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侯府的园子里也开出了花朵来,到处都有,春天总是不会让人觉得寂寞的,单单看那姹紫嫣红,心情就会好了许多。
容大奶奶慢慢的走在花间小径里,看着那各色的花朵竞相开放,粉红粉□□紫淡蓝,一团团的托在枝头,似乎要将绿色的叶子压了下来,沉甸甸的挂在那里。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过了一年,一年一年又一年。”
金枝在旁边很机灵的接了口:“奶奶,过两日便是大少爷的千秋,刚刚好老太爷老夫人他们也该是这两日到,咱们府里便热闹起来了。”
“热闹?”容大奶奶苦笑了一声,若是婆婆知道她在着手给嘉懋准备婚事,要娶的是那位骆小姐,还不知道会怎么闹腾呢。
“不是有杨老夫人帮忙吗?奶奶你又怕什么?”银叶吃吃的笑着:“老夫人怎么会斗得过杨老夫人呢。”
“唉,你们知道什么,母亲出面,这事儿一定能成,可在长宁侯府里过日子的,是我,嘉懋还有那位骆小姐哪。”经过这些日子的反复,容大奶奶在心底里已经认定了相宜这个儿媳妇,既然儿子喜欢,她又对儿子如此痴情一片,自己就该放下关于那身世的心结,敞开心扉来接纳她。
嘉懋说得对,日子是他过的,不是她与家人自以为好,嘉懋就能过得好的,既然母亲说有法子将这事情给定下来,自己也就乐见其成,不再去跟婆婆站在一条阵线上来为难自己的儿子。
自己就嘉懋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高兴,没有必要为了一桩亲事弄得母子两人离心离德,那可是得不偿失。容大奶奶望了一眼前边走过来的嘉懋,脸上露出了微笑:“嘉懋,你回来了?”
嘉懋已经又重新回到中书省去供职,陆大人说嘉懋走了几个月,还真有些不习惯,听得嘉懋扶助北狄三王子夺了汗位,立了大功,更是喜上眉梢:“我就知道长宁侯府家里出来的公子肯定不同一般,年纪轻轻,考中状元不上算,竟然还能去北狄大展身手,真是文武双全,国家之栋梁!”
嘉懋回了中书省以后,陆大人对他更是青眼相看,比以前热络得多,再也不是因着嘉懋出身名门而高看他,却是真心实意的把他当成了左膀右臂。嘉懋素日申时一到就能回府,可最近几日,那陆大人都留下他一道议事,故此回来得比以前要晚些。
“母亲大人安好。”嘉懋走上前来,朝容大奶奶行了一礼,抬起头来时,眼中全是期盼:“听说母亲大人今日去了杨府?”
“是。”容大奶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想着母亲说过要捉弄嘉懋,心中也不由得跟着快活起来:“我见着了骆小姐。”
“相宜,她怎么样了?”嘉懋有几分焦急,那日相宜来见他,自己闭门不见,想必她会很伤心罢,一想着相宜受伤的那模样,嘉懋就不由得懊悔了起来,自己怎么也该让她进来,不能全部照着外祖母说的去办。
“嘉懋,相宜准备嫁人了。”容大奶奶叹息一声,一本正经的告诉他。
“什么?相宜要嫁人了?”嘉懋惊得全身一抖,转身就往外边冲:“不行,我得去阻止她!原来外祖母也会骗人,说什么一定让我娶到相宜,其实就是缓兵之计!”
心中犹如烧着一团火,嘉懋恨恨的喘了一口气,外祖母在骗他!说不定她是早就与祖父祖母通了气,一家大小用这法子逼他就范!前世他没有抗争,错失了相宜,今生他不能不抗争,他要与相宜在一起,否则他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大少爷,大少爷,你别着急!”金枝银叶一溜小跑过去拉住了他:“你怎么就不听奶奶将话说完呢,不是你想的那样!今日奶奶还到外头采买你成亲要用的东西了呢!”
嘉懋转过身来,将信将疑的看了容大奶奶一眼:“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大奶奶走了过来,眼中带着笑意:“嘉懋,你最近性子真是急躁,你外祖母说的话,难道你都不相信了?你外祖母这般做,不过是想要我看看相宜对你的一片真心,以后她嫁进咱们长宁侯府,要母亲少去为难她。今日我见了相宜为了你,竟然答应嫁给旁人,心中自是震撼,扪心自问,这样好的女子,对你这样真心真意,这世上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我若还是阻挠你们,实在是不通情理。”
听到这话,嘉懋这才慢慢的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那外祖母准备要她嫁谁?相宜不是说要先与那男子见面,谈谈条件?”
