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慢慢朝前边走着,草原似乎没有尽头一般,一眼望过去就见着枯黄的衰草粘在地上,到处都是暗淡的灰色。
北狄与大周相比,缺少了生机,就如一块被冻上的土地,在静静的等待着春风吹过玉泉关的那一刻。相宜坐在车辕上,极目四望,除了萧瑟还是萧瑟,不由得轻声叹气:“都走了五日,怎么还不见北狄都城?”
他们从玉泉关出发,没有敢从北狄飞鹰关过,那里是北狄与大周交界的第一个关卡,把守严密,宝柱与嘉懋商量了下,决定避开,于是花了些银子请一位牧民大叔带路,抄了挑小路直接到北狄都城盛京。
牧民大叔没有收宝柱给的银子,反而对车上的茶叶很感兴趣:“我们这边银子不大用,都是用东西换东西的,到了盛京的商铺里头才用银子的。不如给我几斤茶叶,我们家今年冬日就有奶茶喝了。”
没想到这茶叶还没到盛京就已经有畅销的趋势了,相宜心中高兴,分了几斤茶叶给那牧民大叔家,大婶当即拿了茶叶去煮了,每人分了一碗喝。
相宜依旧还是喝不惯,但宝柱与他的手下都说不错,或许是他们在西北久了,早就熟悉了这边的口味。大家喝完奶茶,牧民大叔当即便动身带他们往盛京去了,今日已经是第五日,可好像还没走出这茫茫草原。
“噶丁大叔,快到了吧?”尕拉尔操着流利的北狄话问那牧民大叔:“这路我走过一次,好像只走了四日。”
那时候他为了逃避大哥的追杀,在护卫的保护下骑马狂奔,走的正是这条路,只是当时形势紧急,他只顾抱着马脖子一路狂奔,根本来不及认路,况且这时隔几年,他只知道有一条小路,却记不清楚究竟该怎么走。
噶丁大叔点了点头,慢慢的吐了一口气,一缕白色烟雾从嘴边浮了出来:“也不过小半日功夫了。”
相宜听说只得小半日功夫,又打起精神来,两条腿碰了碰车辕:“总算是有盼头了,再不到盛京,我这两条腿都要废了。”
噶丁大叔同情的看了看相宜,这大周的女子不骑马可真是遗憾,若是能骑马,哪里会觉得腿脚不舒服。只不过她小小年纪,为了生计就要到外边跑生意,也着实可怜,瞧着脸都被晒得乌黑,只有手腕那里才能见着一点点白色的肌肤,想来原来也是娇生惯养的,现在却被晒黑了。
唉,活着实在为难,噶丁大叔嚼了一口苜蓿草叶子,淡淡的清苦味道传到了心里,这是草原上马儿最喜欢吃的草,噶丁大叔平常没事情做也喜欢抓几片叶子嚼嚼,嘴巴里顷刻间就能有些别样的味道。
车队慢慢朝前边走了过去,又晃了小半日,就在相宜犹豫着要不要让大家停下来生火造饭的时候,前边忽然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白色点子。
噶丁大叔笑了起来:“快到了,这已经是盛京郊外了。”
尕拉尔挺直背看了看,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色:“真的,快到了。”
一种特殊的心情忽袭过心头,那是苦涩与甜蜜交织的味道,似乎咬破了舌尖,那种钻心的疼痛深深的刺进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在这大草原上成长,无忧无虑的过了他的童年,本来以为日子是循环往复,永远都有那明媚秀丽的天空,可没想到一朝风云变,他的母亲罕娜尔大妃被迫殉葬,昔日的三王子却成了被算计的对象,直到今日才归来。
没有人再认识他,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北狄少年。
若是放在七年前,噶丁大叔见了他要行大礼,高声喊“三王子殿下”,可现在他却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在旁人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白色的帐篷散落在灰褐色的大草原上,远远望着像一朵朵雪白的莲花,帐篷边上有着骏马,颜色各异,白的黄的粽的,一匹匹低头在贫瘠的地面上寻着能吃的东西,尾巴不住甩动,驱赶粘着在身上的蚊虫。
噶丁大叔朝一个帐篷走了过去,寻着帐篷边上一个大汉问了几句,那大汉眉飞色舞说了几句话,飞快的朝一边跑了去,噶丁大叔喜滋滋的跑了回来来:“刚刚好,这里有家人新添了孩子,请族人过去吃烤全羊,也请远方的客人一道来,这汉子去跟主人家报信了。”
相宜瞠目结舌:“我们可有五六十个人哪。”
“没事没事!”噶丁大叔脸上洋溢着憨实的笑容:“你们是来自远方的客人,能碰得这么巧就是缘分!咱们北狄人不管怎么样,也要请尊贵的客人吃饱喝足!姑娘你就不用担心啦,跟我一道过去罢!”
