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
黎悯笑得更灿烂了,他说,“祝贪,过来。”
程千绾放下扫把,死死抓着我的手,她说,“这男人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黎悯笑得很愉悦,他说,“祝贪,要不要我告诉你朋友,我们什么关系啊?”
我整个人一个哆嗦,抬头看他,在他眼里看到了冰冷的寒意。
我喊了一声,“黎少。”
黎悯应了一声,表情淡漠地看着我,“收拾好东西,回去。”
“我……刚搬来我朋友家里,就要搬出去……”
我背后冷汗都出来了,谁都可以,唯独程千绾,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有多肮脏。
黎悯眯着眼仔细地盯着我,“你要住在这里也行,明天早上过来给我做早饭。”
我登时就想捡起程千绾丢下的扫把冲上去,你他妈人都把我赶走了,还要老娘给你做饭!
又不是三级残废吃喝拉撒还要人陪!
我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程千绾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怀疑,黎悯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烟灰,“好自为之,祝贪。”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一打开大门,门外一排人站着,恭恭敬敬喊了声黎少。
我探出头去,对面伸出两张脑袋来,尉嬴和卫阙两个人笑得跟两个妖孽似的,对着黎悯不知死活地嚷嚷,“诶!我怎么说来着!小姐姐能原谅你才有鬼了呢!”
卫阙摇头晃脑,“看了场好戏,哎哟,黎少也有吃瘪的一天!”
我和程千绾两个人两脸懵逼地站在那里。
尉嬴冲我招招手,“祝家小妹!你还记得我吗!”
我点点头,喊他一声,“尉公子晚上好。”
“早上好啊,这都三四点了,再下去天都要亮了。”尉嬴笑着看着我,“这是你朋友吗?你好你好,小姐姐。”
“小姐姐小姐姐,我是黎悯好朋友卫阙!”卫阙站在那里自我介绍,“我老早想见你一面了,每次黎悯被谁气得半死找我们发脾气,那人保准是你,我特别想膜拜你。”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哦好。”
卫阙冲里面挥挥手,“黎少,还不赶紧出来,人家姑娘不要跟你回去!”
黎悯冷笑一声,目光从我脸上掠过,我没说话,尉嬴和卫阙都笑了。
于是他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我看着他带着一帮保镖离开房子后,转身对上程千绾激光一样的眼神。
“那个人是谁?嗯?”
她逼近我问道。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他……他是我房东……”
“房东?”程千绾乐了,对着我说,“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全天下哪个房东会亲自上门找人?嗯?”
我结结巴巴道,“他……他暗恋我!”
程千绾愣了。
我继续编故事,“他会性骚扰我……你知道吗!其实我从那里搬出来,就是因为……他动手动脚,绾绾,你可别赶我走……我找到新房子了再搬出去,我不想回去。”
程千绾似乎是在怀疑我这话里的可信度,“他看起来挺有钱的,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我一本正经,“越是有钱的男人,越脑残。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吗,霸道总裁的台词——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程千绾一脸诚恳地劝我,“祝贪,你是名牌大学的,别被小说荼毒了啊,你是祖国的未来。”
我忙不叠加地点头,“时刻谨记着自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回房睡觉的时候,黎悯给我发来一条信息说明天七点半去他家里。
我冷笑一声,直接退出微信后台。
黎悯,我们不是霸道总裁小说里面的人物,我们顶多算得上是血腥爱情故事的主角。
我会带着一颗又恨又痛的心远走高飞,宁可这辈子跟你继续刺痛下去,我也不要再回到你身边。
我是你的人质,你是我的绑匪。
千万别说爱我,我们之间互相仇视才能让一切看起来平衡,别认输,才痛快。
我第二天一觉睡到大天亮,放了黎悯的鸽子,也放了虞渊的鸽子,这两个男人都要将我握在掌心,我偏偏不肯。
中午12点的时候,程千绾推开我房间的门,蓬头散发跟个巫婆似的,“祝贪!”
我吓了一跳,从床上蹦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昨天夜里出去跟人打架了啊!”
程千绾将刘海一拨,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快!我饿疯了,给我做饭!”
“……”我看着走到床边的她,“你说什么?”
“昨天那个帅哥不是说你会做饭吗!起床!给你的新房东太太做饭!”
程千绾上前来,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我尖叫一声,“小贱人!你胆敢使唤我!”
“白给你住还那么多要求!”程千绾也细着嗓子喊了一声,“给我做午饭!”
“嚯!”我被逼无奈,套了一件卫衣就出去做饭,程千绾跟在后面出来,看着我走进厨房,啧啧了两声,“卫衣大长腿,祝贪,我要是个男人,我现在绝对性骚扰你。”
“……”我当时就想把平底锅拍在她脸上。
我做了简单的四碗家常菜,随后端出来和程千绾坐下一起吃,吃完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爆炸一般的发型,束起来扎了个马尾,我问她,“你等下要出去?”
程千绾冲我呲呲牙,“我这种班级核心人物,受欢迎的班长大人,当然是有活动出去玩了啊!”
我冲她甩两个白眼,“你去吧,我呆在你家里。”
程千绾看着我,“实习不去了?”
我开口道,“被炒了。”
“……”程千绾夹着肉,动作一顿,“这才多久呀……怎么被炒了?你得罪了老板?”
我点点头,“女人长得太美是种罪过。”
程千绾顺路道,“那你下午跟我一起去吧。”
我摇摇头笑了笑,“我班级同学人都没认全,不去了,你和他们关系好去吧。”
程千绾又开始老党员的教育模式,“你得多和班里人来往一下知道吗,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大家都说你高冷不好搭理。”
我失笑,“这不是有你吗?”
“能一样吗!”
程千绾吃了饭,收拾好桌子就去屋子里化妆,我站起身,走进房间里的时候,看到手机屏幕在闪。
眉心一跳,最近手机一旦有什么震动,我就觉得大事不好。
接通电话的时候,文质彬彬的声音传了过来,“祝贪?我是楼晏临。”
“楼老师。”
我应了一声,“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弟弟来学校找了你一趟,把你的包放在我这里了。”
我才想起来上次送谢婷他们去医院的时候,我把包一并交给谢京了。
我在那边沉默了半晌,我说,“楼老师,您报个地址吧,我过来找您拿。”
楼晏临给了一个咖啡厅的地址,我答应了,随后起身收拾了一下,正好撞上出门的程千绾。
她瞅我半天,“你去哪?”
“咖啡厅。”
“……”程千绾无语了,“又是那种能喝酒的咖啡厅?你跟我说你去myst看书都比这个可信度高。”
我没说话,两个人相望无言片刻,随后都笑了出来。
黎悯,你瞧,离了你,我总算活得像个正常人。
******
我半小时后到达了楼晏临报的地址,走进去的时候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他就在对面坐下了。
楼晏临抬起头来看我,手里拿着一本书,我看了眼,又是复杂的学术性杂志,他戴着眼镜,整个人又斯文又干净,难怪在学校里受小姑娘欢迎。
“包呢?”
“上来就要包?”
楼晏临看我坐下后,招手唤来了服务员,我要了一杯热巧克力,并且吩咐了服务员不要太烫。随后转头向他,“难不成还有别的事情?”
楼晏临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他说,“你现在确定是去实习了?”
我耸耸肩,“很不巧,实习那边也正好不去了。”
“……”楼晏临眯眼看我,“在公司里闹矛盾了?”
“岂止啊,差点巡捕都来了。”
我冲他笑了笑,“楼老师,那天在马路上感谢您……”
“这种话就不必要说了。”楼晏临的目光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却见不到半分我那天失魂落魄的那副模样。
现在的我轻松而又懒散,看着不在意,实则对他满是防备。
“我认识一个朋友,是一个心理学教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不需要了,谢谢楼老师。”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就直接打断了他,“我现在很好。”
“祝贪。”楼晏临目光死死盯着我,“你是我学生,你现在这副样子——”
“不用拿这套说辞来。”
我身体颤了颤,咬牙对他说道,“楼晏临,你从没把我当过学生,不是吗?”
楼晏临愣住了,表情一僵,俊朗的面容上有几分错愕,我继续道,“若把我当学生……你怎么会跟着黎悯一块来伤害我呢?”
他张了张嘴巴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钱包和卡都还在,口红也没掉,我拿出小钱包来看了看,甚至现金都还有一叠。
我的手机没有收到账款的提醒,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天谢京他们在医院里花了我多少钱。
无所谓,反正钱这种东西,是最没有自身价值的了。当钱不再是钱的时候,而是羞辱人利器的时候,它才能发挥它的最大作用,淋漓尽致地将人伤得彻底。
我检查了一遍钱包里的东西,随后对着楼晏临到了声谢谢,这个时候热咖啡正好端过来,没有太烫口,我便一下子喝了一大口。
楼晏临说,“你要走了?”
“不然呢?”
我冲他笑笑,“您还想约我出去玩?”
楼晏临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我笑着将热咖啡迅速喝掉大半杯,随后抽出一张一百元来压在杯子底下,我说,“感谢您今天喊我出来,饮料钱我放这儿了,我先走了。楼老师再见。”
我没回头,但我能察觉到楼晏临一直都把目光投在我的背影上,直到我身后的门自动关上,玻璃门隔开了我和他的空间,那炙热的目光才总算消失了。
我垂下眼睛,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医院的地址,随后车子便发动,缓缓朝着市中心医院开去。
******
我来到谢婷病房门口的时候,谢京正坐在外面长凳上打瞌睡,见到我一下子醒了,少年脸上慌乱而又无措,支支吾吾喊了我一声,“姐。”
我眯了眯眼,“怎么,意外?”
谢京将头埋得更低了,“我以为……你不会想来看谢婷的。”
我冷笑一声,“是啊,你挺有自知之明的。不过既然花了我的钱,我就得来看看这钱有没有起到作用,谢婷呢?还在里面睡着吗?”
“不。”谢京摇摇头,“她几个朋友来看她了,都是小姑娘,我就干脆走出来了,跟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我笑了笑,“她还有朋友?挺好的,流产了还有人组队来看她。”比起我好多了,哪天我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看我。兴许都觉得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所谓呢。
谢京脸色一白,“姐,你别那么说!”
我笑的更开心了,“我没在这边敲锣打鼓庆祝,你就该偷着乐了。谢婷她这不是自己作死么,没成年就敢乱来,怎么,是想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谢京脸色很难看,“姐……你说话为什么句句那么难听?”
