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沈嘉终于昏昏沉沉地醒来了。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尖，沈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手和脚都不能动，上面打着石膏，呼吸也很不畅，脑袋被白色的绷带包裹，只露出眼睛和嘴巴，转头可以看到窗外的天空亮了起来。
这是第二天了，还是第三天、第四天？
床边坐着一个人，沈嘉努力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容貌。
“东哥……”沈嘉张开略微有些干裂的唇，细若蚊蝇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伤得挺重。”李东面色冰冷，仿佛断人生死的判官，“还好你是优秀级别的高手，三五天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谢谢东哥手下留情……”沈嘉有气无力地说着：“之前的我确实是太狂了，以为在整个贵阳，您老大我老二，所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的确做得太出格了……东哥，您把我打醒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做人，还是要谦虚些、低调些。”
“希望你是真的改了！”李东沉沉地道。
“改了，真的改了……”沈嘉面色诚恳，“从今往后，您就看我的表现吧！”
“好。”李东点了点头，“你也知道，公司最近上了个新项目，金清大道那边的商场重建……出院以后，扛水泥去吧。”
“……”沈嘉没有说话。
“怎么，有意见？”李东面色平静地问。
“没有！”沈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都哽咽起来：“谢谢东哥还愿意给我机会，还愿意让我留在龙门商会继续工作！您放心，我会从底层做起的，就像刚加入公司的时候一样，一步一步重新获得您的信任和重用！”
“你有这个决心就行！”李东长长地呼了口气，眼神之中满是欣慰，“刚来贵阳，你就跟着我了，咱俩从零开始、白手起家，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困难，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真不忍心看着你堕落啊！加油吧，期待你王者归来的那天，希望你用自己的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你的改变！”
说毕，李东起身，迈步往外走去。
“我一定会的！”沈嘉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吼：“东哥，我一定会回到您身边的！慢则三年，快则一年，迟早的事……”
“砰——”
随着病房的门打开又关闭，李东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也将沈嘉的声音彻底隔绝。
也就是在这时，沈嘉的表情突然变了，从之前的面色激动，变得面无表情，简直无缝切换，一双眼睛更是冷得像冰。
他的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像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终于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突然窜了进来。
“嘉哥！”来到病床前面，小伟轻轻叫了一声。
“皮二和安子没暴露吧？”沈嘉眼睛仍盯着天花板，嘴巴一张一合，淡淡地道。
“没有，还都在公司里担任高管！”小伟如实回答。
小伟、皮二、安子都是沈嘉的心腹，没有人比他们更忠心耿耿。
沈嘉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弧度，冷笑着道：“将我贬为底层员工有什么用，公司百分之八十的人早就被我控制！李东一天到晚啥都不管，什么事情都丢给我，自己当甩手掌柜……关键时刻还想把我干掉，做梦去吧！我要是早点篡位的话，现在还有他什么事？”
“嘉哥，现在也不迟啊！”小伟轻轻地咬着牙，眼神之中满是凶光，“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立刻就跟着反了……贵阳，也彻底成为咱们的地盘了！到时候公司名字一换，什么狗屁龙门商会，有什么资格领导咱们？反正人脉、项目都有，完全可以踢开他们单干！”
“不着急，你们都不是李东的对手……他是优秀级别的高手，非得我亲自出马才行！”沈嘉幽幽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等我几天，等身体恢复了，就全面展开反击，现在装孙子就好了！”
“好！兄弟们就等着您了！”小伟有些激动起来。