这北狄汗王甚是可恶,但北狄的民众却是心地善良,热情好客,相宜看了一眼嘉懋与宝柱:“去不去?”
嘉懋点了点头:“去。”
宝柱也点头:“去,人家盛情相邀,咱们不去也太不像话了。”
众人跟着噶丁大叔往前边走,这片草原上到处不比原先看到的那些地方,到处都有人,有牲畜。交谈声欢笑声与牛羊牧马的嘶喊声交织在一处,显得一片生机勃勃。在离帐篷不远处,有一块平地,那里支起一大排铁架子,铁架子上已经搁着几只剥了皮的羊,下边堆放着高高的似小山包一般的柴火。
“尊贵的客人,快请过来坐!”一个大娘迎面上来,朝他们行礼,尕拉尔回了一礼,大家也照着他回了个礼,大娘笑得牙齿颗颗露出:“客人快些坐,莫要多礼!”
相宜将几包茶叶双手捧着送了上去:“经过贵地忽然遇着这样的喜事,也是我们有福气,这些茶叶可以拿了去煮奶茶,大娘不要嫌弃。”
大娘听说是茶叶,高兴得很,赶紧喊了一个大嫂过来:“赶紧拿了客人的茶叶去煮了奶茶来,每人端一碗过来。”
大家陪着大娘在架子旁边坐下,相宜连翘与方嫂一道跟大娘拉起了家常,相宜她们与尕拉尔在一起好几年,跟着他也学了北狄话,听起来毫不费力,说起来也还算勉强能沟通顺当。而宝柱与嘉懋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两人沿途跟着噶丁大叔聊了好几日,勉强才能说些简单的北狄话,还结结巴巴的,要是没有尕拉尔,这一趟可真成了聋子哑巴。
大娘热情,话也多,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阵子话,去年的收成不太好,家里只得了六只马驹子,前不久偏偏还死了一只,幸得现在又添了个孙子,也抵得上丧马之痛了。相宜听了实在想插话,这马怎么能与人相比,只是又怕问得突兀,只能默默压在心底。
又听着大娘继续在说:“去年大汗忽然征兵攻打大周,我六个儿子征了一半去,死了两个,活着的这一个还没回来,唉……这日子可真是难过,要是不打仗该多好,我们牧马牧羊,一家人在一起,快快活活,现在……”
“大娘,今儿是大好日子,可别再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了。”相宜赶紧安慰她:“您今日添了孙子,再过些日子家里又会要添丁进口的,牛羊也肯定会越来越多。”
“哟哟哟,闺女,你说这话可真好听!”大娘眉开眼笑的望着相宜:“生得俊,嘴巴甜,娶了你的人可真有福气!”她打量了下坐在相宜身边的嘉懋与宝柱,伸手指了指嘉懋:“这个是你男人吧?”
“你男人”这三个字,放在大周的时候,听起来可真是粗俗,但这阵子相宜却一点也不觉得难听,她回头看了嘉懋一眼,见他笑得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子那里去了,轻轻捶了他一下:“你笑啥!”