“当然是因为你们做人吃相难看了啊。”
我想都没想,伤人的话就从嘴里冒出来,我站在外面,踩着小高跟,堪堪和谢京一般高。
记忆中青涩的少年已经开始慢慢长大,逐渐成长为一个大男孩,也有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可惜了,那份名单里,没有我。我甚至不会存在于任何人想要保护的名单里。
调整了一下站姿,我说,“谢京,我觉得你们挺不要脸的,吃我的,穿我的,花我的,连出了事都是我帮你们兜着,要换了别人,早就把我供起来了。只有你们,唯独你们喂不饱,养不熟,怎么,我他妈救她谢婷一命,我让她为了我去死都不过分,你怎么就这么心疼?”
谢京瞳仁漆黑看着我,“姐,你和我们不一样……”
说的我自己呼吸都加快了,我红着眼看谢京,“谢京,你他妈怎么不替我心疼心疼?!嗯?你是觉得老娘这么个不要脸出去卖的女人就不用心疼是吗!你觉得我活的跟条癞皮狗一样打不死就不会觉得疼对吗!我告诉你,你他妈读着重点高中的学费,都是我出去陪睡赚来的钱!”
一句话就仿佛刺中了谢京的软肋,他脸色煞白,看着我后退几步,喃喃着,“姐……你说话怎么能这么诛心呢?”
我笑得花枝乱颤,我戳了戳谢京的胸口,我说,“谢京,论诛心,我哪比得上你们?你们都不用说话,就能把我伤的千疮百孔。你好歹跟我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你怎么,怎么能这么没有良心呢?”
谢京愣住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震了震,看着我,嘴唇都在哆嗦。
我冲他用力一笑,随后推开了谢婷病房的门。
在房间里原本欢声笑语的三个小姑娘都愣了愣,见到我的时候,一个小太妹抬起头来,对着我阴阳怪气地说道,“谢婷,这就是你那个便宜姐姐啊,看着还真够便宜的。”
我冷笑一声,不认识vetements的上衣我就当你无知,当做没听见一般上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谢婷,“我过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看我有没有死吗?真不好意思,我没死,让你失望了。”
谢婷满嘴讥诮,“不好意思啊,我小姐妹不大会说话,让你不爽了,那我给你道个歉。”
我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谢婷,“你挺有意思的,我来看你是我的事儿,你死没死是你的事儿,哪怕你死了也跟我搭不上关系,说什么让我失望呢,我又不在意你的死活。”
谢婷一下子被我激得不知道说什么话,脸色通红,“祝贪!你给我滚出去!”
我笑了,“你他妈住院都是我的钱,你让我滚出去?谢婷,我保证你现在出去卖逼都他妈凑不齐钱还我!”
“还钱?”谢婷跟听见笑话似的,“妹妹住院,身为姐姐的你给我花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不是天经地义吗!
我给她气得笑出声来,“是啊,天经地义,那钱,我就当做打水漂了,反正你也不可能还我,你们不是狼心狗肺惯了吗?不过谢婷我跟你说,不还钱,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零花钱!”
谢婷张嘴就要说话,就被我直接呛了回去,“你看看你两个朋友,一身高仿山寨,买fake也不挑点打版好的,LV的logo下面线头都开了啊,唯独那个Gucci的包是正的。”
“小太妹有钱买正版Gucci?谢婷,你挺大方啊,不但问我要钱,还问我要钱养你朋友,我他妈这是又多了两个女儿呢,要不你们喊我一声妈来听听?”
“祝贪!你别欺人太甚!”谢婷涨红了脸,被我那么明显看出来了事实,她面上挂不住,“我问你要点零花钱怎么了!”
你瞧瞧,无可救药的人永远都是这么无可救药。
我站在那里啧啧摇头,“可惜了,你们姐妹花三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我之前说了,谢婷,不还医药费给我,就休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谢京不是挺疼你吗?让他去外面打工给你赚钱花去。”
谢婷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祝贪,你这人真恶心!果然人脏心也脏!”
我笑着上前,拍拍她僵硬的脸,“你比我干净吗?年纪轻轻去给人家当小三,还当的挺自豪的,甚至要给人家生个大胖儿子?”
谢婷气红了眼,眼泪硬生生落下来,看来她是真挺喜欢王全的。
我心说一头猪都能让你喜欢成这样,mary得跟你取取经。
冷笑一声,我转身就走,“没死就好,死了还要我出钱给你下葬,谢婷,你这辈子怎么就这么窝囊呢。当小三了也不知道从男人身上要点钱,腆着脸问我要钱,你这不是给绿茶婊套路逼丢脸吗?”
谢婷一个花瓶冲着我砸过来,我闪身一避躲开了,耸耸肩笑了笑,随后转身摔门出去。
谢婷气得还在那里流眼泪,她两个小姐妹互相对视了一眼,道,“婷儿,别哭了。”
“刘香,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谢婷红着眼睛,“我每次都被我姐气得牙痒痒!可是我拿她没办法!”
“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刘香冲她笑了笑,“乔依依,你说呢?”
乔依依还在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点点头,“啊……对。”
“你在出什么神呢!”刘香用手肘顶顶她,“我们等下下去看看谢婷姐姐到哪了,把她堵到小巷子里去。”
谢婷哭声一停,没有说话。
我从谢婷病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门口谢京在等我,见我走出来焦急地迎过来,“你没和婷婷吵架吧?”
“要是吵了呢?”
我笑了一声。
“姐,你没必要这样……”谢京喊了我一声,“谢婷她本身脾气就不好,又不懂事……你进去跟她只会吵起来……”
“你倒是懂得挺多嘛。”
我看了他一眼,“身上钱还够吗?”
谢京脸色一白,“够了……”
“不够也别跟我说。”
我失去了笑下去的力气,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大概就是面无表情吧。“让你们妈妈负责吧,我累了,也不想养你们了。”
谢京在后面喊我,我头也不回地离开,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上,我寂寞的背影被无限拉长。
******
当天晚上在myst的卡座上,mary看着我一脸稀奇,“哟,这可是你主动找我来喝酒。”
我举着一杯香槟,“庆祝我重获自由。”
“你和黎悯掰了?”mary涂着鲜艳的口红,路过的服务员会喊她一声mary姐,她就堆起大姐大的笑意冲对方回礼,一转头,嘴角就耷拉下来,“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到期吗?这么个金大腿不要了啊。”
我喝着香槟,气泡在我嘴里嘶嘶作响,随后顺着灌入喉咙,我说,“是金大腿不要我了。”
mary愣了愣,随后自顾自抽了一根烟,“祝贪,你是不是又自命清高惹着人家了?”
我笑眯了眼,“mary,我哪儿敢自命清高?”
mary冷笑着看我,“祝贪,你别装,你这人,从头到脚包括眼神,都写着自命清高。”
我想到了黎悯评价我的一句话,他说祝贪,你肯定和那些陪酒的小姐不一样,眼神肯定清高得不得了,男人就吃你这一套。又虚伪又贪婪。
我想,可能的确是的。
“你想过以后的路怎么走吗?”
mary一边抽烟,一边云里雾里看我。
我也隔着烟雾和她对视,“实习啊,再找一家公司实习,然后洗白白,随便找个老实人就嫁了。”
mary乐了,“老实人找你惹你了?你这样作恶多端的,配得上老实人吗?你只配渣男。”
我怪叫一声,“怎么,洗白不管用?”
mary指指我,“怎么,祝贪你觉得你洗得白?”
我没说话。
mary就把声音放软了,“你别奢想找个好男人,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太龌龊了,好男人高攀不起。要是一不小心被人家知道点风声,你对得起安安心心的他吗?”
我想,的确是对不起的。
说起渣男这两个字,我脑子里竟然跳出了黎悯的脸。
mary察觉了我的走神,黏着水钻的大红色指甲在卡坐上敲了敲,“喂喂喂,回神儿,我一会卡坐上要来几个客人,你可得注意了。”
我一脸嫌弃,“我就知道你开不起卡,都是客人的卡吧?”
mary笑得一脸无谓,“老娘有钱就存着,等以后不干这行了就出去巡游世界,谁他妈闲着没事来myst开卡玩,个把万一张的卡叫俩小姑娘,就能算人生赢家了啊?”
我说,“可你就是从这种傻缺的身上赚钱的。”
mary表情一僵,声音冷了下来,“祝贪,你有时候说话真的挺戳人心窝子的。”
是啊,我都是先戳了自己的心窝子,知道这种话很疼,才会拿出来伤害别人。
我们两人坐了一会,卡坐上三三两两来了几个男人,穿戴都挺名贵的,长得也不差,看动作是常来的。
我心说有钱的人是不是长得也比人家高一档次,看看黎悯看看祝怀看看虞渊,单个拎出来都能当个霸道总裁小说的男主。
mary跟个老鸨似的又端出那副职业的笑容来,冲着其中一个为首的道了声好,我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卫阙。
卫阙见到我,也是一脸惊奇,“小姐姐!”
“……”我心说哥,你年纪绝对比我大了,喊我小姐姐这是要把我喊得多老啊。
只是我明面上也没表现出来,笑着举了举杯子,“海市真小啊,又碰见了。”
mary在一边给我使眼色,“这男人你认识?”
我点点头,“跟着黎悯的时候认识的。”
“隔壁市的卫阙啊,卫家的大少爷,绝对可以,你要是不跟黎悯了,下一个跟他吧。”
我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算了算了,mary妈妈,让我这个小姐姐退休行不行?”
mary看了眼卫阙,问我,“你嫌他长得不够帅?”
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卫阙,“没有,这男人挺帅的。”
“那你嫌他不够有钱?”
我摇头,“隔壁市的卫尉两家,百年传承,不可能缺钱。”
“那他哪里不足黎悯了?”
我眨了眨眼睛,“他不比黎悯差啊。”
“那你他妈咋这么死心眼呢!”mary恨铁不成钢地一下拍在我的大腿上,我嗷地一声蹿起来,卫阙转过脸来疑惑地看我一眼,我立刻摆摆手说,“喝多喝多了,我去趟厕所。”
“……还没开洋酒呢,香槟也能喝多?”
妈的没眼见力!我乐意喝多,橙汁也能喝醉!我翻了个白眼给卫阙身边刚说话的男人,拉着mary就奔向洗手间。
mary一边洗手一边问我,“祝贪,你是不是喜欢上黎悯了?”
条件反射地摇头,我退后一步,“你怎么问我这个?”
“那你为什么会想不通?不打算找下家了?”
mary大红色的指甲上反过几道光,水钻亮晶晶的,又廉价,又艳丽。
我沉默了一会,我说,“我只是累了。”
“黎悯伤着你了?”
我猛地抬头,挤出一个像哭又像笑的表情,“可不是啊,伤得太深了,我指望着他,他把我丢了。”
“祝贪,你怎么能这么傻呢。”mary摸着我的脸,指甲划在我脸上,“男人是永远不能指望的,能指望的,只有钱。要是现在有个女富婆包养我,我一样能上赶着倒贴。祝贪,你明白吗?”
