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翕隐。你之所以可以分析正确,并非你掌握更多,而是你已经心无所属,只能隐了。”文未老君看向一文,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每一个角落。“花声还未到来之前,我曾希望你去荒界看看情况,了解那里的局势和变化。因为你感觉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你并无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你的阅历不足以支撑你用经验办事,所以你的判断也是准确无误的。此前我说翕隐之名,其实是故意刺激你,想要你违抗灵文的意愿。然而,如今看来,我已不必强留你。”
“你!你果然承认了。”一文仿佛打开了心里最深的一层。
一文追问道:“我父亲当年要我能量来救人,也是你的手笔吧?”
“是。”文未老君点头,诚恳地回答道。
“你是故意在兽界和我二哥对抗的?”
“是。”
“你对云横这般好,是因为忌惮雨相王在他身上安放了什么是吗?”
“是。”
“你之所以留着西月,是因为察觉到了里言有所反抗是吗?”
“是,但也不全是。”
“典例阁可以包揽能量石能量,山落下不伤及生灵,是真的吗?”
“是,但也不全是。”
“你!!!”即便外边寒冬萧瑟,一文气得浑身冒火,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想到灵文和自己种种遭遇,总算是有了一个交代,即便浑身脏腑疼痛欲裂,却显得十分畅快。想到兽界那么多年的经营,想到灵文为自己处处着想的最后,竟然因为轻信文未老君而功亏一篑。灵文身体的每况日下,听絮长老不得不的闭关。一步步,都是面前这个人带来的。
“我知道了!”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漆黑地牢的顶部,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你才不是单单要一个昊天战神去死,你是要当年所有涉及到雨相王,和云文玖之人,让知道或者察觉到有问题之人全部都去死。让他们都因为一座山去死。”
“不仅是昊天战神,还有云山觅、明青竹、西月、狨狞、冷兰、法师半辛、法师柏蚕……”他一个个名字数过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吼了出来:“所以他们在明里暗里一方推着西月前进,一方压着她不让她再走,这些人不管坏了什么心思,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是吗?”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仿佛想要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全都发泄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没有感情的一句,“是,但也不全是。”
一文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翕隐战神,我愧对于灵文殿下。若你没有想问的了,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服从灵文殿下遗愿,远离听絮长老。”
“我还会相信你吗?”
“我回答了你那么多,你都接受了,最后一个忠告,又要怀疑我了?”文未老君笑了笑,他知道一文是接受了,若是没有接受,他会在心中嘀咕而不是大喊大叫。正是迫于各种局势的压力,法力修为如他一般的人,也只能选择隐退。
“荒兽白三界混沌会持续十数年,你若有心,十年后一统天下,为灵文殿下立碑。如若不然,这些为你而死的人,都将枉死。”
一文倚靠着墙缓缓地蹲在地上,他呵呵笑了起来,像一个疯子一般,他瞪大了双眼,苦苦地说道:“原来,你对西月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如若不然,这些为你而死的人,都将枉死。好沉重啊,文未老君,你可真是阴险啊。”
“父亲,那西月呢?为何,你要杀了西月。”花声追问道。
“不是我要杀了她,是她自己要死。”文未看着花声,缓缓地说:“未熙是一个十分聪慧的人,但同时也是个对外人冷血之人。她很清楚怎样做才能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现在她在桑选族内,必定会听从桑选白前的指示。而白前有一段时间一直在青蚕族,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事情。按照我的猜测,白前首先会控制昊天,用他来威胁水神族、平衡族和拾界族,以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昊天一旦被牵制住,拾界族谨小慎微,少了一个领头羊替死鬼,其他族群就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只能按兵不动,这就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关键在于新旧问题。桑选族历史并不悠久,桑选族族长茗蔷对当年的事情了解甚少,也对此不感兴趣。过去如何与他无关,他也不是一个要大义之名的人,因此,以桑选族为代表的新族群们不愿意看到荣坛山降落。那么,如何断绝大家想要强制快速让荣坛山降落的念头呢?答案就是杀死明青竹。”
“杀了明青竹?”