“我高兴就笑!”嘉懋得意洋洋的望着相宜,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看,就连这大娘都一眼看出我是你夫君,可见咱们俩在旁人眼里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真不害臊。”相宜笑着啐了他一口,那大娘看得懵懵懂懂,叽叽咕咕问了尕拉尔几句话,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欢喜冤家!闺女,喜欢就说出来,本来就是你男人,当着旁人的面还要掩饰不成?”
相宜听了这话,脸色更红了,伸手摸了摸脸颊,手心一片灰扑扑的印子。
那大嫂端着一个茶盘走了过来:“远方的客人快来喝奶茶,这大冬天的,喝些烫的东西也好暖暖身子。”
当下每人分了一碗,大娘自己也拿了一碗,才喝一口便放了下来,惊讶的望着相宜道:“你们就卖这种茶叶?”
相宜见她神色有些变化,不知就里,犹犹豫豫点了点头:“是,我们带了好几种过来,这种我觉得该适合煮奶茶喝,跟茶砖没什么太多区别。”
“不不不,有区别,区别太大了!”大娘抹着嘴唇道:“茶砖很粗,你这茶叶细多了,还有香味,喝到嘴里又香又甜,一等一的茶!”
相宜听着大娘夸赞茶叶好,这才放了心,看起来这种茶叶在北狄肯定能受大众欢迎。她端着碗盏喝了几大口,心里甜滋滋的一片,这次来要是能帮着尕拉尔夺回汗位,还能在北狄这边找几家固定的茶商,那可真是一举两得。
第二百四十章千辛万苦到北狄
熊熊的篝火还在燃烧,相宜他们已经上路了,此处离盛京只不过十多里路,转眼间就看见了远处乌黑的一线城墙。
热情的牧民们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回头一望,却早就不见了身影,相宜心里头热乎乎的一片,深有感触:“这些牧民们真是心地善良!跟咱们素不相识,还邀请咱们来吃烤全羊,用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我们!”
尕拉尔骑在马上淡淡道:“大周人总把北狄人看做蛮夷,其实是他们不了解我们,北狄的百姓都是很好的,不好的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罢了。”
“可不是。”连翘若有所思的点头:“也不是百姓们想打仗,大娘不是说去年北狄征兵打大周,她死了两个儿子?谁想失去亲人?”
“是,谁都不想失去亲人,要是这世上没有战争,没有杀戮,那该多好!”尕拉尔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蓝色的天空:“小时候我最喜欢在草原里打滚,就是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天空,那阵子觉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都是香的。可现在再来看,却发现那蓝天也不是那么纯的蓝,”
宝柱将马缰带了带,催马上前,伸手拍了拍尕拉尔的肩膀:“没有战争,没有杀戮,这才是老百姓想要过的生活!”
前边不远处,噶丁大叔勒住马,回头看了看尕拉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是不可能的,汗王说今年又要征兵,我只能带着家小往西边去,投靠莫尔郄大王了,去年征兵就是他那支部落没有抽人。”
“莫尔郄大王?”尕拉尔双目灼灼望向了噶丁大叔:“他现在移去了西边?另外四部呢?都在哪里?”
“唉,早些年前,北狄大变,三王子的那一部被汗王接了手,放在他的长子名下,派了心腹监管,由此四部便全被汗王控制了。莫尔郄大王曾痛斥汗王弑父弑母,阴谋篡位,汗王自然容不得他,不过所幸莫尔郄大王早做了准备,他那部本来势力不弱,加上其余几部都觉得汗王本来理亏,再去手足相残实在不像话,有意延误出兵的时辰,放了莫尔郄大王西去,游离在咱们北狄边缘地带。”
“原来是这样。”尕拉尔知道莫尔郄叔叔没有事情,这才放下心来,忽然想着噶丁大叔说若是汗王再征兵就要去投靠莫尔郄叔叔,不由得有几分奇怪:“现在莫尔郄大王不归汗王管?可大叔刚刚不说过他还在北狄的西边?并未去别的地方?”