我说,“我现在明白了,但是mary,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我想独立,我不想当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婊|子。”我要做,也只想做个能把男人迷得晕头转向然后可以不带走一分钱潇洒抽身离开的狐狸精。
mary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后笑了,她有着一张艳丽的脸,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十分魅惑,她说,“祝贪,希望你成功。”
哪怕我这双翅膀折断了,坠落前我也要摔在这摊人生烂泥的外面。
我要活下去,我要不择手段用尽心机活下去,我要做云上之人,而不是男人的玩具!
回到卡坐上的时候,我冲卫阙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卫公子,我酒量差,一上来就喝多失陪了,现在赔您一杯。”
卫阙比我还要慌,连连摆手,“别别别小姐姐,你今儿就算不喝酒我也不会说你一句,你就在卡上坐着,别喝酒啊,喝多了我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四个字,意味着他现在把我当做黎悯的女人。
我拿着shout杯和他撞了一下,随后将杯中的酒一口喝下,我说,“你别紧张……我……不是妖怪……”
“不……”卫阙冲我笑了笑,男人精致的眉目就跟漫画里走出来似的,“那我得在外边保护好你。”
“你这是看不起我了?”
我拔高声调笑了一声,我说,“卫阙,咱们来一局怎么样?”
卫阙咽了咽口水,“姐,我喊他来接你成吗。”
我拍着桌子站起来,“你敢?!”
“哎呀我操!”卫阙举起其双手,“不敢不敢!那来吧!”
旁边卫阙的朋友用口型问了一声,“你怎么这么供着这女的?她是谁?”
卫阙小心翼翼说道,“没准是我嫂子呢!当然得供着!”
“擦,有主了?”
这一声有点大了,我抬起头来,冲着对方笑了笑,我说,“没主呢,流浪狗一条。”
卫阙表情变了变,他旁边好朋友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小姐姐好啊,我叫傅暮终,是傅家老三,今天很高兴认识你。”
卫阙想拦着我,岂料拦不住,我冲他笑了笑,也很豪爽的又拿起一杯,“你好啊,听说过傅家,咱市的国民英雄哥哥傅峥嵘是你大哥吧?”
“对对对。”傅暮终喝完酒靠过来,凑着我说道,“那是我们家那个性冷淡的大哥,他说他要为国捐躯为国献身了,一辈子都不打算娶姑娘。”
我不知道是被程千绾这个看动漫的死宅影响了还是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没准他是想娶个男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暮终在那里抱着肚子笑,“我要转告给我大哥听听!”
我自顾自吃了块西瓜,我说,“今天我是陪着mary过来的,我心情不好想找她喝点酒,结果她就把我发到你们卡座上来了。”
傅暮终对着mary眨眨眼,“那我得谢谢mary姐帮我把这位小姐姐发过来。”
卫阙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来。
他是疑惑的,我明白。只是我已经不想再被黎悯欺压下去了。
“傅暮终,我警告你……”
“哎呀卫阙你别这样嘛!人家都亲自说了没有男朋友,你帮着管着人家干什么。”
傅暮终喝了酒,眼神微红看着他,“还是说你自己不肯?”
“放你娘的屁……”卫阙看看我,又看看他,最终无奈摇摇头,啧了一声,“我不管你们了。”
“这才对嘛!”傅暮终拍拍他的肩膀,“出来喝酒就要玩的开心嘛!”
到了后来傅暮终和卫阙都喝多了,一人一叠钱,从钱包里掏出来给服务员发小费,服务员见到他们跟见到祖宗似的乐开花,一口一个卫少大方,傅少豪气,我在一边看得懵逼。
这帮人真是不把钱当钱花。
最后服务员端来了一杯酒,对着傅暮终笑笑,随后给我这里也倒了点,说道,“傅少,这是我们送的,感谢你们今天过来捧场给我们老大做业绩。”
卫阙和傅暮终两个人耷拉着眼皮点点头,“谢……谢谢你老大啊。”
服务员恭敬地笑着,“你们玩的开心就好,下次定卡座还是要找我们组啊,我们这儿好玩。”
我和傅暮终再次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将杯中的酒全部喝完。
火辣辣的酒精滚过喉咙,mary递过来一瓶水让我漱漱口,我灌下去半瓶,可是还是觉得不够,嗓子太干了,像是着火了一样。
我醉眼朦胧地看着mary,我说,“……myst的酒挺烈啊,今天老板良心发现给我们上真酒了?”
mary很认真地摇摇头,“真酒假酒我一口就能分出来,今天的还是假酒。你别想了,myst开门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过真酒。”
“……”我有些分不清楚视野中的人,我说,“那我为什么脑袋那么晕?”
mary看着我,突然间她死死抓着下巴,将我的脸往上抬,“你今天腮红扑得很多?”
我眯眼笑骂了一句,“老娘从来不用腮红。”
“哦。”mary看着我许久,定定地来了一句,“那你就是让人下药了。”
“……”
我嬉皮笑脸地应了一声,整个人扑在了mary的怀里。
“卧槽!”对面卫阙一下子跳了起来,“怎么回事这是?!”
mary冲他冷笑一声,“卫少,您看不明白吗?”
卫阙妖孽的脸上空白了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瞳仁狠狠一缩,骂了一声,“草,老子眼皮子底下也有人敢干这事儿……?!”
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傅暮终也一下子趴在了他的大腿上。
可怜的卫公子又被吓了一跳,声音都在飘,“傅老三你别吓我,我不喜欢男人啊,你别趴我大腿上……”
傅暮终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你他妈别烦,老子也被人下药了!”
“妈的……下药还带组队开黑是吗……”卫阙软趴趴地贴在沙发上,“是不是刚刚那个服务员送来的酒有问题啊,他说他们老大送的,没准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给你和祝家妹妹呢……”
傅暮终眯着眼,从他大腿上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她叫什么?祝家妹妹?”
对面我缩在mary怀里不停地蹭,一张脸潮红不断,我张着嘴巴,眼睛湿漉漉地抬起头来看了眼mary。
mary被我雷得外焦里嫩,彻底没了大姐大的架势,嚎了一嗓子,声音都在抖,“卧槽!祝贪!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老娘是个女的都受不了!”
卫阙啧了一声,“今天趁早散场吧,你把祝贪给我,我把她送回去。”
“送回哪儿?”mary死死护着我,目光盯着卫阙。
卫阙冷笑一声,“送回那个喜欢养冷血动物的死变态家里!你他妈满意了吗!”
mary一听,就把我往卫阙的怀里一推,“那你跟他走吧,老娘一会还有客人。”
“擦,交友不慎……”我混乱中被人抱起,张口骂了一句。
“谁把你当朋友似的。”mary看也不看我一眼,叫来了服务员安排傅暮终,随后看着我被卫阙抱走,头也不回走向下一个卡座。
祝贪……希望你,千万别变成我这样。
******
我坐上卫阙车子的时候,整个人烫得厉害,连安全带都摁不进去。卫阙实在看不过去了,侧过身子来帮我,白皙俊朗的脸上微微有些冷汗,我舔了舔嘴唇,我说,“你是不是基佬?”
卫阙发动车子的手一僵,他转过头来看我,“你被人下药了连带着脑子也出问题了?”
啧!这语气还真像某个男人!
我盯着卫阙的侧脸,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是另一张面孔。
冷酷且无情的眸子,森然又高贵的五官,我自己低低笑了一声,我心说,黎悯,是不是喝多了就会想起平时自己生活中和自己打交道最多的人。
我想想我这大半年,也的确就跟你瞎耗了。
耗到后来,什么都没得到。
怪不值得的。
卫阙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一会哭一会笑,他抽了一张餐巾纸给我,“擦一擦,妆都花了。”
似曾相识的语气,近乎相同的台词。
我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说,“你是黎悯吗?”
卫阙用看重度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脸,“姐,我喊您姐了行吗,我哪儿跟黎悯一样了啊?那小子指不定还没我帅呢。”
我呸了一声,“算了吧,那还是黎悯长得好看点。”
“哎哟!”卫阙发动车子,酒驾也不管了,直接踩了油门,“得,情人眼里出西施,我也不跟您计较。”
我笑了,“你酒驾啊。”
“怎么,那要不换你开。”
真……像啊。
卫阙开了半道让人拦下了,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官一脸正气地对他说着,“先生,我们现在这段路查酒驾呢,您下来让我们看看。”
卫阙一拍车喇叭,“草,光他妈用眼看就能看出来我酒驾啊?”
年轻的警官无奈了,“先生,别耍酒疯了,我们这儿有仪器,您对着吹一吹……”
“吹吹吹,就知道吹。”卫阙眯了眼,“吹什么啊?吹氮气吗?小伙子我可告诉你,吹气球不能多吹啊,多吹了会变成脑瘫的,我有一网红妹妹就是酒喝多吹气球吹完变傻逼了。”
“……”年轻交警看着他发酒疯,我心说,得了,这模样还不如一开始让我来开呢。
于是笑眯了眼,对着巡捕道,“您放我们过去吧,这是我司机,乡下来的,不大懂事儿……”
话还没说完卫阙直接过来赏我一个后脑壳镚儿,“编,继续编,乡下来的,你咋不说我跨国越南那边偷渡来的呢?”
交警跟看电视剧似的看着我们,最后叹了口气,说,“得了,您俩都下来吧,大哥大姐们儿。”
“你他妈……”卫阙解了安全带就要去跟交警装b,我一把按住他,我说,“哥,能先送我回家吗?”
卫阙扭脸冲着交警,“那要不我留下来,你送她回家?”
交警摇头,“同志,你这样我们不好办事……”
“你是不是不认得我啊。”卫阙下车,一巴掌拍在车的前盖上,把车前盖拍的哐哐响,“不认识我也不认识这个车牌号啊!”
沪A后边四个六,相当有黎悯四个八玛莎拉蒂的暴发户作风。
终于有年纪大的交巡捕觉到了这边的争吵,走过来,看了眼卫阙,脸色一变,“哎哟,卫少!”
“哟,老刘。”卫阙过去笑着拍拍他,“我让人拦了,他说我喝酒了。”
“卫少千杯不醉的,哪能酒驾呢!”老刘当着年轻交警的面就把卫阙放走了。
有钱能使磨推鬼啊!!操你大爷的富二代!!
卫阙拉开车门坐回来,我整个人已经软趴趴地贴在椅子上了,他伸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药效挺猛的……我看着你都以为发烧烧红的。”
“很红?”
我醉眼朦胧看着卫阙,指指自己的脸,“把我一整枚倩碧小菊花腮红贴脸上估计也没这程度。”
卫阙发动车子,重新踩下油门,下意识过来看了我一眼,“你被下药还那么多话啊,正常情况下,按照情节,你不是应该在我车上,喘两声吗?”