容大奶奶嗤嗤的笑了起来:“嘉懋,你是傻了么,相宜当然是嫁你,只不过你外祖母想捉弄下她,让她得个惊喜罢了,至于给她找谁相亲,你自己去问你外祖母便知。”
嘉懋心中欢喜,顾不上到了晚膳时分,飞快的朝外边走了去:“我先去找外祖母,要不是这颗心放不下来!”
杨老夫人早就料到嘉懋会过来,朝他瞟了一眼:“怎么,还不相信外祖母?”
嘉懋小心翼翼陪着笑:“嘉懋只是想来求证一番。”
“你来求证,便是不相信我。”杨老夫人嘿嘿一笑:“你若是不放心,那明日便偷偷跟着来瞧瞧,看是谁过来相亲。”
嘉懋朝杨老夫人作了一揖:“外祖母,嘉懋不过是太性急罢了,求你宽恕,明日我当然要过来看看,外祖母究竟为相宜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人,难道比得过我?”
相宜心上心下的坐在屋子里,望了望悬挂在门口的细竹门帘,此时还不到挂这帘子的时候,只是为了今日的相亲,她让金珠与金玉将那厚厚的夹棉门帘给撤了,换上了这床细竹的帘子,这样他便能从屋子里大约看得出外边那人的身形。
杨老夫人说,上回桃花宴上,有一位公子看中了她,已经向她打听过自己:“那日你跟清丫头琳丫头一道站在那边,被那刘公子看见了,他十分倾心于你,托人来打听你的身世,还看你有没有成亲。”
“可是……”相宜有几分犹豫,来参加杨老夫人桃花宴的人,非富即贵,如何会答应她那无理的要求?她宁愿杨老夫人给她找个市井百姓,到时候那些银子就能将他摆平。
“怎么了?”杨老夫人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我也见过那刘公子,生得丰神伟仪,有大丈夫之貌,打听过他的为人,正直,心肠好,这样的人,也可以嫁了。”
相宜听杨老夫人这般夸赞那刘公子,也不好推辞,微微点头:“那劳烦老夫人帮我喊他过来,我要先相看他才做决定。”
“当然要你着急相看才是。”杨老夫人点了点头:“让金珠金玉找出那细竹帘子出来,这样方便你隔着帘子看他。”
此刻相宜坐在屋子里,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坐立不安,听着外边有轻微的响动,她便猛的站了起来,瞧着只不过是小丫头子在外边经过,又按着桌子坐回了椅子里。
她一点都不想相看一个陌生男子,她只想与嘉懋在一起——只是她却没那个缘分。
“姑娘,你别想得太多了,不过就是看看人罢了,老夫人选的,准没错儿。”金珠从一旁走了过来,将沏好的茶摆在桌子上头:“这是昨日才送过来的华阳春,姑娘,你那茶园很快就要给你挣银子了。”
相宜端起茶盏,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刚刚沏出来的茶有些烫口,她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嘴唇,似乎被烫到,有些疼痛。
原来,想念一个人会这般心不在焉,就连她最拿手的品茶都能失了手。相宜怅然若失的望了望茶盏里的茶水,清澄一片,茶叶片片舒展,看着十分诱人,今年翠叶茶园那边的明前茶,做得越发的好了。
月亮门边出现了几个人,相宜一怔,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边,一颗心砰砰直跳,那是刘公子来了吗?她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能见着他个子比较高,似乎很瘦,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衫,衣裳显得他有些老成。
“骆小姐,”那人越走越近,到了抄手游廊下边,犹犹豫豫的站定了身子:“我可以站上台阶来否?”
相宜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人是个谦谦君子,自己斗胆提出那要求,指不定他能答应。
“刘公子,请到门口来,我有话与你说。”相宜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来:“我知道这话如此说不好,可我却没有办法不提前说清楚,还请刘公子不要介意。”
“骆小姐有什么话只管说,我能做到的,自然会尽力去做。”那刘公子的声音十分柔和,没有一丝急躁,听起来让人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皆欢喜各得其所
“刘公子,我有一个要求,若是你能答应,我此生都会感激于你。”相宜努力的透过门帘想要看清楚外边那人脸上的表情,可是这门帘实在太细,她一点也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见着刘公子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一双手中规中规的背在身后。
“骆小姐不必如此迂回,请直说便是。”
“我听杨老夫人说你有意娶我,可我心中,却另有其人。”相宜稳了稳心神,缓缓将嘉懋与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嘉懋的名字:“他出身名门,家中不同意我们俩的亲事,他却死活不肯低头,现在已经病倒了。”
刘公子身后跟着的一个人听着相宜的话,抽了抽嘴角,外祖母可真是会编话儿!
