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焱湖中心区域,白蒙蒙的水雾笼罩之下,隔绝着外界的视线。
陆风以着自身气息护着习不为浸泡在最中心的区域,直面抵御着四周狂暴猛烈的阴阳对冲之力侵袭。
此般行径于外人而言或许是不要命的冲动赴死行为,但于陆风而言却是不然,其本身炼化的极阳之气与极阴之气可堪天下阴阳之主也不为过,区区一片湖泊所衍化的阳息和阴息对冲环境,又岂能真正威胁得到他。
若非感受到岸边陈霜华等人犹如虎狼环伺要对他出手,四周环境又不适合他公然解释清楚自己身份,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将习不为带来此地。
实在是因习不为的伤势,要再不及时救治,怕是真回天乏术了。
而介于习不为展露的那份对于他邪修身份的排斥,常规帮衬治疗手段,对方俨然不可能接受,保不准还要以死来撇清对付赤刹剑宗队伍一事的恩情,来保全影阁名声。
对于习不为的执拗固执,陆风尽管存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敬重。
若是炎魔、青冥之流能有他十分之一的风骨,怕也决然不会被血族给策反,沦为血族的走狗。
足足好一会。
习不为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先是满目惊诧的望了眼四周,确信自己此刻身处在灵焱湖中心后,内心久久难以平静,“阁下好手段!将老夫掳至此地,莫不是想强逼威胁老夫不成?”
“习叔!”陆风揭下脸上黑布,哭笑不得道:“多年不见,可还认得出小子?”
习不为一怔,听着陆风这声熟悉的称呼,脸上的憎怒厌恶之色逐渐化作疑惑。
仔细打量了一眼陆风的容貌后,脸色陡然又沉了下来,皱眉怒斥道:“阁下莫不是想套什么近乎?老夫可没有阁下这般俊俏强大的邪修小辈!”
陆风汗颜,忍着别扭道了一句:“不倒翁叔叔~”
习不为冷不丁听得此般称呼,脸色霎时为之一僵,瞳孔肉眼可见的缩了缩,像是没缓过神来,满是不可置信:“你,你唤我什么?”
问话间,心中已是涌现对于陆风真实身份的猜测,脸上的寒霜瞬时消减大半。
陆风脸上浮现几分窘意,直言道:“喊你不倒翁叔叔啊~您不记得当年在宗内,以着那手神乎其技的灵虚雪羽步调教小子身法的事情了吗?小子于身法一途能有今日的成就,得亏了您当年那份启蒙指点。”
习不为惊愣愣的瞪着陆风,心中虽已有答案,但神色依旧满是难以置信:“你是素尘那个混小子?”
提及‘混’字的那刹,老脸不经意也是一窘。
无疑,同样回想起了当年的一幕幕。
说是调教身法,可实则……
当年的他,可完全是在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出气来着,当听闻宝贝女儿被人捉弄看光了容颜,又碍于于清河从中调停,他不好直接出手帮着教训,亦或是定下亲事什么的,才想出了假借指点身法的由头。
而不倒翁叔叔一词,也正是因那场明调教暗教训的游戏所起。
那时他以指点为由将陆风带至一处雪山山巅,扬言会站在原地不动,命陆风可使出一切手段攻击,只要能拍中他的胸口便算胜利,还为此定下了非常诱人的资源奖励。
以至于让得陆风铆足劲围绕着他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全方位的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尝试,还是在冰天雪地之中,直将陆风累得趴下好多次,脸色都冻得发紫,险些落下什么后遗症来,才消下那口气。
也正因陆风使出浑身解数,都拍不到他,委屈斥骂称他和不倒翁一样,歪来歪去,故才在之后的几次照面之中,都有了此般戏谑的称呼,直叫那时的旁人听后哭笑不得。
而今再次听闻,习不为心中却是蓦然有些感怀。
想想自己也真是的,那时竟会和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
更想不到的是,当年像是愣头青一样只知修炼的孩子,如今竟会成长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或许也正是因那一门心思投身修炼的热忱,才有的今日成就吧。
习不为感怀间,对于陆风的身份已是再无半点怀疑,除却那声不倒翁叔叔以外,他清晰的感应到了陆风有意散发的天地玄气气息,以及清河宗独一无二的冰寒之气。
集如此多的自证要素于一身,旁人就算想假冒,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陆风见习不为神色明显松弛,认可了他的身份,悬着的心终是缓和下来。
此番他之所以暴露身份,除却不想让习不为就这样横死在这儿外,也想着借后者之手,帮着传递给清河宗一些消息与资源,让清河宗得以更好的应对血族的谋划。
毕竟,他回头定免不了会与君子朔有着一场劫战,自身能否活着离开此域还未可知。
让其他人传递消息与资源,他终究无法完全信任。
定了定心神。
陆风关切道:“习叔,你伤势刻不容缓,且让小子赶紧帮着疏导疗愈一番吧?”
