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游益汉却并没有和他慢慢详谈的打算,而是从抽屉中取出厚厚的一本线装书递过去。陈林满心疑惑地接过来一看,见封面上写着“海汉港口出入境手续细则”,再看看厚度,大致有四五十页之多。
“这份资料,陈老板可以带回去慢慢了解,今后去到其他由我们管理的港口码头,也都是照着上面的规矩行事。”游益汉不紧不慢地向陈林解释道。
陈林迅速翻看了一下内容,主要就是船只进出港的申报流程,包括载运的货物、人员、停靠时间等等项目,制定得十分详细。
游益汉说明道:“这个规定不是为了限制商人们进出港口,而是为了能够提高港口的运转效率,更好地为商人们服务。”
“是是是,还是首长们考虑得周到!”陈林连声附和道。他并不在意这些手续的繁杂,只要停靠港口没有额外的费用就好。
对于大明海商来说,海汉港口不但装卸货物十分便利,而且并不会像大明境内的港口那样抽取商税,收取额外的停靠费用。陈林也相当看重这一点,自从他把停靠港从北边改到南边之后,每个月省下来的费用已经足够让他再在外面养一房小妾了。
当然海汉的这种做法对大明的负面作用也是相当显著的,6,..从今以后广东官府从海贸中所收取到的赋税将会一直呈现下降趋势,这会给官府的财政支出带来一系列的问题。只是目前这个问题还尚未引起广东官府的重视,因此商人们还可以自行选择停靠的港口。
随着香港岛港口工程的告一段落,执委会终于得以腾出人手和资源,开始安南南方沿海的港口开发计划。
1630年2月7日,后世岘港地区。
五艘装载着施工人员和各种工具的海船停靠在本地的临时码头上,这一批由建设部派出的施工人员至少将会在安南待上半年时间。
阮经贵站在岸边,默默地看着正在鱼贯登陆的队伍。他在去年就已经早早地来到了岘港,代表海汉跟安南官方交涉劳工问题。由于去年建设部技术人员太过紧俏,岘港本地虽然早早就完成了劳工的征集,但却一直没有开始实施正式的工程。而安南所提供的3000劳工也不能就这么闲着,于是海汉在本地的管理机构,确切地说是阮经贵所负责的临时管委会,便组织了这批劳工在岘港周边地区开荒种田,兴建村落。
这种自给自足的做法得到了执委会的首肯,而阮经贵也因此赢得了进一步展现能力的机会,在新的一年里继续担任临时管委会的负责人。
不过对于阮经贵来说,在享受到权力的同时,也背上了极大的责任,除了本地的数千安南劳工之外,还得负责管理好三亚大本营派来的六百多名归化民劳工。相比起以前做海贸生意,现在的职位所带来的压力可要大多了。
“阮主任,这次运过来的各种工具已点算清楚,请你签字。”属下拿来了一份文书交到阮经贵手中。
阮经贵大概核对了一下数字无误,便签字画押交还给属下拿去存档。在各种文件上签字几乎成了他每天都要完成的工作内容,以前看家族里的人当官似乎各种威风,但真正轮到自己进入官场之后,阮经贵却觉得这份工作远不如当商人来得轻松。
执委会给岘港的施工期限是在三个月之内完成一期工程,年内完成岘港港口的主体工程建设,这个任务对于临时管委会而言并不轻松。阮经贵只是负责民政管理,而工程营造方面的具体工作还是得交给大本营派来的专员负责。
阮经贵在码头上等了半个多小时之后,终于看到建设部的官员从船上下来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作揖道:“刘部长一路辛苦,下官已备好住处,请刘部长上轿!”
刘山夏摆摆手道:“轿子就不坐了,这一路坐船过来把脑子都晃散了……住的地方远不远?不远我们走路过去就是了。”
刘山夏说得客气,阮经贵可不敢当真,连忙吩咐下属去找了一辆牛车,将刘山夏送到驻地休息。等到晚饭的时候,阮经贵才又登门造访,邀请刘山夏赴宴。
“阮主任干得不错啊,我今天下船之后看了看,这地方可比当初黑土港经营得好多了!”刘山夏三杯酒下肚之后,便开始聊起来:“当年开发黑土港,头几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安抚移民上了,那时候海汉的名声还没现在这么响亮,很多移民都对我们的能力有所怀疑。哪像现在,只要支个牌子招揽移民,就有大把的人自动来报名。那时候好在有钱天敦这个家伙在,镇得住场面,不然黑土港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刘部长过奖了,下官也只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而已。”关于黑土港的事情,刘山夏可以随便说,但阮经贵就不敢随意置评了。因为安南内战的缘故,黑土港那位钱天敦钱爷在安南国内的知名度相当高,据说朝廷还有意要授予名誉官职给他,阮经贵可不敢在背后随意谈论这样的大人物。
宴席快要结束之时,刘山夏忽然说道:“阮主任,你在本地应该还有不少的旧识关系吧?”
阮经贵心中一惊,连忙应道:“下官至归顺海汉之后,便再无二心,请刘部长明察!”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要查你的底。”刘山夏摆摆手道:“我是想说如果你有本地的关系,不妨在这里划块地出来,建个商栈、饭馆之类的,以后也多一份稳定的收入。”
阮经贵也是心思极为细致之人,立刻就从刘山夏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东西:“刘部长的意思,下官并不会在此地长期任职?”