一想到嘉懋此时定然是憔悴无比,相宜心中便有抑制不住的疼痛,她尽力忍住要流泪的感觉,尽量平静的说了下去:“若是我不成亲,他便不会死心,到时候这事情便无法挽救了。”
“故此,你想与我成亲,让他听从家里长辈的意思娶那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刘公子惊讶的赞叹了一声:“骆小姐这份真情,也实在难得。”
“我并不想真的成亲,我做不到忘掉他去接受另外一个人。”见刘公子那语气里边似乎有怜悯之意,相宜胆子略略大了些:“我听闻刘公子心地仁善,因此想与你商量一二,我只是名义上嫁给你,咱们不同房,各过各的,等着他成亲以后,我便与你和离。”
“这又是为何?”那刘公子惊呼了一声:“你总是要成亲的,嫁不了你的心上人,嫁了我也不错啊,我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心里头容不下第二个人。”相宜走到门边,伸手搭在门帘上边,犹豫着要不要掀开门帘,开诚布公的与刘公子好好说一下,此时方嫂从一旁走了过来:“姑娘,得注意下言行举止。”
相宜的手停在门帘上边,好一阵子才怅怅然放了下来:“刘公子,若是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的嫁妆就全部不要了,留了给你迎娶继室,权当我对你的弥补。”
刘公子哈哈大笑了起来:“骆小姐,你也将刘某人太看轻了些!我难道是这种势利小人,要用钱财才能买得动得?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弱女子,总要有个人做依靠,才不想与你和离的,若是你坚持要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真的?”相宜听了心中大喜:“刘公子你当真同意以后和离么?”
“既然你的心没在我身上,我留住你这个人又又什么意思?不如就做件好事,成全了你。”刘公子答应得很是爽朗:“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成亲比较好?”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已经没有亲人,你去与杨老夫人说说该怎么办亲事吧。”听着刘公子竟然一口应承了下来,相宜实在是感激,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般仁义的人,急人之困,丝毫不斤斤计较,只盼以后他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妻,与他举案齐眉,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
“那我便走了,骆小姐,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刘公子说完,转过身去,玄色的衣裳被春风吹得微微的飞了起来,不住的拍打着他的脚踝。走出雨花阁,他朝身边的嘉懋笑了笑:“容大少爷,没想到你竟然有这般知情知意的红颜知己。”
嘉懋骄傲的一挺胸:“错了,她会是我的妻,不仅仅是红颜知己。”
“反正……”那刘公子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真是羡煞旁人,也不知道到时候我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能如骆小姐这般重情义,明事理,那可是我的福气。”
“你肯定会能遇到的!”嘉懋心中高兴,对刘公子也大方了起来,原本他有些吃味,总觉得相宜是他的,不能被人觊觎,可此刻见着刘公子那惆怅模样,心里颇有些胜利者的得意,看着对手也觉得同情了。
两人回到玉翠堂,杨老夫人正等在那里,听着嘉懋将雨花阁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惊讶的一挑眉:“没想到相宜竟然打了这样的主意,她是打算孤老终生了呢。”
“容大少爷,这样好的姑娘,你一定不要辜负她。”刘公子酸溜溜的说了一句:“为了你,她都准备一辈子不嫁别人了,我劝她女子总要找个依靠,可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站在杨老夫人身后的玉竹与玉梅两人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即便骆小姐不嫁表少爷,光是她的翠叶茶庄便足足够够养活她,而且活得很滋润,何必靠着旁的男子来养活!
“外祖母,相宜说成亲愈早愈好吶,你也该解决皇后娘娘的那道懿旨了。”嘉懋伸手摇了摇杨老夫人的肩膀:“总不能就这样将相宜抬进长宁侯府去,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又会如何办呢?她可是一直说让相宜给我做贵妾的,可我除了相宜,旁的女人都不要!”