噶丁大叔呵呵的笑了起来:“莫尔郄大王的王妃,娘家父亲可是大月氏的汗王,母亲乃是大食国的公主,他领了族人去了北狄的西边,后边便是大月氏国,汗王即便派兵过去,也讨不了好!这些年汗王想要笼络他,也没去动他,双方安然无事,听说汗王最近还派了使者过去,让莫尔郄大王来过大寒节哪。”
“过大寒节?”尕拉尔心中一紧,这里肯定有阴谋,莫尔郄叔叔可千万不要来!
大寒节是北狄的一个节日,比大周的春节要早差不多半个月,在大寒节里,北狄人祭祀他们的祖先,一起跟着大巫师跳亡灵舞,另外还乞求春神赐给他们充足的雨水,让牧草生得丰美,牛羊繁衍多多。
他那大哥竟然会放弃恩怨主动邀请莫尔郄叔叔来盛京参加大寒节?这绝不可能,以他对大哥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放过莫尔郄叔叔的。
“是啊,过大寒节。”噶丁大叔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尕拉尔不安的眼神,只是笑着说:“大家都说,汗王觉得对付不了莫尔郄大王,也只能放低姿态了。”
尕拉尔应了一声,心中却始终不安,车队往前走着,那线城墙越来越近,他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窘迫,喉咙堵得严严实实,眼中似乎有泪。
噶丁大叔送他们到了城门口,拨转马头就要回去,相宜让方嫂塞给他一个银锭子:“大叔拿着,等着大周与北狄通关互好的时候,你可以拿到玉泉关这边来买东西咧。”
“大周与北狄还能有通关互好的时候?”噶丁大叔不解的看着那一个银锭子,不住的摆手,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来:“姑娘,你自己留着用,我们用不着。”
方嫂将银子塞到噶丁大叔手中:“以后指不定用得上,还是拿着吧。”
噶丁大叔很坚定的摇头:“不过是带一回路,吃的用的都是你们出,我哪里还能拿银子?”
尕拉尔在旁边劝了几句,噶丁大叔这才将银锭子收了下来,满脸的不好意思:“下回来我们家,我招待你们吃三日三夜,算我的!”
相宜站在那里,看着噶丁大叔骑马飞奔远去的身影,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大叔心地真是善良。”
“不仅是噶丁大叔,很多北狄人都善良热情,就像大周的百姓一样。”尕拉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成北狄汗王,定然不会让百姓再受战争之苦,一定休养生息,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这才是一代明君该做的事情。”连翘热烈的赞了一句,目光灼灼的望着尕拉尔,黑黑的脸色里透出了微红的一层。
“咱们快些进城去罢,我祖父派在北狄的人已经该等了我们很久了。”宝柱催促着大家快些动身:“到了城墙边上别慌神,路引什么的都已经办好了,盛京的保人也有,大家记牢就是了。”
一行人赶着马车往城门走了过去,守城的兵士拿了路引看了看,又查了下马车里的货物,见着果然是茶叶和一些路上用得到得家常品,手一挥就让众人进了城,根本连保人都没有问起。
宝柱心中欢喜,赶紧领着车队往安排好的客栈赶了过去,进了客栈先找好房间,让相宜他们歇息,自己喊了尕拉尔与嘉懋两人一道飞奔了出去:“相宜,你们且等等,我们去找了人就回来。”
相宜点了点头:“你们快去快回,我们将脸洗洗干净,一路上都在脸上涂灰涂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等嘉懋他们出去,方嫂让伙计送水过来,连翘先给相宜洗干净了脸,再给自己洗了,两人露出了白色的肌肤,再也不是原来那黑里俏的模样。方嫂拣出一套衣裳来给相宜换上,又将那银狐皮子拿了出来,搭在外边,瞬间一个乡里小妞便变成了大家闺秀。
打扮停当以后,方嫂连翘陪着相宜在房间里坐着闲谈,连翘有些坐不住:“咱们要不要去外边买些东西来煮了吃?这一路上吃得粗糙,肚子都有些不舒服了。”
方嫂瞅着她笑:“你就只想着吃!等着尕拉尔他们回来,找不见咱们,肯定会着急,不如安心在客栈里头等着,听听他们说外边情况怎么样,咱们再做定夺。”
正在说着话,就听外边一阵骚乱,几个人心中一紧,赶紧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一些士兵,正拿着刀在挑他们的马车,旁边几个护车子的抓住刀子苦苦哀求:“军爷,我们是帮人运货混口饭吃的,若是将这货弄坏了,我们便拿不到工钱了。”
那几个士兵冷冷一笑:“我们是奉命盘查可疑行人物品,还不快快闪开!”