我眯眼冷笑,不过我估计我现在的冷笑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我说,“你脑残小说看多了吧……”
还没说完我自个儿声音就变了。
“……”我和卫阙同时沉默了一会,下一秒他油门猛地踩到底,咆哮一声,“卧槽我赶紧把您这尊大佛送回家,求您别再折腾了!”
我笑了,“你对我有反应?”
卫阙转过脸来,眼睛都是红的,“你麻烦拿出手机照照自己成吗,我是个男人好吗!”末了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是个有道德底线的男人。”
我低低应了声,喘着气闭上眼睛,我觉得我挺厉害的,被下药了还能这么冷静,脑子没有别的男人,全他妈是……黎悯。
到黎悯家门口的时候,卫阙摁门铃硬生生摁得跟dj打碟似的一连串,另一只手搂着我,他的手从我腰间游过去的时候,我察觉到了他指尖的颤抖。
我眯眼喘了一声,有点摒不住。
卫阙声音都变了,“到门口了,你再忍忍。”
我说,“滚开!老娘知道密码!”
卫阙咆哮,“你知道你不早说!”
我过去摁密码,刚输入完,密码锁就滴滴两声,红色界面显示密码出错。
那一瞬间我浑身有着片刻的冰冷,我笑了一声,我说,“哦,密码记错了。”
卫阙着急了,“姑奶奶,你这都能记错?”
话刚说完,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我看见黎悯和虞晚眠一并走下来,两人穿着情侣款的睡衣,虞晚眠脖子上还带着点红红的痕迹,我眯了眯眼睛。
刺眼得很。
黎悯看到门口的卫阙,又看到卫阙手里夹着的我,眸子微微眯起来,“怎么回事?”
卫阙干笑一声,“唉……?你家里有人啦……我……”
显然,他也懵逼了。
黎悯把眼神转过来,如蛇一般冰冷的眼睛盯住我,目光在我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停顿片刻,紧随而来的说话声更冷了,“你和卫阙出去喝酒了?”
卫阙有苦难言,“哥,巧遇。”
“谁说是巧遇的?”我忽然间笑了一声,伸手攀住了卫阙的脖子,注意到男人白皙的脖颈爬上了几根青筋,我就笑得千娇百媚地在那里亲了一口,转过身回头看黎悯如刀子一般的眼,我说,“就是跟卫阙出去喝酒了,卫少想把我送回来找你……”
我声音直直低了下去,不顾黎悯眸中惊天的怒意,我说,“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了。”
我笑着退后几步,整个人跌在卫阙的怀里,他上前来抱我,表情有些尴尬,“抱歉啊黎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而黎悯听了这句话,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我实在是受不了,倒在卫阙怀里狠狠深呼吸几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我说,“带……我走。”
我笑着退后几步,整个人跌在卫阙的怀里,他上前来抱我,表情有些尴尬,“抱歉啊黎悯,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而黎悯听了这句话,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我实在是受不了,倒在卫阙怀里狠狠深呼吸几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衣服,我说,“带……我走。”
卫阙的瞳仁狠狠缩了缩,他抬头看了看黎悯和虞晚眠,又看了看我,最终用力啧了一声,跟提小鸡崽儿似的把我拎起来,再一次把我夹在臂弯里。我有点吃不消这个富二代另类的搂小姑娘方法,头重脚轻被他提着,我说,“你……能把我当人吗?别把我当包。”
“你喝多了思维挺发散的。”卫阙做完简短的点评,又冲着黎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我不打扰你了,我把她送回去。”
黎悯冷漠的眼神几乎可以冻结我的血液,可我现在浑身上下都在沸腾着,再也没办法被他冰冷的视线所压制,我说,“没事儿啊,你带我回家也行,反正我没有家。”
黎悯冷笑一声,“祝贪,喝多了脑子不正常?”
我冲他笑,“黎悯,我先前挺不正常的,现在我醒了,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他没说话,目光凶狠,上前想抓我,被我躲开,我说,“虞晚眠还吹着冷风呢,你们进去吧,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
黎悯忍着怒意喊我一声,“祝贪!你脑子清楚点!”
“我清楚得很!”
我也跟着大喊一声,随后抓着卫阙的衣服,往后退,夜风里我红了眼睛,抬头时看到黎悯脸上强忍着什么似的,我愉悦地笑了,随后没说话,转身就走。
卫阙搂着我防止我摔倒,一边搂一边匆忙应了声,“黎悯,你先回去吧!我把她送回去……”
黎悯没说话,虞晚眠站在原地扯扯他的袖子,他看着我被卫阙塞进车里,随后车子发动离开他们家门口,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冷风中他的睡衣被吹起了一角,身体冷得就如同封在冰窖中一般,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是走了一个祝贪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虞晚眠在一边轻声道,“黎悯?我们上楼去吧?”
黎悯没动。
虞晚眠在一边小声说道,“祝贪真是阴魂不散,酒喝多了还要带着别的男人上门撒泼。”
黎悯的眼神更冷了。
“不过看她那副样子,不仅像喝多了,更像是被人下药了。”
话音刚落,黎悯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他终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狠狠抓住虞晚眠的衣领,失声道,“你说什么?”
虞晚眠笑了笑,“她看着像是被人下药了,下药了还想着要勾引你,真是够恶心的。”
宛如一道雷当空劈下,他站在原地,风从他身躯穿过,带起森然的寒意……
黎悯猛地回神,抬头那一瞬间,眼神宛若杀人刀……
******
卫阙帮我在雅诗阁开了个房间,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帮我脱掉了高跟鞋,我抬手遮住脸,我说,“帮我……开空调。”
卫阙起身去按中央空调,我在后面补了一句,“开16度。”
“操。”卫阙转过身来,粗喘着气,“你疯了吧?”
我冲他冷笑,“那不然呢?我现在浑身都烫,你最好别碰我,你一碰我我就受不了。”
我们两个人这样僵持对视许久,卫阙咬着牙骂了一声,滴滴滴就把空调温度开到最低,我又顺手顺脚使唤他,我说,“帮我……浴缸里放冷水。”
卫阙一脚踹在床头柜上,“我是你保姆还是怎么的!”
我眯眼笑了,“那要不你现在给我一个解决方案,我乖乖听你的话。”
卫阙也笑了,他笑起来跟黎悯不一样,黎悯不笑的时候又高冷又不好搭讪,笑起来就妖孽似的不善,但是卫阙不一样。
他笑起来眼睛都在发亮。
笑完他耷拉下嘴角,单膝压在床沿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我眼睛都红了,眼尾上挑带着平时都没有的妩媚,卫阙手指颤抖着,“妈的,真骚。”
我笑了一声伸手去搂他的脖子,下一秒身体被人重重压住,卫阙攀身而上的时候,男人的滚烫体温紧随而来,将我包裹住。
我仿佛一条缺水的鱼,在濒临窒息的边缘被人救下,他唇舌吻上我的那一瞬间,药性在身体里彻底爆炸开来。
我觉得我大脑一片浆糊,耳边嗡嗡作响,甚至分不清楚自己是谁。
「先别纵容我的贪婪,又无处安放我的勇敢。」
卫阙在我耳边喊我一声,激起我全身的颤栗,脑海里似乎出现一双脸,脸的主人有一双清冷得过分的眼。
卫衣被推上胸口,我破碎地呜咽,又哭又叫,全身都发红,搂着卫阙的手开始发抖,我想停下,黎悯,我有点后悔了……
「我不愿只在平静的时刻与你贪杯,最好千夫所指天崩地毁。」
而他却用力扣住我,察觉到我的害怕,笑着将我的衣服褪下,“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很要强吗?”
我无处可逃,“放过我。”
“……晚了。”男人低吼一声,伸手解自己上身的衬衫,一颗一颗,仿佛是故意慢动作放给我看一般,我盯着他红了眼,全身上下被烧得滚烫,手指无力攥紧了床单。
「我无法又无天,借一步相偎,只给你看我软肋。」
肌肤相贴的时候我狠狠哆嗦着,最终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哭喊着,“不要了,停下。”
卫阙强硬地抓着我,我想逃,被他死死按在床上,我听见他粗哑的声音,仿佛被下药的不是我是他——
「想要痛得清醒时被壶温柔灌醉,不记得过去的自己是谁。」
我无助地喊了一声,“黎悯。”
卫阙像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狠狠抬起来,我见到他那张精致的脸,以及那双沸腾的眼睛。
不像,一点儿都不像。
「冒险也当梦游,不在乎对错,只在乎你给的归所。」
我忽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一个道理,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身体发烫,理智抽离,我又哭又笑,卫阙盯着我很久,低头再次吻住我。
我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肆意游走,闭上眼睛,身体覆盖上男人的气息。
「如果万种温顺谦卑,也逃不过是非。不如就做,叛逆的人吧,即便可悲可啐。」
那天夜里我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我梦见黎悯将我压在床上用各种语言羞辱,梦见他曾经对我做过的所有姿势,梦见……他最后冷着眼对我说去死。
一夜梦醒,天光大亮,我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
我睁着眼,一脸麻木空白地望着房间的顶部,随后我起身,被子从我身上滑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手臂上的痕迹。
大脑嗡的一声,如同一枚炸弹在我耳边炸开,我神色恍惚,随后猛然惊醒!!
翻身下床,身体酸软地让我差点跪在床边,我扶着床沿跌坐下来,动作让卫阙转醒,男人转过脸来,俊脸上有两片重重的……黑眼圈。
我吓了一跳,心说不是吧,昨天晚上我这么狠,辣手摧花把人家都睡出黑眼圈来了?
卫阙抱着被子,从床的另一边咕噜咕噜滚到我这边来,随后探出脑袋看着坐在地上的我,说,“你……醒的挺早。”
我尴尬地笑了笑,“吵到你了?”
卫阙毫不给情面,“岂止啊……”
我咽了咽口水,“那个,大家都是成年人,卫少不需要我给你留下什么吧?还是说,要我给你一张支票,您自个儿填个数字?”
卫阙暴怒,一个枕头冲我丢过来,“那他妈是我的台词!何况我们昨天晚上没做啊!”
我了然地点点头,“哦,原来以前卫少就是这样大手笔的,等会,你说什么?”
卫阙带着两个熊猫眼点点头,“是啊,爸爸被你折腾得不想动了,黎悯以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我昨天做了什么?!”
“……喊了八百遍的黎悯。”卫阙从被子下面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拽上床,我跌进被子中央,他掀开来将我塞入他怀中,搂着我说,“哎嘛……还是没醉的时候比较顺眼……”
我冷汗都被他刚才第一句话激得全身都是,我说,“你先说仔细,我昨天干什么了?”