“你放心便是,在这里稍等一阵子,我还请了一位客人过来呢。”杨老夫人转向坐在左首的刘公子,笑眯眯道:“刘公子,多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以后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来告诉我。只不过今日的事情关系重大,还请你不要对外声张。”
刘公子如何不知道这里边的厉害关系?他站起来朝杨老夫人拱手行礼:“晚生不敢造次,还请杨老夫人放心。”
杨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刘公子一番,点了点头:“刘公子,你且放心,我以后会帮你多多留意京城里的小姐,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好姻缘吶!”
等着刘公子告辞,嘉懋急不可耐的攀上了杨老夫人的胳膊:“外祖母,这位贵客是谁?我可认识?”
“你上回不是与她单独站在一旁说过话?”杨老夫人得意的端起茶盏来:“就在那桃花树下,两人嘁嘁喳喳的说了好一阵子话呢,丫鬟们早就告诉过我了,你也别跟我装糊涂,究竟是谁,你心中这阵子应该有数。”
嘉懋脸色一变:“薛莲清?”
“不错,是她。”杨老夫人笑了笑:“我总要将她妥善安排了,若是将她甩到一旁不管,不仅对她名声是个伤损,而且还不知道她心里又会如何难过呢。”
“还是外祖母想得周到。”嘉懋细细一想,点了点头:“她若是过来,我先回避下,我不想见她。”
“你且去后院等着,到时候我带她过来将话说清楚。”杨老夫人笑了笑:“何必回避?这又有什么好回避的?”
没有多久,薛莲清便由薛夫人陪着到了杨府。
薛大夫人眉开眼笑的向杨老夫人问了安,心中颇为得意,自己女儿许给了杨老夫人的外孙,还不知道到时候杨老夫人会给什么样的随礼呢。都说杨老夫人是大周朝最富有的女人,一出手肯定不是几百两银子,怎么着也会给几件宝贝。
杨老夫人惊叹了一声:“薛大小姐生得实在清秀,我这老婆子见了都爱呢。”她从手腕上退下一个手镯,向薛莲清招了招手:“快些过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薛大夫人挑了挑眉,她隔得有些远,可依旧看得出来这镯子绝非一般的首饰,那绿莹莹的成色极好,里头似乎有水波在流转,光华熠熠——能戴到杨老夫人手腕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寻常物事?
薛莲清有些受宠若惊,慢慢走到杨老夫人身边,任凭她给自己套上手镯,杨老夫人拉着她的手道:“年轻就是好,这般细腻的肌肤,看得我都眼热呢,我这后院有不少珍稀的花朵,若是薛大小姐站在那些花朵旁边,肯定就连花朵都会藏到叶片底下,不敢出来跟薛大小姐比美呢。”
薛大夫人乐得嘴巴都合不拢:“老夫人说得太好了,我家莲儿哪有这般好。”
“薛大夫人不用太谦虚,连皇后娘娘都看中了,薛大小姐自然是当得上这般赞美。”杨老夫人站起身来:“薛大小姐,你可愿意陪我到后院去赏花?”
还没等薛莲清开口,薛大夫人便替她回答:“莲儿,快些陪杨老夫人去园子里转转。”
“玉竹玉梅,你们好生陪着薛大夫人,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杨老夫人拉住薛莲清的手,满脸带笑:“我那后院里有新开的花,你一定得去瞧瞧。”
薛大夫人心里其实有几分奇怪,为何杨老夫人只喊女儿去赏花,却不叫上她,可杨老夫人说的话,谁又敢多嘴?只能笑着目送两人出去。
杨老夫人带着薛莲清慢慢的往前走着,一边絮絮叨叨的问了下她素日在家里做些什么,听着薛莲清说学些规矩礼仪,另外学了点女红,微微一笑:“薛大小姐出身名门,闺中该学的都学了,一样都没有落下。”
薛莲清含羞低头,没有吱声,眼睛不由自主往周围瞄了过去,到处都是娇艳的花朵,不少花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千娇百媚的在绿叶中摇曳着,翩翩起舞一般。
花丛小径里,有一个穿着紫色长衫的少年站在那里,面容似乎有几分熟悉,薛莲清仔细打量了一下,忽然就红了一张脸,那不是她的未来夫婿,容大少爷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老夫人进宫交涉
嘉懋站在那里,看着杨老夫人带着薛莲清在花丛中漫步,有几分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薛莲清说话,他上回已经跟薛莲清说过了,她说让自己跟皇后娘娘去说,若是容皇后答应撤回懿旨,她也不会赖着要嫁他。
然而他并未做到。
嘉懋有些彷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面对薛莲清,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杨老夫人带着她一步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嘉懋,你怎么在这里?”杨老夫人装出讶异的神色来,没有半分不自然:“也是来赏花的?”