刘山夏点点头道:“顶多也就一两年,等南方这几个港口建成之后,肯定是会把你掉离安南的。原因我就不细说了,相信你自己也明白。”
“明白明白,谢刘部长提点!”阮经贵连声应道。
执委会的这种安排,阮经贵的确是明白其意图的。阮氏虽然已经是内战的失败者,但作为统治安南南方几十年的贵族,在这边仍然有许多资源可以加以利用,执委会把他派到这边来负责新港建设,一多半也是有让他能够人尽其才的意思。不过像他这样的身份,肯定是安南朝廷的大忌,而安南跟海汉又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执委会大概也不愿因为他敏感的身份而影响到双边关系。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工作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刘山夏打了一个哈欠,示意今天这场合可以散了。
“来人啊,送刘部长回去休息。”阮经贵一声令下,推门进来的却是两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阮主任你这是……”刘山夏伸手指了指阮经贵道:“以后不要安排这些东西,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阮经贵垂着头应道,待刘山夏一手搭着一个小姑娘出去之后,这才慢慢地直起身子。
跟海汉人打交道多了,阮经贵也知道这帮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样也有七情六欲。这些讨好逢迎的手段,以前跟官场中人打交道的时候用得上,现在也同样管用。只是海汉的官场上不但讲求私人关系,更看重个人的能力,想要在职位上混日子是不太容易的,而且越往上走,对个人素质的门槛就越高。阮经贵曾听说过归化民干部晋升之前都会参加专门的学习班,然而他除了最初在商务部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之外,从未进过所谓的“干部进修班”,这也让他对于未来的前景有些看不太清楚。
不过今天刘山夏指点他的话,让阮经贵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看样子执委会并不打算就这么把他丢在安南这边自生自灭,而是对他有着比较长远的安排。
由于岘港这边的劳工已经提前数月到位,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也做得较为充分,刘山夏抵达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耽搁,很快就正式开始了施工。
值得一提的是,急于在安南南部寻求停靠港的葡萄牙人已经等不及海汉这边开发更靠南的几个候选地区了,他们通过各种方式从大明和安南征集了三百多名劳工,送到岘港这边先行兴建他们日后所需的商栈和仓库。至于港口建设工程,葡萄牙人倒是想插手,怎奈海汉这边的警惕性极高,根本就不让葡萄牙人进入施工地区,把葡萄牙代表气得不行当初求着你们赶紧修港口,你们让我们先来,现在我们来了,你们又不带着我们玩。
这当然不是海汉有意刁难他们,而是海汉安全部下发的最新通知已经生效:所有地区的重要基建工程,特别是港口、矿山、轨道交通,不得允许外来人员参与到施工过程当中。这不单单是设立技术壁垒的问题,更涉及到重要地区的军事安全。而刚刚开始施工的岘港,就正好赶上了这一波新政策的下发。
不过这种小矛盾在港口建设的大环境之下并没有引起后续的问题,毕竟葡萄牙人也知道这个地方还是海汉人说了算,而他们所需要的停靠港口,也必须要依赖海汉人才能得以实现。
刘山夏在岘港也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仅仅半个月之后,他就匆匆离开岘港返回海南岛,因为有更为重要的工程在等着他回去主持。
昌化至石碌的轨道线已经开工了八个多月,由于这是执委会钦点的重要工程,各方面的保障都十分充分,因此工程进度也算是非常顺利。目前路基修筑已经深入到内陆六十多里的地方,而铁轨的铺设也已经完成了二十多里,整个轨道线的工程量大概完成过半。
不过就在这条道路的前方,还有一处施工难度较大的地段在等待着筑路者们,那就是修筑一道横跨昌化江的铁路桥,这样轨道线才能顺利抵达石碌的采掘点。
昌化江上游石碌段的江面并不算宽,最窄处还不到百米,要在这样的一条河面上架设桥梁,在穿越前那个时空中只算是普通工程,但放在此时此地,由于施工技术的限制,这就算得上是一个比较大的基建工程了事实上在穿越之后的近三年时间里,建设部还并没有修建过跨度如此之大的桥梁,更别说上面还需要通行拉矿的火车。
相关的设计施工方案倒是老早就完成了,但到了具体施工的时候,那还是得要有穿越集团里顶尖的技术人员在现场进行指挥才行。为了这事,执委会不但召回了刘山夏,而且调动了几乎所有跟工程技术相关的人员,甚至连项持南这样的水电工程专家,安西这种土建专业出身的人,也统统都召集起来送到了昌化的工程指挥部。
在此期间,大量的钢铁结构件由田独工业区送出,经海路运往昌化,再从昌化经过轨道运输和畜力运输的接力之后,才抵达昌化江边的施工现场。
由于目前田独的钢铁产量,特别是钢产量还十分有限,为了生产这一批桥梁结构件,甚至连海汉军工这边都不得不对火炮进行了限量减产,以保证生产单位有充足的原材料可用。
2月28日,使用蒸汽动力的打桩机在昌化江畔打下了第一根桥墩地桩,宣告了昌化江大桥工程的动工。如果不考虑工程量,单从技术含量而言,这座大桥的技术水平远远超过了近期施工中的几处港口工程。建设部也希望能够以此为平台,积累实际的施工经验,为将来在临春河、三亚河这种河面更为开阔的水道上架设桥梁做技术储备。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昌化至石碌的轨道交通线有望在今年年内完成全线通车,而石碌铁矿的正式开采也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