相宜快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赶着到了马车门口:“几位军爷,货是小女子的,若是要盘查,还先跟小女子交涉下比较好。”
几个士兵眼前忽然一亮,就见着一抹艳艳容光在眼前一闪,几乎不能逼视。再仔细一看,自己面前的姑娘生得实在美,穿着浅紫色袄子,下边一条浅紫撒花裙儿,外边披着一件银白色的狐狸裘衣,看着富贵气息十足。
“哟,哪里来的小娘子?”几个士兵眉开眼笑的往相宜身边凑:“早说是你的货,我们就不用检查了。”
连翘见着几个人垂涎三尺的模样,跨步过来,伸手便将几个人拦住:“军爷,既然你们说不用检查,那就可以走了。”
几人一愣,见着连翘是侍女打扮,觉得她应该可以轻慢一下,有人嬉皮笑脸的伸手来摸连翘的手:“这位姑娘别火大,有话好好说。”
“啪”的一声,连翘反手一掌将那人的手给打到了一旁,站在那里冷冷一笑:“既然好好说话,如何又来动手动脚?”
“好个泼辣丫头!”门边有人击掌三声,相宜望那边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军站在院子门口,正眼勾勾的盯着她。
相宜吸了一口气,这算是出师不利还是有人顶上了她们?才到盛京落了脚,就有人军士过来盘查,现在瞧着好像是惹上了麻烦。
“这位小姐来自哪里?来我北狄作甚?”那将军大步走了过来,眼睛依旧是一眨也不眨的望着相宜,全是垂涎的神色。
“将军,我来自大周京城,以后准备长期到北狄做茶叶生意,这次是过来看看行情的,我们带了几车茶叶,一来想看看北狄这边喜不喜欢喝这些茶,再来趁着大寒节的时候将这几车茶叶给卖了,也好挣些银子回去过春节。”相宜很快恢复了镇定,落落大方的回答着那将军,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来:“将军若是要检查,我让手下将马车上的货解开给将军看便是。”
“不不不,不用了,我相信小姐。”那将军见相宜笑得温婉,全身都软了一半:“我是奉命来捉拿大周的探子,小姐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是暗探。”
第二百四十一章巧施妙计避检查
“将军气度非凡不同常人,目光如炬能辨忠奸,一眼就能看出对面站着的人是什么身份来,真是见多识广。”
一句赞扬,便让那北狄将军开心得轻飘飘了起来,他斜眼望着相宜,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小姐也是见多识广的。”
方嫂笑呵呵的走了过来,攥着一个荷包就往那将军手里塞:“这是我们大周那边的绣品,将军若是有相好的姑娘,可以拿了送给她,这绣工精致,可不是一般货色。”
那将军低头瞧了瞧,见着一个小巧的荷包,上头绣着一枝花儿,他不懂绣工,也不懂上边究竟是绣着什么花样,只知道里头鼓鼓的一团,肯定是有银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嫂真是个伶俐人。”
“将军,我们可是正正当当做生意的,不是那些贼人,也不知道将军要查什么人什么东西?下回我们见着了也好来知会将军一句,到时候看看能不能领几两赏银哪。”方嫂笑眯眯的望着那将军,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又添上了一句:“将军,多一条线总能比别人多一条路子,是不是?你要是比同伴更早找到那贼人,升官晋爵还不是一句话?”
