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樱衡武手中捻着那板块木牌,从开口第一句关于这块木牌的内容,后续他都极力要将话题引走,只是心绪又忍不住回到这个节点上。这是谁的腰牌?神女西月此意是不是表明了自己控制了石樱族。石樱衡武心中很清楚,她就是要一个答案罢了。
要说出当初的错误,硬生生将脸送出去给人打,无异于将石樱族在这里乱棍打死,单单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这是衡武做不到的事情。前厅之外出现了不少慌乱的动静,衡武不用细想就知道定是家里老母心疼孙子,听到一点风吹就要来闹。
要是让茗蔷看到自己治家治族如此轻率,他们前厅的消息还没搞清楚,外边都知道了大部分内容,传出去更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打脸。他其实没有那么爱脸面,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打肿脸充胖子,给大家看个外表坚强的时光,怎么能因此功亏一篑。他的武断强悍外表就是石樱族的脸面,要死要杀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不低头就是将他们的三角旗帜永远高扬。
“西月,你什么意思?”姜晴将其拦住,她原本希望能隐藏骁满在手的消息,在关键时候与未熙做一个交换。鉴于未熙和西月的关系,她更乐意将这个人情交给西月来做,细节种种考量之下还是将决定交到了西月手中,可西月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姜晴恼羞成怒,势必要一个说法。
寒冷的夜将人一层一层的伪装再度掀开,黑暗中,谁能见到真的谁呢?
“你拿了腰牌就要答应我的要求。”姜晴追上去继续说道。这条路并不常见,可见姜晴是跟踪而来。这个方向走去,不是拾界族就是水神族。
西月微微笑道:“姜晴你越界了。”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安阳在黑暗中就如同隐身一般,他在姜晴身后,那双狼的眼紧紧盯着西月,势必在关键时候要保护好姜晴。
“思川,那里是我不了解姜晴,分明就是你不了解。她的不假矫饰的性格正中你心,你心中毫无疑问吗?为何你从黑暗中出来,最终又将藏匿于黑暗之中?你的老师为何要自杀而亡?可曾想过这些?或许你都想过了,有答案了吗?”
“难道没有答案就不应该前进了吗?难道没有答案就要忽略掉内心真实的感受,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中最为挂念的人身处险境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吗?那还称得上是朋友吗?还配得上称之为爱人吗?”思川目光坚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即便我跟小狐狸的相遇都是事先被人设好的局,但这又能怎样呢?难道我们在这个世界里彼此依偎、相濡以沫都是虚假的不成?难道我们互帮互助也是伪装出来的不成?并非只有不受操纵的人生才有价值和意义,问题的关键在于人要学会在无力左右个人命运的大环境下努力探寻出一种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西月,其实你心中也清楚所谓的意义也没那么重要。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当初老师说你心空的真正含义。正是对意义的过分执着才使得你跟云花声背道而驰,可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他,你需要他,想要跟他并肩携手共同去改变这个世界呢?”
西月被反驳地哑口无言。一个简单的事情,“我需要你”,“我喜欢你”,被强行加之在所有的利益交换之下,成为了这个世间最为下等的情感需求。就拧巴到被颠来倒去的将所有的一切搞复杂了,再去看最初的心意显得有让人不忍直视——赤裸裸的。看着别人你爱我爱,你侬我侬,恍然大悟之下,自己手中所谓的情感早已变得肮脏,不可示人。
“你们终究是与我不一样。”
“西月!这有什么不同。”姜晴追问道,“我偏要山落,我偏要青蚕山那群人去死,为何不行!”
西月冷眼看去,将两人定在原地不得往前一般,姜晴反问道:“你要什么意义,找到了吗?为何在这种时候,你总要逃避。西月,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姜晴身后巨大的尾巴升起,她示意让安阳到另一边去。
“你要杀我?”西月问道。
“你干扰我的计划太多太多次了,西月,我给你开的例外太多,再有下次,我不会心慈手软。”
西月呵呵笑道,“为何不早日动手,听你话中意思,像是要再放我一次。”
“是,我要再放你一次。”姜晴咬牙说道,“我以为我不会,没想到也会,最终变成我最讨厌的人的模样,说出最恶心的话——西月,你再选错,便也无用了。”
冷月高悬于夜空之中,仿佛是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世间万物的寂寥与孤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不确定感。心中的冷霜花如同一朵朵妖艳而冷酷的花朵,竞相绽放,试图冻结那颗早已荒芜人烟的心。血液似乎也被这寒冷所侵蚀,渐渐凝固成冰,疼痛如影随形,传遍全身。仿佛只有达到世人认可的成绩,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和价值。否则,一切的努力都只是自言自语的无病呻吟,无人问津,亦无法得到真正的认同。
在这寂寞的夜晚里,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回忆起曾经的人和事,从”不知要什么“非要变成一个伸手”去要什么“的人,自尊与自我之间相互掐死对方,都未能如意,如今却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失落。
“可我太想要一句认可了。”花声跌倒在雪地里,他浑身寒颤蜷缩在在雪地里。花声知道这是西月体内的冷霜花带来的副作用,明明远离了却也一如既往的受到牵连。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将两人的命连在一起,就成全了一种扭曲的爱一般。
我也想要爱,得不到回应。
我想要认可,都没人能给我。
可是为什么要把爱的权利交给别人,又为什么要把认可的权利也交给别人呢?西月紧紧地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带来一丝慰藉。然而,她的意识却逐渐模糊,最终失去了知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股温暖,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对于长期处于寒冷中的花朵来说,春天的温暖只会让它过早地凋零。西月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视线模糊不清,只能艰难地努力去辨别周围的方向。
直到渐渐地听清楚了声音,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床帘和感受到了不远处炭火带来的温暖,西月才觉得浑身的寒冷像是真的消失了一般。里言从外牵着旅儿前来,他脸色有些紧张,旅儿侧着身子往这边看。
“西月,你还好吗?是否有哪里不适?”里言那满含关切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将西月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番。那眼神之中,蕴含着无尽的担忧与挂念,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然而,这过分炽热的凝视,却让西月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反胃。
西月强忍着不适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试图避开里言的视线。
她的声音冷淡而坚定:“不知昊天战神此次传信于我,究竟所为何事?”
