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盛夏,可禁地桃林好像总是不冷不淡的春天,桃树总是只见无尽的粉雾,永远不会凋零,也永远不会结果。
林渡垮着个脸挂在树上死活不肯下去,“师兄,差不多得了,我灵力真没了。”
后苍学会了林渡一句词,“不信。”
林渡:……
她面色沉重,“你就是故意把我灵力耗尽了不让我跟师伯学是吧!”
“师父的法印我都会。”后苍避而不谈。
林渡更麻了,“可是师伯的思想和大局观你学不会!”
后苍不置可否,“下来。”
“反正你砍不了树!”林渡坚决拒绝下去,好不容易七师姐闭关了,怎么又来一个无情的训练机器,能把她学到不得不上树的,这辈子也就后苍一个人。
“我说师兄,要不你让我歇歇,再给我讲讲繁千城的事儿”
后苍想了想,“有什么好讲的”
“虽然我们要战略上藐视敌人,但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林渡说着,忽然倾身,“而且师兄,以你现在的实力,能够打得过魔尊吗”
盛夏午后的阳光穿过桃花林不算繁茂的枝干,在那张冰块脸上也落下一片明澈的痕迹。
“不确定。”后苍顿了顿,“我重霄榜第十三,大约打不过。”
他见林渡确实不想练了,干脆给她讲了魔界的结构和魔尊的实力。
邪魔崇尚实力,吞噬同族和灵修,毫无下限,内斗外斗都极其严重,混乱不堪,没有阵营,只有各自的巢穴,低阶的邪魔想要活命,就会依附高阶的邪魔成为仆人和手下。
也因为混乱的内斗,每天都有邪魔死去,强大的一伙吞吃弱小的一帮,还有凑热闹跟着捡漏的,都在做螳螂,都在做黄雀,也总有当蝉的。
林渡对此表示,“没有秩序和底线的社会走不长久,永远会处于内耗之中,所以才是弱势和弱小的。”
尽管每千年就有一次让灵修损失惨重的魔潮,可即便如此,邪魔也永远处于隐晦之中,永远不会扩散壮大。
每一任魔尊在位时间都不长,在千屿之前,最长的也只在位了一百多年就被前去挑战的人杀死之后吞噬。
千屿如今在位足有三百多年,实力极为强劲,虽然魔界依旧混乱不堪,但至少压住了一众虎视眈眈的手下和新生的强者。
林渡听到了这里,若有所思,“所以千屿的位置也不算稳当,对吧”
后苍抬头看她,语气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我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他分明是在说千屿的实力极强,远远超过寻常的邪魔,不然也不能在位那么长时间都没有被人拉下马啊。
怎么到了林渡嘴里,千屿就成了位置岌岌可危的可怜虫了
这师妹想的比他还野啊。
后苍很担忧,决定提醒这个看起来有点过度膨胀的师妹,“魔尊很危险,你就算再长一百年,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谁说我要跟他一对一啦,”林渡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用脑子,足够了。”
“整天打打杀杀多没意思。”
她要从让靠吞噬掠夺成长出来的王,被曾经臣服在王座之下的千万双手拖下去,吃掉。
林渡咧嘴一笑,犬齿泛着冰冷白皙的光,眼神恶劣,“毕竟他看起来好像很闲,怎么好不给他找点麻烦呢。”
后苍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对小师妹的精神状态表示了担忧。
“师兄,你去过花楼吗”林渡算了算时间,已经一个月过去了,或许该去探一探了。
后苍忽然悟了,“一定是二师兄把你带坏了。”
苍离是临湍收的第一个弟子,临湍事忙,苍离是被一帮宗内的长老共同教养长大的,什么都教,最后他不堪重负,修了个逍遥道。
等后苍来的时候,临湍让苍离教会后苍正常的人间喜乐。
苍离转头带着一半大孩子去了花楼,给后苍幼小的心灵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后苍看着小师妹,认真提醒,“不要跟着苍离学,他老不正经。”
林渡:
“不是师兄,你好像误会了。”林渡十分诚恳,“我只是,想去打听打听消息。”
“正经人是不会上花楼打探消息的。”后苍拒绝了林渡的邀约。
林渡叹了一口气,“那我就先走了师兄。”
后苍:……好像有点不对,但忘了哪里不对。
半个时辰之后,暮色四合,林渡换了一身行头,满身锦绣,腰挂琳琅,从苍离那里顺走了一个改换面容的法器,跟凤朝说了一声,就要离开。
后苍黑着脸站在主殿门口。
林渡冷不丁吓了一跳,“师兄”
“师父让我看着你,别让你乱来。”
林渡:……
“那师兄你也用法器把脸遮蔽一下虽然现在大概也没人认得出你这张脸。”
后苍嗯了一声,抬手挂了个千颜珠,改换了面容。
等改完,他才慢吞吞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改换面门,你真的不是去干坏事吧”
林渡无言,“师兄,我能干什么坏事”
她能干什么坏事!
