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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声掀开西月车轿的窗帘,露出笑容,说:“西月,就要到南水了。”

西月只是点点头。原本就神思倦怠的西月闭上眼准备闭目养神,忽然外边出现兵刃相接之声,西月率先掀开帘子,外边已是一片血海,队伍中的将士大多已经躺在血泊中,能站起来的所剩无几。

杏声浑身都染满了鲜血,那刺鼻到诡异的血腥气充斥到各个地方,杏声背对着西月,手握着刀,面前有无数的黑影。

“怎么了?”西月赶紧从车马中下来,杏声并没有回头,西月一转手将弓箭握在手中。

这回,杏声缓缓地转过头来,脸上写满了黑色笔墨密密麻麻的影字,整个身子往前倾斜,眼睛直直看向地面。

西月伸出手扶着他,问:“没事吧?”

那影字面疫是冲破了荣坛山前的封印后才会有的,西月浑身一冷,又想开口问,只是杏声脸色并不好看。西月将其放置一处大树下,自己站定对着面前的黑影射出几箭。

年系的脸猛地一下又出现了。西月站定,说:“受死吧。”说罢,将弓拉满,直直地对着年系。年系蹦了一下,变成倪霖的样子。

“倪霖,你怎么在这?”

倪霖脸上也满是影字面疫,西月冷冷地往后退去,踩到一处水潭,转眼看去,水面上映照出自己的模样,自己脸上也满是影子面疫。

惊慌之中,西月拉起弓对着倪霖,问:“倪霖,南水之事你也有份?”

倪霖一改可爱模样,浑身抽搐起来,将脑袋压低,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向西月,那与他完全不符的,充满阴郁黏稠的嗓音,说:“不就是拦了几辆粮草车,值得你拿箭对着我吗?”说罢,倪霖模样的人拿着短刀直直地刺向西月心脏。霎时间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传遍全身,但见倪霖的模样消失,原来那拿刀之人,是杏声。

“族长,你怎么了?快醒醒。”落野童一边捂住西月的嘴一边焦急的看着,唤着。

西月缓过来,见落野童满额头是汗,泪痕也清晰可见。

西月下意识问:“到哪儿了?”

落野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族长,你为何梦中大喊六殿下名字,你可吓死我了。”

西月坐正,见右手手臂传来一阵阵疼痛之感,掀开一看,原是被弦勒出的痕。西月摸了摸落野童的脑袋,说:“小童,下次我还在梦中乱喊,你直接拍醒我。”

落野童点点头,抹了抹眼泪。

杏声掀开西月车轿的窗帘,露出淡淡的笑容,说:“西月,就要到闰扁郡了。”

西月浑身一怔,将脑袋探出窗外,看了看,周围并无异动。

凯笑呵呵说:“神女,我家殿下在这儿又不会跑,你也不必出来盯着。”西月只好将帘子放下。

杏声冷着眼看向凯,凯却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却又有些惶恐。那表情,像是冷兰说出那句“你父亲不会放过西月的。”时的模样。

冷兰,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

“族长,你怎么了?”落野童依旧一脸担心看着西月。

西月完全从梦中出来,她不想让童担心,但又不知该做些什么。瞥见脚底放着一个小的箱子,于是微笑着说:“我让你带来的书带了吗?”

落野童想了想,从脚底箱子里拿出一本,递到西月手上,又问:“族长,前面是有什么危险吗?”

西月却变得悠闲起来,不管落野童的问话,但见西月没有丝毫惊慌之态,落野童也心安了不少,贴近西月要一起看。看了几行,有些惊奇地说:“族长,这不是志怪小说吗?”

西月微微一笑,反问道:“怎么,我当了族长连志怪小说也不能看了?”说罢两人笑了起来。又一起看了几页,落野童依靠着西月肩膀已经睡着了,车队走到了深夜。西月心中有股难以名状的愁闷,比起关注自己的情绪,她更愿意分析当下情况。

杏声隔着门帘对西月说:“先歇一晚,明早上路。”

西月下了车轿,大家在偏远的山脚处落了地,杏声引着西月进了一处酒楼。队伍大多散开,西月不知他们去向。

一进去,一股热气涌来,店内人并不多,却有一种吵嚷之感。

雨凯二人和落野童则跟在身后。杏声找了一处偏一点的地方,叫来了店家,随口说出几个菜,便命大家一同坐下。

杏声语重心长地说:“西月,我们二人的身份太过张扬。”

西月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殿下是顾虑什么?”

凯忍不住说:“神女你有所不知,闰扁郡这一带我们常来,这边的大大小小官府都是势利眼,见着神女和六殿下到来定是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莫说来查案,就是来随便逛逛看看。不然啊,他们浑水摸鱼的太极功夫,根本没人能招架得住。”

杏声和雨一起看向凯,都点点头。

西月笑着说:“那殿下的意思是?”

店家上了菜后笑嘻嘻的离开。

凯拿起一个鸡腿,递给杏声,杏声咬了一口,凯见杏声不说,自己又忍不住说:“可能会委屈神女和童姑娘互换一下,这样... ...”

还没等凯说完,童听听懂了,立刻摇了摇头,严厉地说道:“那断是不可以的!”

“童姑娘,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无妨吧!”凯不满意童的说法和反应。

西月看向杏声,杏声则往她的碗里夹了肉,还倒了茶水,说:“从这里再往前走,就没有我的人了。”

“还请六殿下再说明白些。”西月说道。

杏声脸上有些不自然,但他也不想瞒着,说道:“父亲让我在南水杀你。说我不动手,自有人动手。”

落野童猛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几人,她故作镇静地牵着西月的手,说道:“族长,族里有事,我们回去吧。”

场面就此沉默良久,杏声却没在西月眼中看到恐惧,甚至是惊讶。从前觉得她是一汪清泉,大石头落入其中,水面并无涟漪,或许她,是大海。

西月冷笑一下,“殿下是要违抗君令?”