卫阙闭着眼,“喊黎悯了。”
“还有呢?”
“喊黎悯我操你妈了。”
“……还有呢?”
“喊黎悯你活该断子绝孙,垃圾瘪三臭渣男,老娘要给你戴绿帽子。”
“……继续。”
“不过你骂完又哭了,说‘我跟你也没啥关系,我哪来的脸说给你绿帽子呢,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吗?’。然后说完又开始骂,cnm的臭男人,嫖娼打女人的都是渣男,渣男都是狗,不得好死。”
“……你台词记得挺牢啊。”
“那你他妈一句话重复能骂十多遍,我不记牢我就是脑子有问题……”卫阙烦躁地啧了一声,“还带拳打脚踢的,我操,我昨天都快被折腾得晕过去了,按着你好好睡觉,结果快睡着的时候你又跳起来,梦游似的继续把黎悯一顿骂,我做梦都给你吓醒了……”
“哦……”我一脸懵逼,“打疼你没啊?”
卫阙冲我笑笑,“打疼了你带我去医院?”
“没钱。”我干脆利落地说,“疼你就忍着吧。”
“……”卫阙被我的理论怔到了,“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情,我昨天好歹用手帮你……”
“卧槽卫阙你可他妈快闭嘴吧!”
我捂住脸,太羞耻了!太羞耻了!羞耻度爆表!!!!
卫阙乐了,“哟!脸红了!我以为你昨天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心让我带你走呢!”
我语无伦次,“我……我受刺激……”
“我知道。”卫阙把我收紧,将下巴放在我肩膀上,“你喜欢黎悯,我知道。所以我没做,你等下去哪,我送你。”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脑子里只剩下他那句我喜欢黎悯。
我不断地问自己,我喜欢黎悯吗?
原来这种心情是喜欢吗,那种恨不得他去死,那种恨不得和他一并死了同归于尽的心情是喜欢吗?
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喜欢呢……?
我从他怀里钻出来,认认真真道了个歉,“抱歉勾引你了,但我不想负责。”
说的一脸坦然,脸上写着“欺世渣女”四个字。
卫阙愣了,反应过来骂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无情!!!!好歹还……一夜情过一场呢!”
“那不算一夜情!”我说,“那是我被下药了,而且不是没做吗!”
“那也差不多了啊!”卫阙过来搂我,“四舍五入不就是做了吗?”
我被他气笑了,“那你怎么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我跟你结婚了呢?”
“……”卫阙捏捏我的脸,“结婚?你想过吗?”
我一脸惊恐,“你别缠上我!我很烦这种男人的!”
“……”卫阙怒了,干脆一脚踹开被子,“不睡了!”
我转过脸看他,富二代赤裸着身子弓着腰爬起来,脸上带着两个黑眼圈,啪的一下拍在床单上,“气死老子了!我要退货!把你送回黎悯那里!”
我不想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多待,巴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
……半小时后。
我站在黎悯家门口一脸尴尬,“哦对哦,他和虞晚眠都还在。”
“关我啥事儿。”卫阙睨着我,“你又不对我负责,我对你负责干什么?”
你听听这话说得像是被我欺骗感情的小处男一样!
说完还顺手帮我摁了门铃,只可惜,没人来开门。
我们在门口等了有二十来分钟,卫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一大早把我送来都没赶上吃早饭,于是他一踹门,骂骂咧咧往回走,“吃早饭去,你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这话说的我一阵恍惚,我还有别的地方能去吗?
能啊……我能去的地方可多了,黎悯家,程千绾家,再不济还有个楼晏临家呢……
哪儿都能去啊……哪儿都,不是我的家。
我报了程千绾家里的地址,卫阙搜索了地图随后拉开车门,我坐进他的跑车里,见他低着脸发动车子,我有些茫然。
从黎悯家里出来后,我似乎真的无家可归。
低低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说的跟我之前有家可归似的。
爱而不得的又不止我一个,可是每一个大概都比我难过。
而我只是麻木,是那种失望到尽头的麻木。
我闭上眼睛,靠着车椅子休息,脑海里全部都是和黎悯的过去,我想找点能够让我喜欢上他的温情出来,却发现压根没有。
我和他,永远都在互相刺伤。
原来人真的可以是被驯养的。
我睁开眼睛,卫阙还在开车,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我下意识喊了声,“抽烟别抽那么猛。”
“闭嘴。”卫阙眯着眼睛,“别说话,不抽烟我现在开着车都能睡过去。”
“……”我当真不说话了,继续闭上眼睛休息,等到再次到了程千绾家里后,已经是十几分钟过去了。
卫阙下车,将烟头丢在地上,我们走进小区里,凉风吹在脸上,将我那些恍惚的情绪全都吹走了,我心里寒意更甚,黎悯啊,你瞧瞧你这个人,走了还能让我那么难过。
可是走到程千绾那栋楼的时候,我脚步愣了。
我在那栋楼下看到了那辆眼熟的三叉戟,车牌号码是嚣张的四个八,又飞扬,又跋扈。
卫阙也愣了,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喜还是怒。
黎悯坐在车里,明显看到了一大早回到程千绾楼下的我们两个。
卫阙拖着我走近了,我才看到他车门边上一地的香烟蒂。
黎悯和卫阙不同,黎悯抽烟没瘾,更多时候,他是拒绝让自己放纵在抽烟的念头里的。
我望着他,抬头坠入他眼里的深渊,寒意包裹住我全身,我觉得我快溺死在他那双又痛又快的眼睛里。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觉得自己身体在颤抖,是啊,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和黎悯,互相伤害的快感和痛意,将我的理智一并吞没。
10岁时我在孤儿院和黎悯半夜偷一瓶可乐打得头破血流,后来一起销毁证据,第二天我们不约而同的栽赃嫁祸,指认了另一个人。那个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交流联系。
12岁时我为了被大户人家收养,抓住机会不惜冲上马路推开即将被撞的祝怀,拿命搏来好感;而黎悯拿走痴傻的胖九的信物登门入黎家,从此,我是鸠占鹊巢的祝家千金,他是李代桃僵的黎家少爷。
18岁成人礼我被祝怀一夜摧毁,身败名裂被赶出门,整整两年,我流浪到谢茵身边,被杜老六抓进酒吧。
19岁末,我初夜被黎悯拍下,从此成为他的情妇。
20岁的夏末,黎悯要我帮他勾引虞渊,得到虞渊的底细和弱点。
20岁的初秋,我被黎悯的好兄弟带走,黎悯站在我住的地方楼下,沉默地抽了一地的烟。
往事从我脑海里分分秒秒掠过,直到回溯到现在这一刻,这一秒。我笑了,笑得很美,我说,“早上好,黎少。”
黎悯的瞳仁深得望不到尽头,他从车里走出来,冷漠的五官如同我记忆中深刻而又凛冽,看着他的脸,大白天的,我却觉得自己分明在黑夜。
他看着我和卫阙并排走过来的场景,眯眼,冷笑了一声。
卫阙张了张嘴巴,发现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哥,我昨天把你女朋友,呸,前女友带回去了?
哥,我发誓我真没和她上床。就是除了上床的别的都做了。
哥……那我,现在把她拿来还给你?
卫阙的脸色五彩斑斓的,他这算不算是给黎哥带了个帽子啊……也不算吧?黎哥昨天晚上也有人陪不是吗……分……分手了应该不算吧?那要是万一黎哥一生气冲到隔壁市把他们家一窝端了最后和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然而黎悯视线从卫阙脸上平淡无波地掠了过去,最后放在我身上。
倏地,化作一片森然的寒意。
我浑身震了震,我说,“你来这儿干什么?”
“跟你有关系么?”
黎悯车旁边一地的烟头证明他在这儿呆的时间并不短,我怔怔地盯着那一地的烟灰发愣。
随后,我喉间酸涩,我说,“黎悯,你在等我吗?”
黎悯勾唇冷笑,没有回答。
我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随后跟卫阙道别,“我到家了,感谢你送我回家。”
走开卫阙身边,我来到黎悯面前,指尖微微颤抖着,就被我干脆握成了一个拳。
我说,“既然你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先上去了,黎少您忙吧。”
转身,我拉开了楼下的大门,黎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穿透力将我死死钉在原地——“祝贪,我真是小看了你的手段。”
刀子一般的眼神刺在我背后,疼得我捂着胸口惨笑一声。可是我没转过头,心尖如同滚过刀刃,脉搏跳动得鲜血淋漓,一片狼藉。
我说,“黎悯,你也小看了你自己。”
我没说话,拉开门就进去,随后将大门在自己背后用力摔上,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那些伤人的攻击挡下来一般,我窝囊地逃进房子里,冲进卧室将自己闷头盖住。
我狠狠喘了口气,身体都在哆嗦,我觉得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眼泪变成一个个晕染的光圈将我的视线染作一片朦胧的水色,我躲在被子里,剧烈颤抖着。
剧烈颤抖着。
随后,我哀嚎嘶吼出声,如同一个困兽,用着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绝望。
此时此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心情,被祝怀刺伤的时候不知道,被mary不经意问起的时候不知道,被卫阙带走的时候不知道,被虞晚眠刺激的时候也不知道——
直到在家楼下见到等了一夜的黎悯的时候,我才发现的心如同那一地的香烟被燃烧成灰。
我想,我爱他。
真可悲,我爱他。
我们互相仇视才让这一切维持平衡,他逼我,我刺他,可是我认输了。
黎悯才是赢家,而我不是,我做不到他那般无情。
他可以轻而易举就丢掉我,而我却不能,真是可惜。
我捂着被子不断地发着抖,直到房间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直到那脚步声来到我床边。
我颤抖着说,“绾绾,我以为你白天出去了……”
身上的被子被人一下子掀开,我差点尖叫一声,抬起头的时候,对上黎悯那张冷漠的脸。
心头一颤,我说,“你怎么进来的?”
黎悯笑了,“这个问题很愚蠢,我上次是怎么进来的?”
我带着哭腔说,“你他妈上辈子是贼吧?翻墙都顺手顺脚的!”
黎悯将我按在床上,他说,“是啊,我们都是贼。”
我们抓在手心里的东西,都是不择手段偷来的。
他看到我脖子上的吻痕,眼神不着痕迹地阴下来,冲我咧嘴笑了笑,但我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张开獠牙扑上来吸干我身上的血。
他说,“和卫阙做了?”
我脸色惨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你昨天被人下药了?”