“外祖母,薛大小姐。”嘉懋有些无奈,看起来外祖母是想让自己开口了:“薛大小姐,我上回进宫找了皇后娘娘。”
薛莲清抬起头来,眼中有一种莫名兴奋的眼神:“娘娘怎么说?”
“嘉懋,你找皇后娘娘作甚?你莫非是想要抗旨不成?”杨老夫人摆出一副严肃脸:“你可要好好想想后果。”
“外祖母,我喜欢的人不是薛大小姐,薛大小姐喜欢的人也不是我。”嘉懋看了薛莲清一眼:“是这样吧,薛大小姐?否则你也不会那样爽快的让我去找皇后娘娘,请她收回成命了。”
薛莲清将脖子一扭,不理睬嘉懋,杨老夫人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薛大小姐,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你说说看,究竟喜欢谁,我老婆子可以帮你去说亲。”
薛莲清心中一酸,自己都还没嫁进长宁侯府,就有一串讨厌自己的人了,首先便是这容嘉懋,一个劲的要抗旨拒婚,就连他的外祖母杨老夫人都热心的想要将自己从容嘉懋身边拉开哪,难怪让自己单独陪着她到院子里赏花,原来早有预谋。
嫁进讨厌自己的人家,以后便没好日子过,守着一个容家少奶奶的名头又有何用?得不到夫君的宠爱,长辈的喜欢,还不如另嫁他人。薛莲清心中苦涩,转过脸来看了看杨老夫人,既然她愿意帮忙,那自己便说说心里头的话,看她能不能替自己达成心愿。
眼前似乎有杏黄色的长袍一闪,金丝编就的发冠闪着光亮,她的心一点点的热了起来,还不如送进东宫呢,自己的家世,何尝又会比那陆明珠要差,两个良娣的位置,自己应该还能挣到一个,日后太子登基,贵妃不敢想,四妃总会有一个分位的。
不管到时候地位如何,只要能经常见到他,这也是一种快乐呢,薛莲清微微笑了起来:“杨老夫人,我喜欢的人位置很高,也不知道老夫人能不能帮我去说成呢。”
“位高权重?”杨老夫人笑了笑:“不妨事,你且说出来听听,我看能不能帮你说成这门亲事。”
“我……”薛莲清犹豫了一会儿,那名字在舌尖上轻轻打了个圈,颤颤巍巍的出来了:“我心悦太子殿下。”
杨老夫人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你且,我自会让你梦想成真。”
薛莲清愣在那里,忽然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让她那略显平凡的脸孔也光亮起来:“多谢杨老夫人,莲清感激不尽。”
嘉懋在一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可是刚刚好,各人得了各人想要得到得东西,想必以后薛莲清也不会再怨恨自己。此时就如有风托着他慢慢飘飞了起来一般,真恨不能闯进雨花阁去告诉相宜,他们两人之间不会再有隔阂。
送走薛大夫人与薛莲清,杨老夫人坐了下来:“哎呀呀,走了一圈腿脚就有些累了,人还是老咯,不比当年,走十几里山路都不觉得为难。”
嘉懋赶紧蹲了下来帮杨老夫人捶腿:“祖母,我帮你捶捶,你可别累着了。”
杨老夫人伸手戳了他一指头:“遂了你的心愿,这会子什么都愿意做了?你也别装模作样的了,我要赶着进宫去面圣。”
“外祖母真好!”嘉懋由衷的喊了出来,心中的感激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外祖母可真是布置周密,一步步都苦心经营,基本上没有半丝纰漏,就连母亲对相宜的成见都消除了,还有什么不美满的呢?
“你少拍马屁,外祖母一直就是个好人。”杨老夫人站了起来:“玉竹玉梅,帮我收拾收拾,柳嫂,去安排马车,我要进宫。”
容皇后正准备用午膳,就见刘福全从外头走了进来:“娘娘,皇上请你去盛乾宫一趟。”
这个时候去盛乾宫?容皇后有些惊奇,除了一些筵席,皇上很少与她一道用膳,今日是怎么了?忽然想着要喊她一道用午膳?她站起身来,霜清赶紧搭手扶住了她:“娘娘,要不要换件衣裳过去?”
