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声如是说,两人就走出门去,街上异常的冷清,周围的叫卖声一概不闻。
杏声见一旁有暖手的炉子卖,让西月留在原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黑影从西月身边闪过,将西月手臂划伤,西月往前就想追去。
杏声拉住西月,将暖手炉子放在西月手上,自己追了上去。那人速度并不快,但是轻巧异常,杏声跃过屋檐往上,在转身之时顺风闪在那黑影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只见黑衣斗篷下,姜晴的脸显现了出来,杏声放开她,问道:“你在干什么?”
姜晴将带血的刀收了起来,说:“关你什么事?”
“冷兰呢?”
姜晴依旧冷着眼,说:“关你什么事?”
杏声将短刀抓在身上,短刀刀锋不断延长。姜晴见此,往后退了好几步,说:“你敢杀我,我死了,你也就死定了。族长不会放过你的。”
杏声用刀撩开黑衣的袖子,姜晴手臂上露出一个洁白的圈。姜晴立马盖住白圈,她怒目往前,喊道:“来啊,你杀我啊!少用那眼神看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杏声问:“冷兰在拾界族是吗?”
姜晴沉了沉眼,说:“关你什么事?”
“你拿西月的血是为了炼红药吗?”杏声又问。
姜晴哽住一小会儿,眼神中有些惊恐,她倔着脾气,又说:“关你什么事?”
“红药只能一一对应,若真是如此,你我之间的联结便断了。”
姜晴怒气盯着杏声的双目,狠狠地说:“关你什么事?走开。”说罢猫身一滚,从屋檐处滚下去,消失在黑夜之中。
杏声来到西月面前,西月说:“只是皮外伤罢了。”
绒狞见两人归来,喜出望外,又见西月脸色苍白,忙得叫人送来补品,让西月吃下。西月看着微黄的燕窝粥,喝了两口。
绒狞笑呵呵看向西月,缓缓地说:“听雨凯说,是你先找到车队的,真厉害啊!”
西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只是猜测一番,没曾想是真的。”转眼见到立目书在绒狞身旁站着,看西月的眼神停留在立目书的身上。
绒狞笑着解释道:“这是水川的人,大家都叫他立目书,你应该见过了。”
西月预料到立目书在引导自己的动作,却不知是水川绒狞的手笔,点点头说:“原来是水川族长一直查着了,西月还傻傻的当是自己第一个。”
铂继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也摸不着头脑,还是看神女和六殿下的指示。”
大家看铂继一脸迷茫样,都笑了笑,只有杏声在一旁,沉着脸。
西月注意到整个南水宫内都布满了白布,南水涣公一干人等跪在大堂之外。已经是夜里了,殿内到处被围着,人山人海,四处嚷嚷着,有的声音细又尖,对着涣公一干人等破口大骂,哭喊不停。
小的来报,说人已经到齐了。
绒狞对铂继说:“侍郎上位,我等旁听。”
铂继本想推诿一番,也知绒狞不喜他人这样,立马站起来。铂继严肃地对一干人等说:“那请神女殿下和水川族长入席吧。”
三人一同站起,跟在铂继身后,往堂内走去,坐下。
铂继严肃地一拍案板,场内外瞬间安静了。
西月简单扫了一眼跪在堂内的人,其中有炽秀,她低着头,不断地抹着眼泪。
铂继手中拿着一张长卷,缓缓展开,看了看,皱着眉,先低着头怒骂道:“竟然如此猖獗!”涣公面如死灰,麟州则满面桃花连连点头。
铂继抬起眼,环视了一周,西月和杏声的眼光并没有看向自己,也没有看向地面上跪着的一群,他们两个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只是看向前方。
绒狞歪着坐,看了看杏声,又看了看西月,脸上总是微微笑着。
而涣公双眼似乎盯着一侧桌角,涣散无神。
铂继对着麟州先问罪:“温纸族意州杀害南水奕瑚在先,可认罪!”
麟州没曾想先拿自己开了刀,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涣公,嘴里想说什么,又被绒狞的双眼狠了回来。麟州先忙得回道:“确为舍弟失手,可舍弟已被涣公等人强行打死!温纸冤枉啊!!”
麟州整个扑倒在地面上,又捶足顿胸,痛心疾首的模样。
铂继又说:“南水奕桂可在?”
“臣下在。”奕桂跪得笔直,铂继说:“你动手杀了意州,可有此事?”