“是。明青竹作为明月族新任族长,想必三十年了也该想清楚当年为何被困荣坛山了。他是作为当年唯一能说清楚血脉封印的人,他的出现是给各个譬如狼族,譬如九尾雪狐族和花神族等族群的一个人心安定,一个希望。典例阁可以不存在,而明青竹必须要活下去,是冷兰不得不要去想的事情。”文未老君头冒冷汗,“譬如水神族狨狞——”
“老头——他参与其中,究竟是为何?”花生听到狨狞,又更清醒了一步。
“狨狞此刻会怎么想?若是不动,确实并无损失,若是能在混乱之中报仇雪恨,何尝不是一种机会呢?半辛在想什么?他自然想到荣坛山,想到青蚕山,句虞山,山神族必定会将陈年之事与他对峙,要让法师族付出代价,他不会坐以待毙的。——”
听着文未的话逻辑渐渐地迷糊,一文擦掉嘴边的鲜血,他明显的感觉到七术已经支撑不住。
“西月,想——未熙是一个——西月要保护未熙,要九尾族沉冤,可她心里对于我,对于冷兰,还有恨意——未熙不会,咳咳”——文未咳嗽不止,他浑身颤抖起来,他紧紧地抓着花声的双臂,面对这个只是被时代蒙蔽了的强大力量,还有一丝可以挽救的余地。
“花声,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亲。我没能完成答应她的事情。”
“父亲,别说了。”花声痛哭不止,他感受到了面前的生命的消散。就如一棵枯老的树木一般,任由着风将其侵蚀将其破坏一般。哭喊无济于事,将我伤了给你看,让你可怜的状态已经无人可以给一丝眼神,花声的崩溃再度袭击全身脏腑,他浑身白色的光隐隐约约再度出现。一文见此不禁站了起来,这如同流水如同丝绸一般的光,似乎是某种能量异动。
一文这才明白了当初在荒崖之下,两人被黑鸟相互围绕之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花声跌入冰湖之中,原本也是求死的状态,却心有不甘。与神女西月交易,西月将体内中木石掩盖了他体内的冰石。以致于冰晶被木石生长出的藤蔓将冰晶隔离,未能刺穿心脏,让他一击而死。神女则通过化境之外的交融,两人达成这般默契。
可能量异动意味着面前这个已经放弃能量,且奄奄一息之人,势必受到更多的创伤,还没等七术将话说完,花声身边围绕的能量已经深入文未的体内,将其脏腑震碎。文未在此双泪流下,生命却戛然而止。他话中所说,还有一个救西月的办法,还未说出口。
一文扯开花声环抱着文未的手臂,花声却一反常态将文未牢牢地抱在怀里,一文怒道:“你这样会杀了他。”
只见花声缓缓地松开手,双泪流下,“是。我杀了他。”
“你故意的?”
“一文,我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心里和身体都死过一次。既然他一直觉得我会信任他,那便让他怀抱着这种期许死去吧,不要再开口说话了。我听着头疼。”花声抬头看着一文。
“可,西月呢?他说还有一个能救西月的办法。”
“怎么换你相信他了?”花声站起身来,他将文未平稳地放在地上,似乎早已看穿了生死一般,并无太多情感波动。他看向一文,说道:“翕隐,和睦之风鬼隐之行,多好的赞扬。可比靖木,好的太多了。”
花声起身要往外边走去,被一文叫住,“花声!你要做什么?西月会如何选择,你清楚吗?我比你更清楚西月的个性,她可能会让全世界都与之陪葬。她是个十足十的反叛之人。”
这句话的笃定程度不亚于知晓灵文全部的计划都是为了保全自己,正是有这种笃定之感,直到花声停在原地缓缓地转过身来之时,一文才有所动摇。要全世界陪葬之人不会是西月,而是眼前这个人。
他身边在乎的人,母亲春忻、父亲七术、爱人西月和祖父狨狞等,他们不是已经去世就是必死无疑,或者已经转变了一个面具,无法在面对面讲话了。所剩无几的亲情不要去触碰罢了,正如西月所说,“为何她生来就该死?”她不该死,她向来善良正直,坚韧隐忍,负重前行。该死的是这个天下,混乱的天下,像一个已经被病毒侵蚀的电脑,需要重新格式化,重新安装系统,才能恢复正常的运行。
“花声!你,你要做什么?”
云花声缓缓地转过身来,“一文,好累啊。西月走了那么多年,恐怕也累了,我来助她一臂之力。”
“你!”一文狠狠地盯着花声,他浑身上下的白色气息收了回去,心中有些诧异。诧异之余,更在于惊愕于如今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文未的尸身。一文的直觉告诉自己,面前这个人,很可能要拉着全天下人去给西月陪葬。是啊,过去发生了什么其实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他身上也并未如同西月身上那般背负着无数生灵之死之灵魂,他大可按着自己的方式走。
“一文,我要你帮我一个忙。”花声开口道,一文并未同意也并未表示不同意,直直地看着花声,花声接着说道,“你可以遵照你二哥的遗愿消失十年,有一个地方十分适合你。白界王都。”
“你要我去白界?”一文冷哼一声,说道,“我二哥要是隐匿身世,你反而让我去王都?”
“没有权力之时,你的能量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的过去就会将你压垮。权力和能量到手,才是更好隐退的基础 。我说这些,你定会觉得我疯了,解释不了那么多了,你自己考虑吧。”花声说道,“只是在你离开之前,需要你留下字条一张。”
“什么字条?”
“说你为了遵循二殿下遗志不得不归隐,但我因文未老君在此丧生,要全天下为此陪葬,请您长兄宇文殿下多多珍重。”花声说道,“就那么简单,写吧。”
一文说道:“你是为了刺激荒界那群人,假意拿我兽界当挡箭牌罢了。”
“你会想明白的。”花声语罢,还没等一文回应,破门顺着一道黑鸟的方向飞走了。门外动乱不安,小部分人追着黑鸟的方向去了,听絮看着花声离去的背影,心中已经有所恐慌。听絮见此匆匆赶进来,只见文未老君一具尸骸和刻在墙上的字迹,一文已经不在原地。听絮长老命人将灯火靠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宇文便匆匆从外边赶来,直冲地牢。
墙壁上刻字:已杀文未,小心靖木。除却并无其他字。
宇文怒道:“一文呢?一文呢?”
听絮见此安慰道:“大殿下,不着急,我们慢慢找。”
两人双眼在黑暗中对视,听絮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宇文不再是默默无闻毫无权力的人,他也不再装作厚德无争之人。他就是下一任兽主。对于听絮是唯一知晓当年灵文被迫放弃能量至身体几乎残废之事与宇文有关之人。此事虽然是文未老君暗中操作为原因,宇文忌惮两个弟弟的能量修为过高,自己即位无望,暗中协助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