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便接过话头道:“钱天敦是跟我谈过发行战争债券的事,但我要求他得先争取到执委会对行动计划的认可,再来确认债券的发行方案。”
陶东来深知施耐德的行事风格,笑着问道:“这么说来,你应该是已经考虑过了这种做法了?”
施耐德道:“如果由海汉银行来主导债券发行,那大概还需要一到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期间会制定销售方案,提前进行预热宣传,印刷债券实物,运送至各个大区的银行发行点。从流程上来说,这跟我们过去发行国债和铁路建设债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宁崎道:“但国债和铁路建设债券的投资对象都有稳定的收益,发行后的兑付不会有太大风险。我们在南海虽然有明显的军事优势,但相关行动要取得收益,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实现的吧?”
施耐德应道:“我们对此已经做过评估,如果单纯以经济收益作为衡量标准,那大概要在行动完成三到五年之后,收益才会慢慢显现出来,但要收回全部投入,周期可能会长达十年以上。”
宁崎继续问道:“听你这么说,那这个债券的收益率肯定高不了,这还能筹到足够的资金吗?”
施耐德道:“你是担心这样的收益率缺乏吸引力吧?其实只要我们想做,有很多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换个名义发行债券,避开战争这个会让民众比较敏感的题材。对那些愿意大量认购的大买家提供特别的优待,可以让他们在新殖民区获得某些官方职位。”
“当然我们也可以直接向购买者承诺高收益率,然后用后发行的债券来填前面挖的坑,直到这些债券的投资对象开始盈利为止,钱天敦就是这样打算的。但这样做会有一定的金融风险,我个人并不建议采用这个方案。”
顾凯皱眉道:“对大买家提供官方职位,这样做会不会太露骨了一些?”
施耐德摊手道:“我只是提供方案,具体怎么做,当然还是要看大家讨论的结果。不过我认为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妥,不然那些距离本土几千里的地方让谁去?你们会让自己的子女跑到那些穷乡僻壤落脚,去当新殖民区的开拓者吗?”
施耐德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也的确是当下的实情。海汉的治理方式对官府职能有着细致的划分,需要有大规模的官僚队伍来实现。但条件好的人当然是扎堆往繁荣的大城市跑,而那些远离海汉本土的南海港口,不过只是二代子弟们镀金刷履历的中转站而已,往往待个几年之后还是会调回本土任职。
真正自愿申请去开发建设海外新殖民区的官员,数量上远远不能满足实际需求,而其中的二代子弟更是少之又少。
如果不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招募人员,导致当地出现大量职位空缺,那今后这些新开辟的海外殖民区又将会重蹈海汉早期的覆辙,全是由军方实施统治,军政一把抓所导致的地方割据现象只会越来越多。
而施耐德所提及的这种做法,其实早就已经在施行之中了。在台湾、星岛、马尼拉等地的开发过程中,那些在当地投入巨额资金的商家,除了获得经营条件方面的优惠之外,往往也伴随有与之相关的人事任用。
购买债券与直接投资虽然有所差别,但就人事任用这个交换条件而言,性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往好听的讲,这叫资源交换,往难听的讲,其实也等同于花钱买官。但这并非单方面的谋利,官方需要利用这些人背后的利益集团来带动某些地区的开发建设,而这些利益集团也希望能通过经济手段,让自己人得到官方编制,进而增加自身的影响力,双方在这个过程中各取所需罢了。
在场这些高官对此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们各自羽翼之下也都有受其庇护的利益集团,出现了合适的机会,当然也会设法照顾自己人。顾凯问出这个问题,与其说是让施耐德释疑,倒不如说是把这问题摆到台面上,让众人都默认这种做法的合理性。
施耐德这老狐狸当然也早就想到其中关键之处,正好与之配合,同时提醒在场众人,吃相不要太难看,适当留出一些好处给下面办事的人——要是都把自家子弟派过去将好处占尽,那谁还乐意出钱出力去操办这些事情。
对海汉来说,钱天敦提出的计划就是一桌尚未开始上菜的宴席,而希望在此之前就商量好分配方式的,除了南海那些军头之外,当然还有高高在上的执委会。
也只有等这些真正掌握国家大权的人动了筷子之后,才会轮到负责动手那些人上桌夹菜。
至于出资购买债券的那些民间资本,大抵是没资格上桌的。他们顶多就是在桌边接一些残羹冷炙,甚至可能只是在争取下一次宴席举办时可以有站到桌边的机会。
至于是不是能够从这种渠道筹集到足够的军费,执委会其实并不担心。海汉官方组织民间资本在海外投资,一向都有着不错的收益回报。只要有新的投资目标,已经尝到甜头的那些人一定会踊跃跟进。
而且相关行动的军费也不完全是由国家财政承担,参与行动的南海各方作为直接受益者,都会自筹一部分资金。而南海的环境也决定了当地很难爆发真正意义上的大规模战争,顶多也就是一些局部地区的武装冲突,对于军费的消耗应该还在可控的程度。
“我看这个筹款方案是可行的,老施这段时间就多受点累,把发行债券这事情操办起来。各位觉得如何?”陶东来很适时地以征询意见的方式中断了这个话题。
再深谈下去,必定涉及到利益交换的某些细节。在场的都是有身份的高官,那些事情就不必摆到台面上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