斩杀了数十名南边抗敌将领和三名抚远大将军,随后顺利将军权收回,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颜城做摄政王三年的种种行径,是既大胆又冒进。
他根本不惧威胁,甚至有点不计后果,哪怕段名扬身为三朝元老,还曾救过他母后的命,也不敢轻易拿捏到他头上。
段名扬叹了口气,这个夏木青,看来也没那么好欺负。
她能一眼看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看来北里夏亲王府养出的郡主,也不是草包一个。
段名扬收起刚才那种冷峻狠辣的眼神,恢复常态,拱手对夏木青道:“郡主说的甚是有理,老朽不得不服。”
夏木青见段名扬终于不似刚才那般犀利,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当然不想把事情闹太僵,以后说不定真会去江南开分店,到时候少不了要和段名扬打交道。
她决定见好就收,冲段名扬甜甜一笑,道:
“段国公对朝廷自然是忠心耿耿,刚才这些,不过是小女子的一些胡乱揣测,咱们只当是你我在颐养堂瞧病之余,闲谈罢了,请不要放在心上。”
直到段名扬带着段雨眉告辞离开,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段雨眉才一脸不甘的摇了摇爷爷的手臂,小声抱怨道:
“爷爷,咱们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吗?我看那个夏木青,明明只是仗着摄政王的宠爱,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罢了,真的拼硬实力,我们段家未必会怕她,我也未必会输给她这个弃妇!”
段名扬睨了眼一脸天真的孙女,叹道:
“你呀,虽从小跟着我,也算是阅人无数,权谋手段比一般女子不知强多少倍,但在这个北里郡主面前,还是不够看的,这样的女子,难怪摄政王会喜欢,皇帝也不愿意放手。”
段雨眉微微扬眉,疑道:
“爷爷,既然这个北里郡主不是真草包,为何她当初连一个家世背景,相貌样样不如她的黎云都斗不过,还被皇帝赶出宫成为下堂妇呢?以她的胆识和魄力,皇帝更应该爱不释手才对。”
“谁知道呢,也许当初这位正宫皇后,早已看上咱们摄政王,他们这一出,许是两人使的暗度陈仓之计也说不定……”段名扬高深莫测道。
以这个夏木青的聪慧与胆识,连摄政王都能被她吃得死死的,应该不可能搞不定他那个很傻很天真的侄儿才对。
段雨眉闻言,惊得大眼圆睁。
马车缓缓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段雨眉掀帘欣赏窗外的风景。
窗外车水马龙,一片繁华,这景象,不输江南分毫,京城的建筑,宏伟又壮观,隐隐带着些王者之气,这是江南水乡比不了的。
且京城中那个身着玄色蟒袍的男子,已经深深走入段雨眉心里,她估计今晚能在梦里遇见他。
他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他们的缘分,是天注定,谁也抢不走,哪怕那个北里郡主也不行!
虽然她爷爷把夏木青夸到天上,但段雨眉觉得也不过如此,不就是嘴巴利索一点,再会些医术吗,也算不了什么。
段雨眉就不信了,自己苦学15载的这一身本事,还赢不了一个宫廷弃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