“君不仁不为君,臣不义何为臣?”

凯见如此局面紧张,笑呵呵道:“神女哪里的话,我们殿下是想保护你,才会这样说的。不然这种话怎么能说给您听呢?神女您说是吧。”

雨扯了一下凯手臂,凯立刻收住。他虽然直来直去性子,却知道如今这些,所谓信任不信任在乎不在乎都是屁话,命被别人握在手中的那种感觉。凯心想,这辈子不想经历第二次。

落野童说:“族长,我们回去吧。”

“回不去了。”西月说,看向店家方向出了神,店家友好的微笑回应。店家皱着眉看了看手边的账本,又对着楼上大喊一声:“孩子他娘!”

楼上咚咚咚一连串的脚步声音传来,下来一个略微富态的妇人,那妇人朝着西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就立刻转了眼,一边和堂内的顾客笑呵呵打招呼,顺手递来小二手中的茶壶给邻桌上了茶,动作十分干练。

一转严肃看向店家,拿起本子,看了看,嘴里嘟囔着数字,单手在算盘上哒哒哒一上一下,一套动作下来,摊开手,有些无语地说:“那么简单还来叫我。”说罢,甩开手咚咚咚又往楼上走去。

杏声喊了西月一声,西月才回过神来。

西月说:“既是为了办案,又能保护我这条命,那便听六殿下的。”

凯又转了笑脸对落野童说:“你家族长都同意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落野童听罢,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族长,怎么办?”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看向杏声,可又不敢直视,只敢看着西月问:“那谁与六殿下换呢?既然是因为身份太显眼,六殿下也应该抽出身来保护我家族长才是,不然被官司拦住,如何能保证我家族长的安慰?”

西月说道:“别想了,先去休息。”

店家见有人哭了,听了声响,匆匆忙忙小步跑到跟前,笑眯眯的问:“客官,可有什么要求?可是小店那儿做得不好?”一边说一边倒上茶水。

杏声说:“住店一晚。”

店家又笑嘻嘻的,一边作出手势,说:“客官,楼上请。”

雨凯一间屋子,童和西月一间,杏声自己单独一间。

西月站在窗台边,看向远处的漆黑的一片,她知道杏声就在屋顶,于是说:“殿下,我与小童互换身份实属无必要,恐还会伤了她。”

“那你为何当众同意?”

“我若说不同意,岂不是破坏了殿下的美意?”西月反问。

杏声听罢,便知她心中有气,回道:“我并非以此威胁你,你不了解我的心吗?”

西月看了眼手臂上的勒痕,沉默了一会儿。

杏声看着天上的月亮,说:“西月,你听说过立目镜吗?在南水族的传说中,是可以看清自己的镜子。”

南水传说中有一位千瞳族长,浑身上下都长满眼睛,最是关注民生疾苦,后因为衰老,每一个眼都下垂了,无法再看到。传这位千瞳族长的眼睛最后凝集成了一面镜子,这镜子就叫立目,但无人见过。

“我听说南水现族长涣公传承了立目的能力... ...”

而立目的意思更有重新看到的意思,西月想着,默不作答。杏声说着说着也不想就这立目的事情说下去,就转移话题说道:“你到南水会受到各方关注。我需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才能确保你的安全。”

西月并无话说,转身要走,杏声从窗户跳进来。西月转过头,月光光线从窗户倾泄,将杏声包裹,但光线到自己脚边就消失了。

阳光不惠我,月亮也如此吗?

“西月,你信我吗?”

西月一改往日柔和,寒冰一般的语气回道:“越族自提起以来,落野夜里大大小小不安定,不都是六殿下暗中处理掉的吗?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你明知我问的是什么。”杏声说。

杏声语气发虚,他早就预料到西月会注意到布署在落野周边的眼。只是见她给了台阶,不好多说。

西月沉着气说:“我知道六殿下您的真本事,很多事情你不必问我,你也明知我也不会答你。但不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于落野而言有益或无害,我便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知道。”

杏声紧紧地握着拳头,说:“但终归落野并非无可替代,你是清楚的... ...”

“始终我落野西月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六殿下,您怎么不清楚?”西月恶狠狠地看向杏声。

“西月... ...”

“不早了,没别的事。早些休息。”

“西月。你凡事都看得清,为何不反抗?”杏声接着说,“你有能力反抗,为何不做?”

西月并无回应,轻轻闭上了眼。

“他制定的法则,你明知是错的,偏偏一步步走上去,究竟是为什么?”杏声心中酸楚,难以表达,只是质问。

西月说道:“我能走到今日,难道不是六殿下来我落野找我,开的局吗?”

“可那时我不知道,你就是,你。”

“谁是谁有什么所谓,既然入了局,那便按着法则走下去... ...”

杏声声音很轻,说道:“不是这样的。你顺着他的路走,他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那我请问六殿下,你反抗至今,得到了什么?”西月转过身,双眼直视着杏声,“法规的制定,向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你,我,目前仗着自己的地位,都是受益者,不是吗?只不过一点名誉牺牲而已,握在手中的才是实在的。”

“即便是小的伤痕,累计多了,也会致命。”杏声往前抓着西月的手,“你若愿意,我们远走高飞,做什么都好。”

西月怔住,心中似乎有一簇小火苗在颤动,她扯了扯嘴角,“你在说什么。”

“西月。我想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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