“是臣下干的,与家父众弟兄姐妹无关!还请侍郎明察!”奕桂说罢将脑袋与地板磕得一声闷响声。
铂继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道义,既然你爽快承认了,那便前来画押。”
奕桂立马站起来准备往前走去,一旁的一个老妇人抱住了奕桂的腿,哭喊着:“儿啊儿啊,你可不能什么都担下了。”
那哭声凄厉,西月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铂继,出了一身冷汗。铂继问:“这是?”
旁边一小的翻了翻手中的书简,对铂继说:“是三公子的奶娘。”
奶娘扶着地站了起来,往前跪着铂继说:“青天大老爷啊,可温纸那厮杀了我家二公子!三公子只是气不过才动手的,为何那温纸族不必偿命,而我南水却要偿命呢?”
说罢又满脸的泪水,使尽浑身的力气拉住奕桂,涣公在一旁默不作声,不少的家眷已经低下头去,擦着眼泪。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看着从小服侍自己长大的奶娘哭得死去活来的,哽咽地说,“只是浪费了奶娘养我一身筋骨。”说罢,两行清泪滑落。
奶娘见奕桂这般说法,更是心肝俱疼,求着涣公救救奕桂,涣公纹丝不动看着面前。奶娘趁着大家没有注意,在奕桂画押时候,一头撞在柱子上。
死了。
鲜红的血流了半堂,血渐渐地凝固,变成红黑褐色。
麟州见此状,也不免心惊,看着奕桂被两人押解下去,两旁的家属哭天抢地,嘴里都在念着,但铂继一脸淡漠,丝毫不管。
铂继对着涣公问道:“你可知汝儿奕瑚并非荒神之料,习得多年未有法术修为,死后便不化风而走?”
涣公只是微微点头,铂继一怒,拿起案板一拍,说:“说话!”
周围的放开的哭喊声变隐忍,憋着哭腔的妇女一抽一抽的想说什么,铂继眼神一扫过,她们又闭了嘴。涣公依旧面不改色地说:“知,那只是个愚儿。”
说罢,闷声用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心,鲜血滴答从沿着袖子滴在地上。
凯见了,大吼一声,对涣公说道:“放下刀!”
铂继猛地一拍桌案,对一旁的侍卫说:“拿下!”
绒狞举起了手,说:“慢着。”
涣公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变得十分渗人,他看向绒狞,双眼瞪开,满眼通红,咬着牙。他怒吼着说:“高高在上的水川啊,我的双手布满鲜血,你的又何曾干净呢?”
绒狞面不改色,他站了起来,从身后花尊中抽出一枝长杆,就在涣公所在位置画了一圈。
长杆所过之处,生出少许白烟,大家见了都惊讶不已。一直跪在一边未曾说过一句话的南水族大公子奕图忍不住说:“水川大族长即便权势倾天,若非荒主之命,则无权监禁家父!”
绒狞看了一眼奕图,说道:“你可知,我若不困着他,整个南水族都将覆灭?”
奕图知涣公因为救奕瑚无望,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涣公手中滴答着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原本无形的血似乎慢慢在发生改变,见涣公丝毫不加以制止。
奕图猛地一惊,双泪流下,跌坐在地面上。他慌张地问:“父亲,你这是要杀了我吗?杀了南水族吗?”
大家听罢都浑身一惊,可涣公依旧面不改色。
杏声瞥了一眼西月,忽然站起,自顾自往外走去。绒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座的各位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炽秀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奕图继续问道:“父亲,你真的如此绝情吗?我也是你的儿子,就算,没有功劳,那么多年,我事事上心,就没有一丝苦劳吗?”
炽秀拉着奕图说:“父亲,你不要说了。爷爷心中只有二叔。”
铂继红着眼问:“你可知使用禁术,按律诛九族?”
涣公听罢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挥起双臂,手上的血溅到处都是,他仰着头,狠狠地对铂继说:“既然使用禁术诛灭九族,那当年安瑾灭族之时,你怎么没死啊?”周遭哗然一声。西月见铂继手紧紧地抓着桌上的案板,他强装作镇定的模样,按着审讯的程序再问了一遍:“你可知使用禁术,按律诛九族?”
绒狞悻悻地坐了回去,轻声问西月:“你可知一种叫血脉封印的禁术?”
