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隆根在此之前一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率领六艘武装帆船出战的范德维根会被海汉人打得丢盔弃甲,但当他看到胜利港军用码头停靠的海汉舰队时,多少也能感受到范德维根当初的无奈了。是的,海汉人麾下的武装力量可不是什么装备了几门火炮的商船,而是实实在在的作战舰队,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与其相比,在实力上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至于养着这么一支庞大的舰队需要多少开支,范隆根作为一支商船船队的指挥者,心里多少还是有数的。最可怕的是海汉人麾下明显不止这么一支舰队,他们在福建和安南也同样部署了大量作战船只,也就是至少还存在着另外两支舰队。范隆根认为起码要把这里所见的战船乘以三,甚至是更大的倍数,那才是海汉海上作战力量的真实状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公司董事会没有冒然作出攻打三亚或者与海汉全面开战的决定,否则以目前所见的状况来看,一旦开战,东印度公司怕是要吃大亏。
而身为军官的范德维根早就看得眼睛都直了,来三亚待了一个多月,总算是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但海汉人却没有留给他更多的观察时间,就只能这么远远的一瞥。以这种方式所能搜集到的情报信息,回去之后恐怕很难向董事会的大佬们进行交代。
为了避免荷兰人再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海汉海军特地出动了两艘“探索级”帆船一路“护送”荷兰船队南下,直到第二天才折返。
送走了荷兰船队之后,三亚秋交会终于进入到**阶段。从各地赶来的客商汇集到三亚,签署各式各样的合作协议。这其中比较大项目主要都集中在琼北地区,光是万亩以上的集体农场项目,这次就有七个。此外集中签约的还有各地的代理商,这次除了福广两地之外,还有不少客商是千里迢迢从湖南、江西、浙江等地赶来,为的是获取部分海汉商品在大明境内的“行省销售代理资格”。
随着近两年海汉商务部主导的销售渠道网络在福广两省逐步铺开,海汉商品的销售区域《8《8《8《8,m.v.co∽m已经慢慢在向内陆省份和大明中北部地区延伸。一些眼光好,有门路的商家,便准备效仿福广两省的同行,主动与海汉建立商业合作关系,并在那些海汉自身商业渠道无法到达的区域内承销海汉商品。
几乎不会有谁在考察过海南岛的实际状况之后还会对海汉的实力心存怀疑,他们所到之处,包括地方官府在内都对海汉人言听计从,这个位于大明南海边陲的大岛俨然已经有了国中之国的气象。不过商人可不会那么在意海汉人在这里的做法是不是于国法不容,他们只要明确自己跟海汉人的合作能赚取到多大的收益,以及海汉人有足够的能力来确保这种合作关系的稳固和安全,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海汉人是不是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这些难道还能转化成白花花的银子进到自己口袋里吗?
秋交会于10月底圆满结束,在此期间除了接到大量的商品订单之外,还新组建了广海商盟、福海商盟两个省级的商业行会。这种行会与先前海汉组织成立的“琼联发”有所不同,并不是以股份制为根基的盈利机构,而是相对较为松散,由大明境内商人自发组织的商业联盟。
顾名思义,这种商业联盟的成员都是与海汉有着贸易往来的商家,可以都是海汉利益相关者,而这些人在地方上抱团之后的影响力也非常可观。海汉一心想要向外推广的价值观、文化、金融、生活方式等等,如果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运作,那效率肯定不会太高,但有了这些区域范围的商业联盟参与推广,效果就会大不一样了。
以两广为例,广海商盟的成员基本包括了广东治下的潮州、惠州、南雄、韶州、广州、肇庆、罗定州、高州、廉州、雷州等所有州府,商盟内部将会设立统一的消息渠道。海汉这边一旦有什么新的商品或是对外政策问世,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推广到整个行省范围内,而无需再像过去那样,靠着口耳相传来慢慢扩大影响范围。
大明商人们参与这个商盟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海汉商品的承销资格,得到最新的市场报价等等,最关键的是这么多有实力的商家集中起来,很容易就能对市场形成干预,从而获取到更多的收益。而且海汉银行也将会为商盟提供更多的专项服务,方便商盟成员在交易过程中的款项结算,提高其资金的运转效率。
而这种形式对海汉来,除了明面上看得到的各种好处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借势打压那些地方上不愿与海汉合作,甚至是对海汉采取敌对态度的商家。而且以海汉的实力,可以向自家的扶持对象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特别是地方上的富绅们非常感兴趣的军事支援。
海汉在广州府扶持的李家,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对外合作的典范样本。几年前还曾经被流寇围困,险些灭门的李家庄,现在却已经号称两广第一庄,富甲一方不,而且拥有了极强的武力配备。目前以镖行形式存在于两广各地的金盾护运,表面上虽然是镖行,但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家镖行已经无异于一支私人军队,不但组织性极强,而且所用的武器装备,全部都是由海汉人特别供应,所有的人员也都是由海汉进行训练——其中的不少镖头甚至都有过在海汉民团中服役的经历。
各地官府对于金盾的存在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一来金盾背后的李家和海汉人势力的确够大,一般六七品的基层官员根本就扳不动人家;二来地方上偶尔也会有求助于金盾的地方,比如押送库银、重刑人犯、捉拿通缉要犯、抓捕强盗山贼等等,这些活儿金盾做起来比地方上的衙役要拿手多了,而且首尾都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给官府带来太多麻烦。
而在地方上的大户看来,金盾这种武装组织所能做的私活就更多了。既可以看家护院,也可以刷一刷排场。李家的要人现在出行,那都是有背着海汉火枪的护卫队随行,排场甚至比一些官员还要大,谁看了不羡慕?