我无语伦次。只能沉默。
见我这样不说话的态度,黎悯微微有些失去了耐心,将我的下巴抬起来,强迫我对着他,说道,“装哑巴是没有用的,祝贪,你要是乐意,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不能开口说话。”
心上重重一疼,我登时就笑出来了,之前眼角的泪还没干,挂在我脸上,像个小丑,我说,“是啊,你有什么做不到呢?黎悯,这世界上还有你不能割舍的吗?”
“有啊。”岂料黎悯轻轻松松就回答了,他坐在我床边,冷漠而又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却冷得惊人,他盯着我,“除了我和我的野心,别的我什么都能割舍。祝贪,你在我这儿的确是特殊的,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你可以用这份特殊来恃宠而骄。”
这是黎悯第一次如此坦白地剖开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跟我说话,却依旧带着能伤人的力度,将我重重击伤。
我想,黎悯,我到底还是不如你心狠。
“是啊,我当然知道了。”我摸了一把脸,指腹触及到一片温热液体,我触电般收回手指,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我说,“你舍弃我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一丁点儿都看不出我们俩睡了大半年呢!”
黎悯眯着眼打量我,轻声道,“祝贪,你永远都学不乖。”
“我学不乖,是啊,从去年到现在,我吃了你多少个巴掌了?”我笑着掩着胸口,“你说过多少伤人的话?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对不起太多人,唯独没有欠你的。可是你却比任何人,伤我都要深。”
黎悯伸手抚摸着我的脸,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变态一般的深情,我们之间这段已经扭曲斑驳的感情啊,到底要如何终结呢?
黎悯喃喃着,声音不大,事实上,他从进来后声音就一直不大,只有我一个人在歇斯底里,在疯在魔,声音大能证明什么呢,只能证明自己心底有多疼有多慌张罢了。
他说,“祝贪,不是你自己给我的这个机会吗?”
昨日重现一般,我觉得我又看到了那日泳池里的我和他。
他眼里出现了一种被压抑着随后渐渐变作一片疯狂的情绪,冰凉的指腹摸着我的脸庞,带起我一阵颤抖。他在我耳边喃喃着,如同魔鬼的低吟,用最暧昧的语气,将我打入深渊,“祝贪,你不是爱死了……这样被我践踏的感觉吗?”
“你不是,拼了命在配合我,在成全我操纵你吗?”
「什么爱啊恨啊欲望啊,这些台词无非就图个愉悦,
较真时说也贴切,就如同毁灭的咒文。」
瞳孔骤然紧缩间,我心脏深处漫上来剧烈的刺痛,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盯着黎悯的瞳孔。——盯住它,我便在他眼里看到了整个世界都在倾塌,都在破碎,都在分崩离析的,毁灭性的快感。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吻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脱光了衣服贴上来的,我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身处地狱,却如同在飞向天堂。
我们之间的感情,又恶心,又龌龊,又恶毒,又无耻。
恶人和人渣之间的相互对峙,薄情寡义和悲观主义的彼此绑架,我懂得你有多少恶心和下三滥,就有多被你的恶心和下三滥吸引。
哪怕我们这辈子到后来表面上光鲜靓丽了结了一切,哪怕我们后来彼此另组家庭另延后代,偶然街上重逢那一刻,也还是想不管不顾跟着对方走,放下一切再来一场鲜血淋漓的欢爱,最后结束的时候彼此笑骂一句——
“你的恶心,一如当年。”
我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曾经有段日子,一度觉得,自己需要被人救赎,需要光,需要空气和水。直到我堕入深渊尽头,我才发现,我只是这样想着而已,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往更深处坠落。
「什么爱啊恨啊,这些话语脱口而出,又将如何。
较真其实很恐怖的,切实地活着才是真理。」
黎悯进入的时候很疼,我喘着气喊了一声,两眼无声放空,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己发泄着,我乐意承受他的怒意,被当做玩具一般耻辱的快感将我全身包裹,他抓着我的手按过头顶,下一秒我们对视。
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对方丑陋又美丽的表情。
「成年人要守得住秘密。」
「——秘密是,我爱你?」
「谁知道呢。」
******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转过头看到黎悯躺在我身边,他脸很白,垂着眼睛,碎发落下来,显得很安静。
一旦那双眼睛睁开,就会觉得具有压迫性——他太冷了,毫无人气。
我叹了口气,浑身酸痛地翻个身,这个动作就惊醒了黎悯,他过来搂住我,不说话,将我按在他怀里。
我说,“……你要在程千绾家里睡多久?”
黎悯沉默好久总算说话了,“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是她同学,再说了我被你赶出门,所以住在她家不算过分吧?”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去楼晏临家里睡?”
我笑了,“因为楼晏临的斯文败类和你一模一样,我怕我把持不住。”
黎悯没说话。
又是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祝贪,这世界上没人和我一样。”
我听见他低笑一声,“谁敢像我这样这么脏呢?”
我想,我也是的。
我们又睡了一觉,直到天黑,直到我们推门出去正好对上回家的程千绾,她穿着运动服尖叫一声,“卧槽!祝贪!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我口中那个性骚扰的脑残房东正站在我身边,一脸慵懒而又漫不经心的气质,弓着腰给程千绾打了声招呼——打招呼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掀。
我余光注意到程千绾已经又冲过去捡起了门口角落的扫把,我大喊一声,“女侠住手!”
再说了要真打起来你这破扫把也顶不上屁用啊!
程千绾抓着扫把大喊,“祝贪!你别怕!你过来!我保护你!”
我护着黎悯,我说,“你别揍他!”
“你是不是被他的皮囊迷晕了?!”程千绾怒吼,“你是抖m变态啊!是非不分吗!快过来!别和那脑残站一块!”
我摸摸鼻子,“你下手轻点,我等下就过来。”
黎悯冷笑一声,“你跟她说我什么?”
我说,“我房东。”
“……”黎悯沉默一会笑得更开心了,“房东?”语气仿佛将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辗转把玩,随后他眯眼笑看我,“祝贪,我真小看了你编故事的能力。”
我冲他笑,“黎少不是知道我满口都是谎话吗?”
所以你知道我哪一句话是可信的吗?
有时候,我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黎悯冷笑,上前抓着我的手臂,“告诉她,我是谁。”
我背上都是冷汗,看着程千绾疑心大起的眼神,我咬咬牙,再一次做了个惊人的决定——
“对不起绾绾,他……他是我前男友。”
前男友黎先生从酷炫狂拽吊炸天的表情变成了一脸懵逼,扭过脸来看我。
我挤眉弄眼对着程千绾笑,“前几天是我们闹变扭……”
“你怎么不早说?”
程千绾放下扫把,“你们之间吵架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演电视剧似的……”
我说,“不大想让你知道我谈恋爱了……”
黎悯看我影后一般的演技,冷笑两声。
“……你这人真无聊……”程千绾上前来,干脆大方地和黎悯道了个歉,“抱歉啊帅哥,先前不知道你是我们家祝贪的前男友,不过现在你俩矛盾应该解决了吧?”
程千绾眼神瞄了瞄我脖子上的吻痕,意味深长。
我被她这个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忙不叠加地点头,“好了好了。”
岂料黎悯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笑,冲我眯眼咧嘴,跟个阳光大男孩似的,“好了就搬回去吧。”
“……”黎悯这他妈是个奥斯卡影帝啊!变脸能力比起她来简直有过之无不及啊!
程千绾不知道帮什么忙,就冲进我房间帮我打理行李,最后将我的行李箱往门外一丢,直接丢给我,“我帮你打包好了,你可以滚蛋了。”
我懵逼。我说程千绾,你这就要赶我走?
程千绾翻了个白眼,“快走!每天夜里还要等你回家烦死了,你昨天又夜不归宿了吧?”
夜不归宿四个字一出,一对冰冷的视线投在我脸上。
我笑得尴尬,拎着行李箱,程千绾把我整个人往外推,推出门随后干净利落地拍拍手,皮笑肉不笑喊了声再见,直接嘭的一声冲我摔上了门。
擦!我这都交的什么朋友!
黎悯在一边高深莫测看着我,“回家?”
这两个字激起我内心一片惊涛骇浪,但我表情还是不变,我说,“我再回去,尴尬吗?”
“尴尬什么?”
“虞晚眠……不是要来吗?”
“我昨天就让她回去了。”
黎悯双手插兜往玛莎拉蒂走去,“带上行李,滚过来。”
我一边跟着他,一边支支吾吾地小声嚷嚷,“知道我的好了吧,现在要我回去了吧……”
黎悯转身目光似笑非笑看着我。
“……垃圾渣男就是犯贱。”超小声嚷嚷。
“祝贪。”黎悯总算把脚步一停,“你是觉得我听不见吗?”
我改了脸色,“没有啊黎少,您耳聪目明,冰雪聪明!”
黎悯又是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昨天没跟虞晚眠上床,你走后我就把她送回去了。”
似乎是在解释什么。
然而——我哦了一声,什么意思啊,不就是我不来你们也顺水推舟吗,刻意解释干什么,说的自己跟正人君子似的。你多下三滥我还能不知道?
放好行李我坐回座位上,我看着黎悯发动车子随后踩下油门,他说,“祝贪,你最近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就着风声,我将声音送了出去,“是啊,离了你,我越活越开心。”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把你带回来。”黎悯笑了笑将油门踩得更深了,一下子车速飞快,将我的头发吹得疯狂乱舞,我说,“这次带回去能不能不要那么对待我了,黎悯,我们彼此扯平好吗?”
我这句话实在是太小心翼翼,甚至风一吹都能吹散,我不知道黎悯有没有听见,或者说,他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毕竟推卸责任真的很舒服。
沉默好久,耳边只有风声进来,我以为自己刚刚那句话似乎是错觉的时候,黎悯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冰冷,透着风带着寒意钻进我的耳朵,如同冰冷的钢针一点一点推进,密密麻麻遍布痛楚,我甚至怀疑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或许都忘了跳动。
飞速奔驰的跑车在公路上划过一道漂亮而又凌厉的寒光线条,随后一闪而过转瞬即逝,风声飒飒夹杂着不知道是谁的叹息轻轻在我耳边打着转儿擦过去。
初秋已经有些凉意,微微吹起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被风吹得迷了眼,不知道为什么连同眼前的一片景色都跟着模糊,视野仿佛天旋地转,脑海里只剩下他刚才那句话——
他说,“祝贪,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大概也只能纠缠一个月了。下个月我要订婚了,和虞晚眠。”
我被他这句话震得心神恍惚好久,许久才回过神来,我说,“你再说一遍?”