那将军手里捏着银子,眼睛望着相宜,见她站在那里,笑得十分娇俏,更是有些飘飘然,在美人面前,怎么都要为自己挣几分面子。他哈哈大笑了一声:“大嫂倒是有眼力!我可是十分得我们守备大人宠信的!昨儿守备大人接了龙威大将军的命令,说有大周密探潜入我北狄,一男一女,男的姓杨,女的姓骆……”
“这姓杨的人不少,姓骆的可就不多了。”相宜佯装惊奇:“怎么就连他们的姓氏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们真是厉害!”
“哈哈哈,我们在大周肯定要布下眼线的,自然知道!”那将军垂涎的看了相宜一下,心里乐滋滋的,北狄这边的女子,鲜少有穿得这般光鲜,妆容精致的,街上见到的,大部分都是粗头乱发行色匆匆的,哪有这般娇俏模样,他站在那里不肯走,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来客栈是要做什么。
连翘见着那人面目猥琐,却又没法子打发他,在大周,遇着不顺心的人,还能由着性子啐他几口,可这里是在北狄,哪里能由着自己性子来?还只得忍气吞声。连翘想了想,朝那将军福了福身:“将军,没想到你这般厉害威风,小女子拜服!”
被人恭维的滋味实在不错,那将军哈哈大笑着,在美人儿面前实在得意。
“将军,我这就用我们带来的茶叶给你沏盏茶出来,让你尝尝我们带来的茶叶味道如何?”连翘匆匆忙忙往外头走:“我去找伙计要一壶热汤。”
赶着走到外边,连翘抓住一个伙计问道:“这个来的将军是谁?一直站在园子里不去肯走,我看你们客栈的生意都会受影响。”
伙计唉声叹气:“可不是吗?这位是一名裨将,叫哈察剌,我瞧着有人想住店,可见着客栈门口站几个士兵,手里握着枪,身上配着刀剑,谁还敢进来?”
“不如你去哄他快些走?”连翘塞了一个银角子在他手中:“我见他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我们家姑娘,就有些担心,生怕他动粗将我们家姑娘掳走。”
“这倒不用担心,哈察剌虽然一副好色模样,可倒也没见他乱来过,只不过姑娘若是讨厌他,我自然会想法子将他支走。”伙计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银角子,咧嘴笑了起来,没想到今日意外还得了一笔小小横财。
连翘提着大茶壶走到院子门口时,就听着院子里有人大声说话:“哈察剌将军,刚刚有两个人想来住店,可看着外边有咱们威武的士兵,就鬼鬼祟祟的从门口溜了过去!”
“两个人?可是一男一女?”
“小的没看得大清楚,只见着一个壮实,一个瘦弱,从背影上看,或许有个是女的……”店伙计编得有鼻子有眼,方才哈察剌一进客栈就问是不是有两个人结伴来投宿,想来就是抓这两个人的,想要这尊大神快些离开,自然只能编让他感兴趣的谎话。
“快追!”哈察剌顾不上与相宜纠缠,大步从院子里踏出来,连翘假装低头走路,手一抖,一线热汤从壶嘴里流了出来,将哈察剌的裤腿浇得湿漉漉的一片。
“嗷嗷嗷……”哈察剌抱着腿大喊了起来,他穿着厚实的棉裤,还有一双羊皮靴子,其实并未烫伤,只是忽然间受了刺激的反应。
“嗷嗷嗷……”连翘也大叫起来:“将军,你怎么走这么快?还好我走得慢,要不是茶壶都会被你撞飞了!”她一脸遗憾的望着哈察剌:“将军你就要走了?不喝茶了么?”