说话间,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疏离。里言并未直接回答西月的问题,反而反问一句:“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同时身子往下一压,坐在了床沿边,恰好挡住了西月下床的去路。旅儿见状,亦步亦趋地走到西月身旁,也将她另外一边的路卡住了,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如此敷衍了事。西月心中暗自感叹,她实在是太羡慕旅儿了。旅儿是个野心勃勃、渴望权力的女人,她对于权力的追求毫不掩饰,目标异常明确。相比之下,西月自己却茫然失措,完全不明白为何要去追逐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更不清楚掌握大权后又能如何。
要说富贵、要说高人一等、要说台阶,这些对于自己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七术对她的掌控让她深刻地认识到,权力并不能带来真正的自由,如果所追求的一切仍然局限于这个世界,那将变得毫无意义。与此相比,她终于在万千思绪中找到了一个出路——活着。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渴望活着。活着意味着要面对无数的利益纠葛、纠缠不清的关系和随意牵扯的麻烦,这同时也代表着她会暴露出自己根本无力争斗的软弱和无能。
是,情感纠葛就是麻烦。
不敢选择就是无能。
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西月沉了沉眼,笑着说道:“你该着急了吧。未熙将你的人绑了。”
里言见西月略有笑意,叫人送来了汤,本想亲自喂西月,西月见此却直接端起一口闷了,没剩下一点。
旅儿见此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下毒了。”
里言看了眼旅儿,西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旅儿回了里言一个挑眉无奈表情。“族长偏心,小殿下多猖狂,当着您的面将山旨和藏莨都抓走了。我早知道也下一些半身不遂的,或者其他半死不活的,又或者是变得蠢笨的药,让她看看惹我拾界族,是什么下场。”
旅儿是将自己从权力争夺中转变成里言他独自一人的爱意,里言不免也笑了笑。
喝了参汤不一会儿确实感觉气力都回归了些。半年内的到处游荡也在某种程度上也在消耗自己的身体,西月说:“找我何事,不如直接说了。”
“西月,你知道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是什么吗?”里言问道。
旅儿见此搬来一个小矮凳,坐在一旁像是一个看戏的,静静地看着两人。西月见她这般,从前不觉得她有趣,如今心中一边羡慕一边感慨世事变迁。
里言接着说道:“你做的最错的事情就是将七术救了,你伤了未熙也伤了我,更让花声半死不活。”
“姜晴说过了。没必要每个人都来踩我一脚吧。”西月抬眼看着里言。
“姜晴?”里言笑道,“他们早就弃我而走。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算了,西月,我找你来并非揪着一些错与不错。”
西月并未回答,里言眼神里的温柔仿佛能融化一切。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七术,如此厉害之人,竟然能带着你一同踏入化境。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担心你不会完全信任他。于是,他精心设计了一场戏,让你误以为他选择了自尽。而一直对他心存抵触的你,自然不愿意看到他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人世。却不曾想,这恰好落入了他精心谋划的陷阱之中。真可谓是一箭五雕啊!其一,他成功地利用你之手除掉了绮雯。毕竟,绮雯在白界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其二,借着绮雯之死,他赢得了兽界的信任,并顺利成为了兽界的客卿;其三,使得拾界族因旬亥的失势而陷入混乱;其四,巧妙地让未熙使用了回春术,令她承受痛苦折磨;其五,通过若即若离的手段,掌控住花声的内心,致使我的计谋半途夭折,也间接地让花声得以存活下来。”
“你知道我做的最正确的事情是什么吗?”里言嘴角泛起一抹冷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绝望和无奈。他缓缓地说道:“西月,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坏人的角色。因为我太过强大,千百万年来唯一四族族长,太不可一世,所以注定会成为众人指责的对象。我感到无比疲惫,于是决定将自己所有的能量都散尽。就在那一刻,我突然领悟到——我要让这个世道陷入混乱,乱到连七术也无法掌控。而实现这一目标的第一步,就是我绝不能再成为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