……
沈嘉的伤比想象中好得还快，短短三天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但他硬生生住了一个星期，确定自己身体完全无虞，甚至比之前更强壮、更结实后，才让小伟帮忙办理了出院手续。
但他没有立刻开始行动，而是按照李东的要求，到金清大道附近的项目里扛了几天水泥，白天哐哐干活，累得像狗一样，晚上就睡在工地的宿舍里，和众多臭烘烘的工人同吃同住，吸劣质的烟，喝便宜的酒，开口就是脏话，已经完全融入进去。
其他工人并不知道沈嘉曾经是公司的高管，更不知道这个项目当初就是他批下来的。
这天晚上，累了一天的沈嘉照旧回到宿舍，先是洗了个热水脚，然后便趿着拖鞋，揉着发酸的肩膀，随便套了一件工装，迈步往门外走去。
有人问他：“你去哪啊？”
沈嘉头也不回：“上外面抽根烟。”
“嘿嘿，你吃独食啊，给兄弟们分一根啊！”那人又调侃道。
“回头等我发了财，给你们每人一条！”沈嘉迈出门去。
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整片工地除了有限的几盏灯火，其他地方全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靠头顶的圆月和点点星光照明。
月色朦胧，夜风有些微凉，沈嘉裹着身上的单衣，跃过一块块凹凸不平的地面，那些随意摆放的钢筋容易成为暗雷，白天可以轻松避开，晚上需要更加小心。
最终出了工地，来到附近一片影影绰绰的小树林中。
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沈嘉摸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点着，红光在夜空中微微闪烁，像是雷达上的GpS定位系统，指引着迷途中寻不到方向的旅人。
很快有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来到他的身前。
“嘉哥！”小伟有些激动地叫了一声。
“嗯。”沈嘉轻轻应着，仍坐在石头上抽烟，“最近什么情况？”
“一切如常，不过没了您的辅助，李东现在独自面对大量的文件和会议……简直要忙死了，每天抱怨哪来这么多的事情？”小伟乐呵呵道。
“他很少接触这些工作，突然上手肯定觉得麻烦！”沈嘉哼了一声，又问：“宋渔和赵七杀呢，还没离开贵阳？”
“没有！”小伟如实汇报，“宋渔住在龙门商会附近的酒店里，赵七杀则住在李东的出租屋里……他俩不是问题，只要拿下李东，这两人也得跟着陪葬！”
“没有这么容易……”沈嘉摇了摇头，“你知道龙门商会为什么能在贵阳独占鳌头，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快速崛起么？”
“……为什么？”小伟一愣。
“虽然李东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但我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还是隐隐察觉到了……”沈嘉吸了口烟，幽幽地道：“是在西南区大管家聂凯旋的帮助下，龙门商会才能发展这么快的……”
“西南区大管家聂凯旋？！”小伟顿时瞪大了眼，“他不是归第七局管辖么，怎么敢的？”
随着龙门商会和第七局的矛盾日益加重，龙门商会之中也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了。
“宋渔能屹立这么久而不倒，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沈嘉轻轻地咂着嘴，“所以，只干掉李东没有用，在贵阳这个地方，有大管家聂凯旋的帮助，宋渔想收拾咱们还是轻而易举……”
“那怎么办？”小伟皱起了眉。
“除非我成为西南区大管家，否则根本破不了当前的局。”沈嘉沉沉地道。
“您……您要成为西南区大管家？！”小伟瞠目结舌。
“怎么，聂凯旋可以，我就不可以吗？”想到一些事情，沈嘉忍不住笑出声来，“实话告诉你吧，就在前些日子，我已经和第七局的人取得联系，对方已经同意给我提供帮助，并且承诺我事成之后，取代聂凯旋成为西南区大管家了！到时候，区区贵阳算得了什么，我屹立在整个西南区之巅，整个龙门商会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呵呵，一个民间组织，还想和人家官方机构抗争……下辈子都不可能，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聂凯旋算什么年轻一代第一人，论脑子、论智商、论谋略、论能力，我沈嘉才是啊！”
“太好了……”小伟愈发激动，“嘉哥，果然跟着你有肉吃！”
“那是自然！”沈嘉愈发得意，虽然只是坐在一块简陋的石头上，但姿态仿佛已经登上了某个纯金打造的王位，就连二郎腿都翘了起来，“李东明天就要来视察这座工地的进展，到时候就可以将他拿下……”
说到这里，沈嘉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皮二和安子都做好准备了吗？”
