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这么申明过了。”虽然这么申明过但离末还是希望老人别一脸嫌弃地说出来,他轻轻地耸了耸肩煞有介事地说,“如果你想听长的,我倒是可以花两个小时来讲完我的一生。”
“一辈子用两个小时就讲完了已经足够可悲了。”老人苦着脸。
“因为没实在什么好讲的嘛,如果你想知道和菜市场小贩砍价的技巧我倒可以说的更久一些,再或者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的初恋。”离末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滚去旁边对着树说吧,让我听见一个字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我的一生就这么不堪吗?!”
“你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不要脸的家伙.....”
老人没有把话说完,默默地看着离末,那双随着年岁已经开始逐渐变灰的眼睛里闪着某种神情。
“我是说,你应该把这些讲给那些重视你的人听,而不是在我这种老家伙这里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吗?”离末笑了,透出一点苦涩。
“没错,就是浪费时间,城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你就非得跟我这个老头子在这耗着,就算我有个女儿,那也是个已经带了孩子的离异妇女,你这么年轻也有这种癖好?”老人连连叹气。
“你说我就得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老爸啊。”
“她是我女儿又不是我祖宗,为什么我不能说她,而且我可没把她当女儿。”老人依旧没好气。
“是这样吗,其实...我之前翻你包的时候不小心找到了这个。”
离末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已经开始卷边的纸。
那上面是一幅画。
色彩淡雅、画工精美的记录了一个少女的容貌。
画真是个好东西,能把一个人的容貌永远留住,这张小小的旧纸就留下了某人嘴里不被当成女儿的女子年轻时的容貌。
纸上残留着淡淡的记忆。
是个瘦小的老人在夜晚独自盯着画看的背影。
“还给我。”
老人挠着刻满了皱纹的额头从离末手里抢回了画像,或许是为了藏起脸上变化的表情,老人转身眺向远方。
“画的真好。”离末说。
“很久以前画的,手受伤以后就画不了了,那时候画了两张,一张妻子,一张女儿,妻子死后我就把她的画给烧了。”老人默默凝视着那幅画。
“真是可惜,老爷子你画的这么好。”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已经没有想画的人了。”
老人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画,但很快又在画上的少女面前展露出笑容。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愉快地回忆了吧。
他一定也曾在无数个夜晚独自一人的露出过这种表情吧。
“回去吧,老爷子。”离末再一次地劝说着这个顽固的老人,“我知道梦想很重要,但家人也是同样的分量啊,你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又不是说让你一直陪着她,好歹多在家待上几天。”
“哈哈,梦想吗?”老人干笑了两声,“事到如今你也应该明白了吧,那不过都是糊弄她的胡话,都已经活到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梦想可谈啊,笑死人了。”
“那为什么还留在这,真的只是因为找不到继任者吗?”
“我是从这逃出去的,说起来,我这辈子总是在逃。”老人收起了画片重新坐回了篝火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真的相信着那所谓的龙的,可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没法成为和那个人一样优秀的人。”
我觉得没脸见他,所以我逃走了。
逃到了这片森林还有沉睡在这里的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失去了守林人身份的我,在外面活得并不自在,就像副只剩空壳的傀儡,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一直拒绝认命,我还是在试着向那个人多靠近一些。
现在回想起来,那孩子气一样的反抗倒也不是一点也没有用。
或许我的挣扎多多少少让旁人觉得我还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所以有人把那时还素昧平生的妻子介绍给了我。
妻子不算漂亮,耳朵还有些不好。
可是她说起话来很温柔,听不见的时候还会眯着眼笑着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我非常爱她。
结婚后我们的生活一直算不上好,再加上开始了战争,情况更是一天比一天差。
当时我只是为了能给妻子和女儿多换一些粮食就参加了反抗军,可连我也没想到的是,我勘测山林、防治偷猎的本事在战争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我很快就当上了将军。
说来可笑,明明再怎么巴望,也无法企及,但我却在那时有了稍微离那个人近了些的错觉。
正是因为这些错觉,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军队里,丢下了妻子和女儿随军远征。
战争持续了很久,我一直没能和她们见上一面,我总是想着能成为大人物,衣锦还乡,让她们娘俩风光无限。
可是,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女儿就带来了音讯,妻子离世了。
那个第二个给我救赎的人也是带着失望离开的。
在之后不久,我的部队大败,死伤惨重,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我把最后一点觉悟也丢掉了。
我又一次逃走了。
逃回了那个曾经是我逃出来的地方。
很可笑吧,但是除了这里,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怎么样,我的一生连两个小时都没能讲到,很可悲吧?”
老人哈哈地笑了,顺着引力就地躺下,仰望着天空。
那上面什么都没有,即使在离末的眼里繁星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