哈察剌本来满腔怒火,现在听着连翘这般关心备至的问候,很快就变了一张脸,他笑着看了看连翘:“过几日若你们还在客栈,我再来喝茶。”
“那将军你一定要来呀!”连翘挥了挥手,笑眯眯的目送哈察剌离开。
“这事情甚是蹊跷。”方嫂将相宜拉到屋子里头,压低了声音:“谁将咱们的行踪走漏了?北狄怎么就知道了咱们过来这件事情,更为蹊跷的是,竟然还知道姑娘的姓氏。”
“我已经知道是谁泄密了。”相宜的脸色有一种绝望的悲哀。
“是谁?”连翘将茶壶放到一旁,有些忧心忡忡:“是不是驻守在玉泉关里的将士中有内鬼?”
“不,不可能。”知道他们来北狄这件事情的,军营里只有杨老将军崔大将军,他们两人是绝不可能泄露出去的。宝柱来北狄,是借着回京城探亲的由头,即便军营里有人见他走了,也不会想到他是去北狄了。
知道她要来北狄的,另外便只有一个人了。
上回自己与骆相钰诀别的时候,连翘被她气得冲口而出,说了要来北狄的话,虽然她没有说有哪些人过来,可骆相钰肯定能猜到嘉懋宝柱一定会跟着自己来的。骆相钰并不知道自己是卖茶叶的,故此也没有说明自己来北狄会找什么样的借口,否则那哈察剌见着茶叶就会二话不说将她抓走了。
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可这件事情却毋庸置疑只有骆相钰才做得出来。她只说了宝柱与自己两个人,却略去了嘉懋,只是因为她对嘉懋还有一丝丝那种眷恋。
这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千方百计只想陷害她的人。相宜坐在那里,脸上有一丝说不出的难受,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骆相钰要这般待她。
自己临别时还给了她银票,让她自己会广陵去,心里头想着,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没想到骆相钰却会被恩将仇报,从北狄回去,她一定要好好与骆相钰算一笔账,两人此生便成仇敌。
对一个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人,自己也没有必要还要对她容忍,相宜握了握拳头,自己若是再对她仁慈,下一次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对付自己,还有自己身边的亲人朋友。
“姑娘,你的意思,是不是你那妹妹?”方嫂见着相宜脸上阴晴不定,略一思索,便想出究竟是谁:“我觉得她确实有这嫌疑。”
“竟然这般无耻!”连翘气得捏紧了拳头:“二小姐真是蛇蝎心肠!”她忽然想到,骆相钰知道相宜来北狄,也是自己上次冲口而出说给她听的,心中十分难过,看起来是自己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让大家都受了连累。
“姑娘,是我不好……”连翘十分惭愧,垂手站在那里,充满了恐慌,这次来北狄肯定会遇着麻烦事,都是她惹的祸。
“算了,你哪里又能想到她有这般狠毒。”相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所幸她还不知道咱们是运茶来北狄做幌子的,否则……”
屋子里一片肃然。
“相宜,相宜!”外边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快些开门!”
嘉懋他们回来了,相宜忽然觉得全身又有了力气,连翘奔到门边,将门拉开,眼睛急切的望向了尕拉尔:“怎么样?找到人了没有?”
尕拉尔点了点头,脸上全是笑容,见连翘有些神色忧郁,不觉奇怪:“怎么了?这么一阵子功夫,你如何就这般模样?”
“我……”连翘很是难过,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的落了下来。
“怎么了?”见着连翘落泪,尕拉尔有些惊慌:“连翘,谁欺负了你?”
“尕拉尔,是我不好,泄露了咱们的行踪,好像北狄人已经知道咱们的事情了!”连翘丑丑嗒嗒才说了一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事没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宝柱站在尕拉尔身边,哈哈一笑:“不怕不怕,他们知道咱们来了又如何?又抓不住咱们!”
“可是……”连翘满脸羞愧:“刚刚已经有军士来搜查过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