“放心吧嘉哥，我们随时在等候着！”小伟面色严肃。
“那就好！”沈嘉幽幽地道：“先除李东，再除宋渔，还有那个赵七杀……如此美人，必须躺在我的怀里才可以啊！”
说到赵七杀，沈嘉愈发兴奋，忍不住闭上眼睛幻想起来：“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深深爱上了她，并且暗暗的在心中发誓，迟早有天会得到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竟然马上就要实现了……明天晚上，不不不，明天中午，我就要和她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说毕，沈嘉睁开眼睛，从石头上跳下来，仰望着漫天的星空，两条手臂也忍不住张开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等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大权在握、美人在怀……哈哈哈，人生在世，该当如此！”
做了一番缜密且细致的安排后，小伟便离开了，沈嘉也回到了工地的宿舍里。
磨牙声、呼噜声虽然此起彼伏，脚臭味和汗臭味也交织成一团，但沈嘉还是睡得十分香甜，梦中，他将李东踩在脚下，将赵七杀挽在怀中，何其惬意，何其快哉！
清晨的阳光终于洒向大地，随着天空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工头的大嗓门几乎震破耳膜：“起床了！”
工人们纷纷翻身而起，套上自己肮脏的工作衣，先洗漱、再吃饭，接着成群结队地前往工地，领取安全帽和手套的时候，工头站在入口处细细地交代着：“今天分公司的总经理要过来视察，大家都振作起精神来，只要不出任何差错，今天中午的食堂，红烧肉管够！”
“呜——”一众工人欢呼雀跃。
沈嘉站在人群之中冷笑不已，这群社会底层的蝼蚁，竟然会为了一顿红烧肉高兴成这样……想想自己马上要成为整个西南地区的大管家，每日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这才叫生活啊！
进入工地，众人按部就班地去干活了，有贴砖的，有抹灰的，有绑钢筋的，有开叉车的……沈嘉负责搬运水泥，他力气大，身体结实，但搬多了也扛不住，肩膀很快酸痛、红肿起来。
关键是弄得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脸上、手上都是灰尘，吸一口气，都是满满的粉尘味儿，作为一个文武双全、能力出众的人才，干这种活简直是莫大的侮辱，但他始终坚持着、忍耐着。
“分公司的总经理来了！”在附近转悠了一早上的工头突然低呼，“大家继续干活，不要东张西望，勤快点、利索点、手脚麻利点！中午能吃多少红烧肉，就看你们现在的表现了！”
在红烧肉的诱惑下，众人当即加紧工作，拿出比平时还要认真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来，“咣咣铛铛”的在现场干着活。
工地的大门处，确实走进来十几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统一戴着白色的安全帽，领头的正是李东。
自从将沈嘉贬为底层工人后，李东确实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了，不过他正在努力适应、习惯，确保整个公司都能正常运转。
随着李东等人渐渐走近，工头再次低声说道：“好，大家干得不错，继续保持这个状态就可以了……”
说毕，他便跳下脚手架，满面春风地迎过去，准备认认真真的问一声好。
“滋啦——滋啦——”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异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工头好奇地转过头去，就见一名工人也跟过来，手里还拖着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破木头椅子，摇摇晃晃的都快散架了。
“你干什么？！”工头一脸吃惊。
沈嘉却不理他，仍旧拖着破椅子，闲庭漫步般往前走着，那副潇洒肆意的模样，仿佛皇帝行走在自己的后花园里。
“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工头彻底怒了，上来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砰——”
沈嘉猛地回头，一脚踹在工头的肚子上，工头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至少掠出去七八米远，才“咣当”一声重重摔在地面。
“呃——”工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捂着肚子趴在地上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