自方才通过阵势的感应看下来,对于处理此般暗疾旧伤,他还是有着不少把握的。
若是换作别的伤势,那他或许很难应对,可基于阴阳二气的毒掌,于他而言却是并不难。
然。
习不为第一时间在意的却并不是自己的伤势,而是一把抓握住了陆风的手,满是严肃道:“小子,你老实告诉叔,昨夜到底有没有欺负幽梦!”
毫不夸张的讲,陆风若是此刻胆敢迟疑半瞬,习不为怕是下手绝对不会顾及半点情面之类。
“没!绝对没有!”陆风凛然回应,生怕习不为不信,还补充了一句:“习姑娘她只是有些怀疑我的身份,适才生了那些误会。”
习不为一愣,“你没告诉她真实身份?”
陆风尴尬苦笑:“习叔,当年之事你也知晓,我毕竟挨了她的打,如今要是面对面,多少有些局促尴尬啊。”
习不为怔了怔,倏得像是想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一般,爽朗大笑了起来。
似好长时间都没有如此畅快过了,尤其得见陆风那憋屈局促的模样,更是只觉无比爽达。
得亏陆风有意阻隔了此间的动静,如若不然,外头那些人突然听得此般笑声,怕都要惊掉大牙。
习不为止住笑声,在意问道:“你隐瞒身份便隐瞒身份,整出个邪修之名来作甚?还有那座邪里邪气满是血煞气息的邪阵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小子要不交代个明明白白,回头习叔定给你捅到于胖子那里。”
听得于清河宗主之名,陆风脸上陡然闪过一抹紧张与汗颜,汗颜之余还有着几分心虚。
“这不是为了更好的规避你女儿的试探嘛,”陆风思量着回应,悻悻说道:“顶着一个邪修名头,多少能让她畏忌三分,不敢行事太过。”
习不为暗自点头,深知女儿性情下,暗觉陆风此举确有几分道理。
陆风陈述间有意避开了昨夜习幽梦献舞之事,这要是吐露出去,他自问怕是定当难逃习不为这个护女狂魔的一顿报复,怕是屁股再一次开花都是轻的。
“至于那邪阵……”陆风有意将习不为的注意往阵法上引,简单陈述了一番邪阵的由来。
……
与此同时。
灵焱湖外。
影阁、卫道盟以及众多散修分立各处,议论不止。
“幽梦,别再执拗了!”纪兰珺劝说的声音最为激烈,“咱们现在合力一起布阵,助陈姥闯入核心区域一探究竟,许还有机会救出你的父亲。”
宋文白于旁也劝说道:“是啊,少阁主,多耽搁一分,老阁主就多一分凶险啊。”
不远处一名身着赤袍的散修叹息道:“灵焱湖核心区域的阴阳之势,怕是天魂境八息魂师也未必能抗住太久,老阁主那般重伤之躯,怕是早已……”
于旁另一人附声:“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是万一闯过去,却是发现仅那邪修一人,惊扰得罪了他的话,后果可就不好看了。”
“够了!”习幽梦心乱如麻,颤声道:“我还是那句话,都别靠近那,等他出来!”