黎悯转过脸来看我一眼,他说,“合同到期之后,我们就结束吧。”
我笑了,我哆嗦着说,“是啊!合同还有一个月就结束了呢!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黎悯没说话,继续开车。
我茫然地睁着眼睛,忽然间就生出一种无力感。一种对以后的路脱力的失落包裹住我,我在想,我和黎悯可能真的要到此为止了吧。
一年到了,我们再爱再恨都结束了。
回去路上我们两人都没说话,到家的时候黎悯一言不发熄了车子,我跟在他身后提了行李箱出来,我忽然觉得其实行李完全是不必要的。
反正我一个月后就又要搬出去,这样带来带去何必呢。
在门口,黎悯如同往常那样脱下衣服递给我,我熟练地挂起来随后帮他拿出了鞋子,这一连串动作仿佛已经刻进了我的本能中,如同被设定好的机器人一般,我就这么自觉地为他服务着。
黎悯看着我,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脸很白,眼睛深邃,又清冷又不好惹,他没有用那种懒洋洋的态度看着我,反而是用那种认真而又……深沉的眼神,将视线投在我脸上。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黎悯转过身来看着我,冷不防我一下子撞上了他,后退几步,抬头发现他神色莫名。
像是酝酿了好久的情绪,黎悯张了张嘴巴说,“一个月后……我会给你一套房子,你可以那里住。”
我笑了,“黎少这是要送我房子吗?分手费?黎少大方。”
说完我不等他说话,就直冲冲往家里去,“真好,我这副身体还挺值钱的,吃喝不用愁了。”
“祝贪。”黎悯在背后叫我,他的声音低低的,“合约结束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程千绾也问过我,我当时说,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但是现在一想,这种念头对我来说,又平淡,又奢求。
但是我说,“这和您有关系吗?”
黎悯眯了眯眼,走到我面前,说道,“别让我发现你被别人包着。”
这句话带着冰冷的怒意将我的胸膛击穿,我拎着行李箱浑身发抖,我说,“黎少,结束后您还要限制我的自由是吗?”
黎悯转过头来,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惊涛骇浪,看见我在他那双眼里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滔天海洋中挣扎,得不到救赎。
他说,“老死不相往来也没关系,别让我听见你被别人包养的消息。一个字都不行。”
我捂着胸口笑了笑,我说,“黎悯,爱我一次,有这么难吗?”
黎悯转头望向我,瞳仁紧缩几分,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站在门口,身体都僵硬了,他说,“你说什么,祝贪?”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祝贪?”
我笑着将眼泪收回去,这玩意儿真是没有任何用场,像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到底会为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流眼泪呢。
我说,“黎悯,我好累。我也是恨不下去了,才想来爱着试试啊。”
黎悯上前将我手中的行李接过去,在我错愕的注视下把我行李提进屋子——这是他平时不会有的绅士风度,随后他往前走,转过头来看我,“还愣着干什么?进来给我做饭,顺路——”
“顺路整理rocco的保温箱。”
我挂着泪珠接上他的话,随后进去客厅,动作熟练地走向厨房,黎悯在我背后一直看我,目光很重很重。
我们之前刚才的那个话题就如同是不存在过一般,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或者说,逃避。
爱这种东西对我和黎悯来说,就如同致命的毒药。
无情地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可以登上高峰,而若是有情了就必死无疑。就必须背负那些内疚的情绪,就必须活在某个人的期待里——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就相当于亲手交给对方刀子,并且赋予了他将刀子捅进自己胸口的权利。
我一边给黎悯做饭,一边混乱地想着事情,最近遭遇的太多,无数事情在我脑海里缠成一团,等我有空要好好静下心来想想。
到底要何去何从。
那顿晚饭我和黎悯吃得都很沉默,随后他上楼,我也跟着上楼,走到自己小房间门口的时候,我看到过道对面的黎悯按下把手,却没有推开门。
他也没转头,就是站在那里说了一句,“祝贪,等下来我房间。”
我垂下眼睛,应了一声,“好。”
*******
真是漫长而又无趣的一夜啊。
我从空白的梦里醒过来的时候,黎悯正在衣柜面前穿衣服,他照例要去上班,正赤裸着上半身拿衬衫。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我,瞳仁仿佛是个缩小的微观宇宙,渺远而又清冷,“醒了就去给我做早饭。”
我来不及收拾自己,他一扬手,极为随便地丢给我一件男士卫衣,“先去给我做饭。”
我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衣服,竟然有片刻回不过神。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依旧如同昨天晚上那般沉默,我有些忍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甚至有点想逃离餐桌。黎悯放下筷子的时候,我总算松了口气,他看了我一眼,随后道,“你还去盛达上班吗?”
我耸耸肩,“我把老板炒了。”
黎悯勾唇笑了笑,“挺有骨气啊……”
下一秒话音一转,“可惜了,你还是得回去上班。”
我直勾勾看着他,我说,“这是你的意思吗?”
“这很重要吗?”黎悯回问我,眼神犀利而又冰冷。
我说,“是的。”
“那你就当做是我的命令吧,我会帮你找虞渊说好话,明天起继续去盛达集团上班。”
黎悯从餐桌面前站起来,我在他转身那一刻问他,“黎悯,如果我们结束了,你还要保持这样的关系吗?”
黎悯没有给我回答,转而自己拿了衣服就走出门,留给我一个伶仃挺拔的背影。
我笑了笑,是了,黎悯,你给我最多的,都是我的背影。
我在餐桌前发了会呆就站起来收拾,给rocco换了黏土,又重新给另外几位主子换了清水,随后将黎悯整栋别墅的地板来来回回拖了一遍,最后我累得筋疲力尽躺在榻榻米上,一边喘气,一边不断地回想往事。
我想着想着就笑出声,随后拿出手机,很没尊严地给虞渊发了条短信。
【虞总,我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希望虞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公司的希望。】
没有收到短信,我也不指望虞渊回我。他把我拉进黑名单都说不准。
我就这样躺在榻榻米上睡了过去。
睡醒的时候居然已经是晚上11点多,我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我从下午开始睡觉居然差点睡到第二天。这几天醒得也越来越晚了,看来果然是老了……
我起身,刚打算躺床上继续把剩下一个小时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黎悯两个字在上面不断地闪烁着,刺痛了我的视线。
我如同触电一般,发了好一会呆才接起来,一接通,他的声音就从那边传了过来,“呆子啊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这个腔调……我小心翼翼问了句,“黎少您喝酒了?”
黎悯报给我一个地址,“mago611过来接我。”
我想了一会道,“这……不大好吧?”
那边黎悯在冷笑,“接虞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呢?接我就不肯了?祝贪,你有权利说不吗?”
我呼吸一滞,我说,“黎少,您喝多了。”
“知道我喝多了还不来接我?”
“黎少,您不能整天喝酒。”
“你他妈是我保姆吗,整天教训我?”
“我的确是您的保姆。”
“……”对面黎悯没词了,好一会才回我,“你少跟我打太极,意思是不想来接我?”
我拿着电话笑得有些凄惨,“黎少,我不想去mago,我怕遇见熟人。”
“熟人?”黎悯拔高声调笑了一声,“mago还有你的熟人啊,祝贪,你以前是祝家千金时候认识的熟人?”
瞧瞧这人,哪怕喝酒了一样不会忘记如何刺痛我。
我说,“黎少,您等我二十分钟,我这就来。”
起身,换衣服,化妆,打车出门,mago在市中心,离我们家里实在是近,黎悯非要叫我去的理由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我清楚他们房间里肯定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所以黎悯才会这么要求要我过去。
等我到了mago611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的时候,里面的门被人一下子拉开了——
卫阙扯着领带走出来,撞上我,咧嘴一笑,“哟!祝贪!”
我冲他冷笑,“不喊我小姐姐了?”
“不熟的才喊小姐姐,我俩什么关系啊……”
他话说到一半就被我直接捂住嘴巴,我瞪大眼睛警告他,“你别乱说话!里面都有谁?”
卫阙冲我嬉皮笑脸,眨眨眼就,我松开他,他喘口气道,“有你哥,有你前任,有你前任的兄弟,有你前任的现任,还有你老相好我。”
“……”都什么什么前任现任老相好啊,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我转身就走,“别告诉任何人看见过我。”
“哎哎哎,别啊。”卫阙拉住我,对着我笑道,“肯定是黎悯喊你来的吧?进来喝酒吧,我今天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说漏嘴的!”
我翻他一个白眼,随后进去,黎悯果然跟虞晚眠笑得正开心,我就说这厮有人陪怎么还会喊我过来,原来是想看我好戏。
我笑了笑,顺手就勾着卫阙,我说,“卫少,我坐哪儿?”
话音刚落,对面就有一对视线投过来,我抬头,撞上祝怀的眸子,心里瑟缩了一下。
“祝贪果然来了,哈哈,黎少,您真是一个电话就能喊她过来。”
我一愣,卫阙给我解释,“我们刚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就这么窜了起来,我哆嗦地抓着肩上包的带子,气得红了眼,直直冲着黎悯道,“黎少,您玩我呢?”
周围人停了下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祝怀眉头紧紧皱起,刚想说话,就被黎悯冰冷的声音打断——
“祝贪,怎么,我没玩过你?”他眯着眼睛,眸子漂亮而又精致,冲我笑笑,似乎压根没有把我的怒意放在心上,搂着虞晚眠,对方正冲我嚣张地笑。
“哎哟,这不是祝贪吗?我男朋友一个电话就这么跑过来,真是不要脸啊。”她说话的时候挑起了眉毛,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太恶心人了,上次酒喝多还来我们家门口演戏。卫少,你可小心被身边那个狐狸精勾引啊。”
被点名的卫阙一脸懵逼,“关我啥事啊?”
黎悯还在那边笑,“来都来了,不坐下来喝一杯?”
我气得脸色惨白,死死攥着拳头,黎悯看出了我强忍的怒意,却依旧好心情地刺激我,“你想坐卫阙身边,也先掂量清楚自己是什么人。”
是啊,我什么人啊,我哪配和你们一起呢!
我眯眼笑了一声,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酒就冲着黎悯泼过去——“王八蛋,你他妈真的low到家了!”
这惊变全场人都没有料到,虞晚眠尖叫一声,酒杯摔在黎悯的额头,原本装在里面的酒飞溅出来,溅了他们两个人一身。黎悯原本名贵的衬衫被打湿了,虞晚眠更是狼狈,妆都花了。这模样,我一看就笑得更开心了。
瞧瞧,多像曾经在KtV被你们泼了酒的我。
我手指还在颤抖着,眼睛却血红,死死盯着黎悯,我说,“黎悯,你他妈不把我当人,可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哪怕我是你包养的小姐,你也没这资格来侮辱我!”
黎悯脸上强忍着怒意,对着我,一字一句,“祝贪,给我道歉。”
“道歉?”
我像是听见笑话一般,“我给你道歉,还是你给我道歉?”
卫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赶紧来到我身边,“小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我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随后硬生生在即将碰到他脸的时候停下,整只手臂都在不断地发抖,卫阙将我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他说,“你在怕?”