后苍摇头,“不知道,但你一笑总没好事。”
林渡:
珠帘绣户,绿烟朱火,香帏风动花入楼。
林渡和后苍到的时候场子早就热了。
两人被引到一处坐席安置下来,林渡就开始专心致志,啃点心,啃完点心磕花生,啃完花生才放下来。
“所以你到底来打听什么消息”后苍看她眼睛一直盯着那台子上的姑娘,只有到男子献媚的时候才收回视线,终于忍不住了,“已经三首歌舞了!”
“不急。”林渡随便嗅了嗅酒,拿起又放下,“耐心点,这些仙女姐姐不好看吗”
后苍皱眉,“你正常点。”
“行。”林渡扫了一眼,始终没看到狐悠出现,微微皱起眉头。
不应该啊,他是管事,贵客进包厢时候也会前去敬酒。
林渡正打算闹个什么事儿出来,伸手摸了摸盘子,发现只剩下瓜子了,林渡决定揣起来带走,不然一会儿闹事的时候撒了不好。
冷不丁台上的音乐声急促起来,有人自高台踩着花瓣而下,幻术拟化的金银蝴蝶缤纷环绕,一室绚丽风光。
“芷凌姑娘今日掷花选客开始了!”
花魁登场果然都是这么的声势浩大,林渡还没想好要怎么闹事,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落在了她桌前。
后苍:……他现在把小师妹拎出去还来得及吗
一众宾客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瘦弱青年,纷纷大失所望。
林渡见状脑子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可是我没钱!你们谁想要这花我卖给你们!”
还没等有人接话,一名婢女就走了过来,“姑娘说了,只是听一首曲子,不收钱。”
林渡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诡异僵硬的师兄,目光落在那已经要上楼的姑娘身上,女子眼波流转,眉眼清丽孤傲,却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摧折感,“那也行。”
后苍冷笑了一声。
这师妹不能要了,真的。
屋内,冷香带着特殊的清凉气息,和外头的甜暖花香全然不同。
林渡进了屋子,几个婢女纷纷退了出去,只留下正在认真调琵琶的芷凌。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目光落在多宝格之中,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人,一个一个看了过去,时不时还上手摸一摸。
芷凌一面调弦一面也看着那青衣人,心中无端有些没底,试探着问道,“贵客喜欢芙蓉玉吗”
多宝格上并没有芙蓉玉。
林渡的指尖落在一个翡翠摆件上,接着从袖中拎出寒月灵,逼着它化成了镜花水月的幻境拟化出听曲的世界,啪得贴在了那东西前面,接着转过身来,“好了,窥探窃听的灵器糊弄住了,那只狐狸呢”
芷凌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管事他走了,说是,进了分会核心里头做事。”
“你怎么认出来我的”
“管事说,如果遇到一个来了不喝酒光吃东西,吃完东西不够连瓜子都要兜着走的,或者莫名其妙闹事喊管事的,大约就是要来找他的人。”
林渡:……不愧是狐悠。
“他有话要带给我吗”
“管事说,勉强有了些线索,也确实在繁千城有了些消息来源,但还没找到您说的突然冒出来的人,不过魔尊千屿手下各有算计,并非一条心,届时会想办法给您寄一个名录。”
林渡点头,能是一条心就怪了。
“你能帮我带个话吗”
“可以一试。”芷凌看着林渡那随意落在架子上的双手,这人长相一般,手却生得极好。
修长如玉,上头有薄薄的茧子,不像是握刀剑磨出来的,倒像是握笔握出来的,大约不是个能打的。
“告诉狐悠,让他试着向魔界透露出魔尊不在魔界,被困住了无法现身的消息。”
林渡补充道,“放心,这是真消息。”
芷凌愣了一下,随即认真点头,“我会的,只是可能不会及时。”
“不急。”林渡笑了笑。
棋子要慢慢铺,这才第二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