而在这次的秋交会上,海汉方便宣布了今后的对外合作中,凡是商盟成员都可以申请海汉的军事支持,包括人员训练、武器购买、救急救难等等,这无疑是给那些一直眼红广州李家和“琼联发”股东的地方大户们一个极好的机会,他们也终于有机会能够和这些先行者平起平坐地一起愉快的装逼了。
而类似这样给予商盟成员的特殊待遇,几乎涉及了所能想到的方方面面。海汉银行会设立商盟专用柜台,各处码头都会有商盟专属的货栈,但凡能够体现出商盟成员身份差别的地方,都被详细地列入了商盟的相关明当中。商人们虽然不明白什么叫做vip待遇,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差异化服务,但仅仅就是这些暂时列在纸面上的待遇,就已经能让他们感受到商盟成员身份的与众不同。
当然了,要享受这些待遇也是有准入门槛的,除了对成员的资产规模有一定的要求之外,商盟成员每年还得缴纳一定数目的公共费用。用施耐德在商盟推介会上的话来,这种措施就是要提高准入门槛,不能让商盟成为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低等行会。大亨们对此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深以为然,进这个圈子就是为了结交实力相当的生意伙伴,谁会愿意跟等级和观念都相差太多的人合作。
海汉虽然不会直接领导和干涉商盟的日常运作,但同样在其中有很大的影响力。广海商盟的首任理事长由“福瑞丰”掌柜李继峰担任,而福海商盟的这个职位则是由许心素的二弟许心哲担任,即便是有人想在商盟里搞事,也很难抢夺到真正的话语权。
在忙完了秋交会的事情之后,执委会马不停蹄地开始实施下一步的规划,即消灭十八芝,清理福建沿海和台湾海峡的航道。尽管其作战规模不如安南内战,作战距离比不上安不纳群岛,但这个作战目标对于海汉来仍然可以算是一个新的挑战。
安不纳群岛的防御力量十分有限,海汉几乎没有费太大的工夫就将其拿下,而之后占据地利优势,防御荷兰人的反扑也较为轻松。但十八芝占领澎湖已有数年,而且手下仍有近万的青壮人口,海上的实力也不可觑,打起来不可能像安不纳岛那么轻松。而当初在安南作战的时候,补给线可远远比不了福建这么遥远的距离,再加上海上的机动力明显占优,作战的压力要得多。如果到福建作战,粮草倒是可以从福建本地筹集,但军用物资基本上仍是得从海南岛运过去,一旦战事不顺,这么遥远的补给距离就会成为最大的作战障碍。
为了解决这个麻烦,相关部门也已经准备了解决方案,一方面是通过谈判让荷兰人知难而退,不再对十八芝提供援助,另一方面也已经开始筹备作战物资,以海运的方式提前向福建进行输送。但这种运输不能公开,必须要秘密进行,以免打草惊蛇。因此执行这个任务的船只几乎全部都是来自大明海商,而没有动用海运部自己的船。
11月5日,一支福船船队通过铁炉港外的狭窄航道,缓缓地驶进了铁炉港。位于三亚西侧,海南岛东南角的铁炉港,目前在海汉控制下的盐场中产能仅次于莺歌海,比胜利港盐场和刚刚投入生产不久的儋州湾盐场的产能都要高出一截。同时这里也是海汉对外销售私盐最主要的贩售,类似罗升东这样的大盐贩,现在进货都是到铁炉港这边来装船。
不过今天到来的这支船队稍稍有一不同,抵达码头之后并没有像别的运盐船那样立刻开始装货,而是静静地停靠在岸边没有动作。别的运盐船来了之后都是巴不得三五下就装完了赶紧开拔,以便每个月能多跑上一两趟多挣些银子,哪里还有闲心停在这里空耗时间——铁炉港因为航道狭窄,所能进入港湾停靠的船只数目有限,所以在这里停船都是要计时收费的,即便是罗升东也不会让自己的船在这里停靠超过半天。
但这支没有挂出旗号的船队一直没有动静,显然是打算要在这里过夜了,另外几艘装运私盐的船都赶在日落前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只剩下这支船队孤伶伶地靠在港湾西岸的码头上。
暮色降临之后,码头上忽然开始热闹起来,搬运工们推着一队队的板车出现了,船舷上也次第亮起了火把和灯笼。水手们迅速将跳板搭建起来,然后搬运工开始向船上装运一箱箱的货物。
这些货物都是从田独的车间里生产出来的军需物资,通过田独与铁炉港之间的山谷秘密运送过来,然后在这里以私盐的名义装船运走。为了尽可能地保守秘密,这种装船往往都是安排在夜间进行,而船上的水手也都不知道这些货物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只知道这一趟运的东西比私盐要值钱得多,而他们所能得到的工钱报酬也会涨一大截。
装运货物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完成,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这支船队就无声无息地驶离了铁炉港,向着东北方向驶去。他们的目的地是珠江口的香港岛,在那里这些货物还需完成一次装卸,然后由福建来的商船完成下一步的转运,将其运往福建金门岛,也就是海汉军事顾问团所驻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