尽管心中存着一丝对于陆风的希冀,但后者此举着实惊骇到了她,以至于让她根本吃不准陆风究竟意欲何为。
就算要逃避纪兰珺等卫道盟强者有关邪心索命之阵的问责,也不至于牵扯上她的父亲,拿她父亲当挡箭牌啊。
灵焱湖中央区域。
水雾笼罩中的陆风和习不为二人,此刻已是气息相融,由陆风所散发的阴阳二气完成了主导,接管住了习不为的身子。
解释清楚有关邪修之名由来的种种误会,习不为的信任明显提升了上去,近乎以一种十分安心的姿态将自身交托给了陆风,还叮嘱后者莫要有任何后顾之忧,也不要顾及他是否扛得住疼痛,且管敞开了尝试。
甚至一度还担心陆风疗愈途中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要给后者留下一封遗书阐明自己是自愿赴死的云云种种,谨防习幽梦回头误会之类。
这让陆风不禁哭笑不得。
他对于此般阴阳劫掌势的残余之力化解,不说百分百的把握,九成九理当还是有的,就算真有什么万一,保住习不为最后一口气断不成问题。
怎么也不会出现习不为所担心的那些狗血剧情。
若说唯一担心的点,也就只有待帮着稳住习不为的伤势后,他自身当以何种姿态脱身?
此前已是求得习不为答应继续帮着隐匿身份一事。
俨然不能堂而皇之的闯出去,众目睽睽下让得所有人都瞧见影阁阁主同邪修厮混,还靠邪修扶持才能活下命来。
这于影阁的名声影响实在太大,保不准更会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进一步影响到清河宗。
‘就此机会离开也好~’
陆风细思不出破局之法下,想到了假死脱身的烂点子,想来答应习幽梦的事情也差不多完成,是时候离开了。
再待下去,回头人家父女两一对峙,加上纪兰珺等人的添油加醋,保不准柔舞之事就瞒不住了。
想到届时的下场,陆风脱身的念头蓦然转为了保命逃离。
……
大半个时辰过后。
灵焱湖外不少散修唯恐遭受不必要的横祸已经纷纷离去。
柳沉舟期间因为出言奚落讥讽,被习幽梦怒斥一通后,被纪兰珺连带着刘中枢和胡不醉一起,遣出了队伍。
介于同样担心会受牵连下,柳沉舟三人离开的还算干脆,只是眼中无不泛着阴鸷狠意,俨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真的离开纪兰珺太远。
反倒是流火观的一众长老弟子,始终静候在一旁,正义凛然的声称愿意同进退。
这一幕倒是惹来纪兰珺不少赞赏目光,心中衡量着,回头卫道盟的发展或许可以朝着五行观势力靠拢,营造出一副互帮互助和谐发展的新局势。
灵焱湖的平静并未维系太久。
轰然的一声爆炸动静自中央区域响彻,顿时引得湖中以及岸边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湖中央看了过去。
水瀑横飞,烈火四溅。
恐怖的水火浪潮袭卷下瞬时引得中央区域的水雾弥漫开来,遮盖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因为阴阳之势掺杂的关系,饶是陈霜华动用魂识感应,也未能第一时间洞察内里虚实,捕捉不到半点有关陆风的气息,仅能隐约察觉四周邪心索命之阵的缓势正如潮水般散去。
待得有所感应,习不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众人跟前,整个人披头散发犹如疯魔般浸在三环靠近二环的区域,周身散发着一股磅礴霸道的气息。
“阿爹~”
习幽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感应着父亲气息的夯实,眼中止不住的惊喜。
她赌对了!
陆风果然没有恶意,完完全全是在帮着她,救治她的父亲!
一念至此,感激的目光鬼使神差的从自己最为关切的父亲身上挪移开来。
可环顾间……
却始终不见陆风的身影出现。
这一刻。
习幽梦的心蓦然慌了。
而更慌的一幕陡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只见习不为淌水靠来的身影,右手探出水面的那刻,手中郝然擒着一具尸体。
尸体遭受湖水底下的烈火侵蚀已经面目全非,但自衣着来看,依稀还是能分辨得出,郝然正是陆风此前穿着的黑衣,身形也与之大差不差。
“那邪修……死了?”
纪兰珺望着习不为手中的焦尸,神色有些怅然若失,眼中满是错愕,心中大快的同时,又有着一丝遗憾,以及隐隐不明的复杂情绪。
“不,不会的……”
习幽梦彻底慌了神,一颗心犹似被绞住一般,莫名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