刘福全尖声细气道:“不必了,皇上说了,让娘娘即刻便过去。”
容皇后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微微一笑:“那便走罢。”
外边的小内侍很有眼色的准备了软轿,容皇后坐了上去,轻纱的帘幕垂了下来,随着春风的吹拂不住的在摇晃,她透过帘幕,依稀能见着御花园里的花草,不时还有宫娥内侍从那小径上走过。
容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春日就是风光好,充满了希望,就连皇上都传她一道用午膳了呢,这可真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她叠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那点翠镶金花格子的指甲套子映着帘幕外的日光,不住的闪烁着,光影交错。
到了盛乾宫,容皇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主殿里坐着皇上,另外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荣昭仪的心头刺。
虽然她并不在乎皇上与她之间的亲密,可现在见着她在盛乾宫内,皇上一副殷殷相望的眼神,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杨老夫人进宫找皇上,皇上又命刘福全宣她过来,肯定是与她相关的事情,容皇后惴惴不安的坐了下来,心上心下。
“皇后,有一件事情,朕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许兆宁望了一眼容皇后,满脸严肃:“朕听说那容嘉懋曾求过你,请你不要给他赐婚,为何你还是一意孤行,你这般做,究竟有何意图?”
容皇后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肯定是那容嘉懋想要抗旨,可自己不理他,只能采取迂回战术,搬了杨老夫人过来请出皇上来压自己。她心中颇有几分怨气,自己这个侄孙可真是不宜好,自己一片好意给他选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他偏偏还要来折腾!
有什么好折腾的,自己难道还会害他?容皇后咬了咬牙,朝许兆宁行了一礼:“皇上,臣妾可是为容嘉懋千挑万选才给他选中了薛家的小姐,他年轻人不知事,如何知道好丑,有臣妾给他把关,如何不好?”
“皇后,虽说你是一片好意,可朕却觉得还是要依照孩子的真心,你说呢?”许兆宁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伸手指了指杨老夫人:“香盈今日进宫,特地是为这件事情来的。”
“不知杨老夫人有何高见?”容皇后压着心头的不快,朝杨老夫人傲慢的点了点头:“难道杨老夫人觉得本宫选错了人?”
“那是当然。”杨老夫人一点面子都没给容皇后留:“我们家嘉懋喜欢的是别人,那位薛大小姐也不想嫁我们家嘉懋,难道娘娘还不觉得这赐婚是个错误?”
容皇后脸色一沉:“听嘉懋说起过那个女子,无父无母,又不是出身大家,如何能嫁进长宁侯府去?嘉懋乃是长宁侯长孙,将来可是要袭爵的,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如何能承担得起长宁侯府得主母?嘉懋心里喜欢她,抬她坐个贵妾也就是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正妻。”
“在皇后娘娘眼里,就只有利益,没有真心?”杨老夫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娘娘,莫非你从来就没有过真心的时候?”
那目光冷冷,容皇后不由得心头一惊,忽然想到了多年前陵江旁边发生的事情——难道杨老夫人竟然知道她的过往?不可能,容皇后的手紧紧的捏着衣袖的里子,额头上汗涔涔的一片。
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来,万一皇上起疑心,那么她、他还有自己的琛儿,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容皇后低声道:“杨老夫人,本宫的一片真心,自然是给了皇上,故此不能体会容嘉懋那种所谓的感情。”
“既然娘娘的真心是给了皇上,若是要娘娘与皇上分开,只怕娘娘会舍不得罢?”杨老夫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娘娘为何就不能以己度人呢?”
容皇后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听杨老夫人谆谆善诱道:“恳请娘娘收回成命,不要让这世间多一对怨偶。”
“皇后……”许兆宁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怎么皇后这般固执起来?以前瞧着她对一切都看得比较淡,自己才选她做了皇后,没想到她也跟那些斤斤计较的妇人一般,小肚鸡肠,难道不见香盈在恳求她?
容皇后见着许兆宁一脸不高兴,打了个哆嗦:“既然杨老夫人来为容嘉懋求情,那臣妾便收回懿旨,许他自己择妻。”
“皇后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嘉懋肯定会感激不尽,只不过,这里却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杨老夫人笑眯眯道:“你总要给那位薛大小姐一个妥善的安排罢?要不是如何对得住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