西月只是点了点头。安瑾是当时蛇族族长安泰的胞妹,安瑾接了蛇皇族族长之位。安瑾也是当今四殿下景殊的生母。后因嫁人,将族长之位转给了安泰。西月却不曾知晓,当年蛇族灭族竟然是因为安瑾使用了禁术。西月不禁想,同年灭族的狼族也是因为使用了禁术?他们究竟都使用了什么禁术呢?
绒狞见西月思索着,他抓着座椅扶手,整个人像一棵枯老的松树倒向一边,轻声又问道:“是吓着了吗?”
铂继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堂内哭喊着的声音,四处弥漫着血腥气,西月不禁蹙眉。她赔笑说道:“不是,只是我想不通,为何涣公会为了一个儿子要杀另一个儿子。”
绒狞怔住一下的动作被西月看在眼里,他似有触动,云淡风轻一般的表情转而凝重起来。西月本想解释一番,无奈绒狞坐正,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再好开口。
还没等到审讯完全结束,绒狞绕后走开了。西月见此也跟了上去。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绒狞严肃再问。
西月苦笑说道:“水川大族长多心了,我单事论此事,并无话外之意。”西月本是无心,却让绒狞听着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绒狞见西月也开始思索什么,他陪笑道:“何必紧张,我不是说你有话外之意,即便是你有话外之意,水川彧家春家,即便是荣辱一共,我敢担保不会有任何人做出此等事来。”
又见西月不答,绒狞接着说道:“即便是风云乱象,错综复杂的平衡云家,也不可能出这荒唐之事。”
“水川大族长说的是,只是担心我无意中一句话,引来猜忌,故而多嘴一句。”西月再次解释道,“就晚辈看来,涣公或是还有话未能说完?或许为何涣公认定奕瑚还能活过来?有人在使心机,让爱子心切的涣公步步走错,酿成如今的错?甚至直至最后,还认为有希望,要拿全族的性命来威胁... ...”
说着说着,西月不禁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还得看水川大族长如何询问了。”
绒狞呵呵笑出声来,他慈爱地说道:“西月,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就简单几句,颇有断案的思维。”
“大族长实在是... ...”
“大族长实在是会夸人啊。”杏声从后边假山走出来,绒狞见了立马撇着嘴。杏声呵呵笑道:“不如将涣公交给我审审,看看我有没有断案的思维?”
绒狞一把扯开杏声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说道:“我都没有这个权利,你痴人说梦去吧。”
“是是是。”杏声笑笑,又贼眼看了一眼绒狞,说道,“我是没有,但是西月有啊。西月说话,我就站她一旁,不说话,总成了吧?”
“不成。”绒狞挥手,“你别和我说,你和你老父亲说。明日我就要将涣公押回去,荒主亲自会审。”
“好,我不与你说。”他转头看向西月,“我和西月说。西月,你想审吗?”
绒狞狠狠地捏了杏声的脸一把,又恶狠狠地说:“你凑什么热闹?你瞎搅和什么?!”
杏声被捏得生疼,两人打闹着。
西月冷不丁问道:“我可以审吗?”
绒狞脸色瞬间暗了。荒界神女位同荒主。荒主能做的,神女都能做。族群中大族长犯法,只有荒主和神女二人可审,即便是像里言这般统筹三族的大族长兼战神,也不可。杏声笑道:“你也不可,我乱说的。”
绒狞却不作声,他皱起眉头看向西月。
西月识相的说道:“不可就不做,我明白的。”
绒狞举起手,他淡淡地说道:“不,你是神女之位,位同荒主,自然可以。”绒狞是个心实的,这本可以糊弄过去的话,却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想起轶殷说她因救杏声中了蛇毒,心中一阵一阵难受。
“只不过,明日一早我便启程,不可耽误。只有今晚一晚时间给你。”绒狞说道,他猛地一反应,又说,“不可不可。”
杏声打趣道:“究竟是可以还是不可以?老头,你怎么咋咋呼呼的?”
绒狞皱起眉,对西月说道:“今晚不可,明日一早,我给你两炷香时间,可好?”
见西月没啥反应,绒狞靠近西月小声解释道:“神女之位位同荒主没错,可我也是接了荒主之命前来的。虽你是神女,却也是族长,与我一样,其实... ...”
“大族长说得对,神女无实权,我如今也只是落野的族长而已。”西月看了眼杏声,又说,“既然可以,那便让我一炷香时间,问几个问题罢了。”
绒狞呵呵笑起来,他如释重负一般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