泪模糊了视野。
我转过头,对着黎悯笑出了泪花,我说,“没关系,黎悯,我也就是一个你不要的破鞋,我把自己看得可清楚了。”
黎悯瞳仁紧缩几分,见到我踮起脚,将吻落在卫阙的额头,我说,“你侮辱我,无所谓,我爽着呢。但是黎悯,我不要配合你了。”
笑着勾住卫阙的脖子,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我冲黎悯露出一个惨笑,“恭喜你,黎悯,从今天起,没有了我的倒贴,你的人生将更加精彩!”
你需要我的配合,需要我的忍受。离了我,你才是被毁的彻底的那一个!
我转头,对着卫阙轻声道,“带我走。”
“干什么?!”卫阙吓了一跳,我改为搂住他的腰,扑在他怀里,眼泪便一下子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我说,“走,把上次没有做完的爱做完吧。”
卫阙拦腰就抱起我,竟然直接转身就走出门,背后黎悯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射过来,我全身剧痛,如同行走在刀刃之上。
我心想,黎悯,我们算是彻底玩完了。
我要你后悔,我要你痛不欲生!
******
到酒店的时候,卫阙将我放在床上,随后笑着对我说,“这次没被人下药?”
我摇摇头,“也没喝多。”
卫阙想吻我,可是最后吻却落在我额头,我伸手去搂他,他无奈地笑,“你别勾引我,我也很想的。”
“那你为什么不做?”我直勾勾盯着他。
“因为你被下药了。”卫阙笑着摇摇头,“被黎悯。我不乘人之危,我是个有道德底线的男人。”
我心中一痛,说不出话来,只是这样沉默地看着他,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是很疼很疼,所以卫阙才会摸摸我的头说,“别难受了,去洗个澡吧。”
我惨白着脸翻身下床,卫阙走到床头边,叹了口气,发了个消息给黎悯,随后收回手机,来到浴室门口。
我正好脱了衣服,吓了一跳,隔着玻璃,他带着笑气的声音传进来,“干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我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卫阙又说,“你腰臀上的纹身挺好看的。”
我冲着玻璃甩过去一条毛巾,“滚蛋!”
“唉,我滚了啊,房间给你开着,我回去了。”
卫阙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
我一顿,我说,“你要走?”
卫阙乐了,“你真要我陪你啊?别了啊,我还不想跟黎悯反目成仇,我刚刚给他发了短信,说给你开了间房等下就回来。”
“……”我咬牙切齿,“你们都这样了还能做兄弟吗?”
卫阙似乎很错愕,“怎么了,我又没睡他老婆。”
“可是我之前跟过黎悯!”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女人而已,谁会在意……”卫阙说的话刺痛到了我,我才了然。
原来大家都没把我当回事,就如同一个玩具,所以我陪谁,都不算是事儿。
我在黎悯心中的地位还真就如同一个垃圾。
我沉默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最终喃喃道,“那你走吧,路上小心。”
“哈哈,你这话说的。”卫阙用手在玻璃门上面敲了两声做表示,随后我看到他的身影离开了玻璃面前,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不远处传来房间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我没犹豫,打开淋浴喷头,温水倾洒而下,淋透我整个身体。
我站在蓬头下大哭了一场,悲伤从每个毛孔里溢出来,我觉得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黎悯,我不要在你身上放希望了,再也不要了……
我真的好累,放过我吧。
我闭上眼睛,关上了水龙头,随后走出来,穿着一件浴巾,正好听到门口有人敲门,一边敲一边问,“您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我心里一紧,莫非是卫阙的朋友?
可是这个房间也是刚开的……这么快就有朋友找上门?
我怀疑着到底要不要开门的时候,外面又喊了一声,“请问里面有没有人?”
正常人是不会对着一个酒店房间问有没有人这种问题的吧……?我刚打算当做没听见,下一秒门把锁被人狠狠踹了两脚,紧跟着有一堆穿着黑衣服的人冲上来将我死死按住!
我一个闪身从他们的手中逃出,跑到床边摁了一下服务铃,随后举起台灯抓在手里,我说,“你们是谁?”
“你不用知道我们是谁,你只需要知道你得罪人了!”
为首一个戴着口罩的黑衣人笑了笑,“好不容易等到卫少从你房间里出来,你这种婊子真的是谁都可以骑吧?”
我慢慢后退着,今天房间在3楼,砸碎了窗户跳下去或许还会有一条活路……虽然不知道这帮人是谁喊来要对付我的,不过我想,想干掉我的人的确不少。
跟我结下梁子的一抓一大把,做人太坏也就这点不好,随时随地都容易死。
我深呼吸着,看着他们慢慢包围我,我说,“各位,就当我求你们,死到临头我想知道是谁想做掉我。”
“哈哈!”他们看我瑟瑟发抖的样子笑了笑,“你猜,你得罪了哪位大小姐?”
大小姐三个字一出,虞晚眠的名字就跟着冒了出来。
她今天也在场,看我落单了所以想要收拾我?
我冷笑一声,“虞晚眠?她算什么大小姐,领养孤儿一个,也好意思把自己当千金?”
“闭嘴!”
为首的男人直接冲上前,我靠着本能退后一步跃开,在他出拳向我打来的时候借着力道用手臂狠狠撑住——!!
“居然还是个有两下的,难怪虞小姐要我们多带一些人,这妞烈得很,不如我们先抓住她好好尝尝,尝完了再带走给虞小姐也不错。”
说音刚落,一群人冲我而来,我手中的台灯不知道砸到了谁脑袋上,顿时碎片四飞,我丢掉台灯赤手空拳受住了人家的一拳,往后退几步,用肩膀重重撞在玻璃上!
“哟?还想着逃跑呢?”
他们手里甩了甩钢管,“你当这里是一楼吗?你要是真想跳窗出去,哥几个就帮你打开窗,怎么样,你有胆子跳下去给我们看看?”
我笑了,“我除了没胆子死,别的什么都敢做。”
下一秒,一个钢棍冲着我的脑袋用力摔过来,我躲闪不及被砸中,脑袋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嗡响!我整个人恍惚着,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剧痛伴随着恍惚扩散开来,我全身都开始发抖,一抹后脑勺,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掌。
他们看好戏似的把我围住,看着我站起来,我想说话,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眼前视野开始动荡摇晃,让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一切都在天旋地转,我在想是不是刚刚那一下伤到了脑袋里的眼部神经,下一秒黑暗袭来,我整个人失去力气跌在地上。
我昏迷前失明了几秒,随后黑暗就带走了我的全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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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四周都是冰冷的水泥墙,我睁开眼的时候视线还是晦暗不明的。房间里光线很暗,我头昏脑涨地撑着眼皮好久,视线才渐渐开始有了焦点——模糊的景象开始清晰,我看到了眼前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笑了笑,“你好,我叫唐为,你可以叫我唐三爷。”
我没说话,咳出一口血水。
“哎呀。”唐为啧啧了两声,“这群人下手怎么就没个轻重呢,就这么粗暴地对待小姑娘。”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抽出香烟来点燃了,随后慢慢地,用力地吸了一口,隔了好久才将烟缓慢地吐出来,转过头来看着我,“听说,你是晚眠最讨厌的人。”
晚眠这么亲密的称呼让我笑了笑,我说,“那我也来猜猜,您是虞晚眠的备胎吧?”
唐为像是被我刺激到了一般,俊秀的五官猛地扭曲了,如同一个恶鬼。他上前掐住我的喉咙,我没有力气,只能被他这么拖着,我说,“不会被我猜中了吧?”
唐为死死抓住我的喉咙,手指像是要刺进我的脖子里,他红着双眼,“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这只鸡!!”
我笑得更畅快,“你不是跟我彼此彼此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就是条狗!”
唐为重重打了我一拳,我整个人跌在地上,他冲我啐了一口,我身上穿的是浴衣,挣扎间已经开了一大半,我无所谓地笑笑,当着他的面将衣服整理好,随后冲他冷笑。
他在一次上前,这次改作轻轻地抚摸我的脸,他说,“给你一个机会,想死得不那么痛苦的话,就讨我开心一次怎么样?”
我哈哈大笑,“你说什么?”
唐为扭曲了脸,“你是第一个这样不找好歹的女人。”
我说,“我向来不知好歹。”
随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指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站稳了,我赤裸着脚,将自己站得笔直。我说,“想要我伺候你?想得美!”
唐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发着怒上来一拳砸在我墙边,我说,“想做啊?赶紧做,反正我倒是无所谓。就如同您所说的,我本来就是只鸡,你拿强奸这种东西来威胁我,根本对我构不成伤害。”
我笑了笑,“怪可怜的,对着虞晚眠摇尾巴摇得那么欢,而虞晚眠的笑脸,全都给了黎悯……”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唐为抓着我的头狠狠往墙上砸去,登时头皮传来一阵刺痛,下一秒脑袋去墙壁撞击,再一次让我眼前的世界都跟着颤抖了。
我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这声声响,剧痛蔓延,我全身都发着抖,脸色灰白,唐为将我提起来,随后直接扯开了我的浴袍,“妈的,烂货一个还装什么纯洁!”
他将我用力摔在地上,我磕伤了手臂,擦破了手掌心,但是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料被他更用力地按住——
“臭婊子,想逃去哪儿?”我头发硬生生被他扯下一把,头皮的刺痛让我终于惨叫出声,我转身狠狠踢向他,“别碰我,疯子!”
“虞晚眠说,你今儿泼了黎悯的酒,她要替黎悯好好管教你。”
唐为耸耸肩,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你也挺可惜的,跟了黎悯那么久,到头来抵不上一个虞晚眠,哈哈,多可怜,可怜得我都开始心疼你了。你瞧瞧你自己这副样子呀,啧啧。”
我没说话,眼睛血红地盯着他,死死盯着,我说,“你最好祈祷我今天死在这里。”
“若是被我逃出去,我回来绝对弄死你——!!”
“哟!这声喊得多有气势啊。”唐为上前狠狠甩了我一个巴掌,我伸出指甲去抓他,“别,碰,我!”
“装给谁看啊!”唐为将我的脸死死按在地上,把我整个人翻过来,让我脸贴地,随后用力剥着我背上的浴袍。我使劲挣扎,他将我狠狠按住,随后将我的手扭到背后,用脚踩住我的小腿,将整件浴袍从我身上扒了下来。
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冷意从毛孔钻入皮肤,我浑身一个哆嗦,嘶吼着,“放开我!”
“哟,真是个骚货,屁股上还有个纹身呢。”
我血红着眼睛,“放开我!”
“放开你?”
唐为笑了笑,“晚眠说了,今晚我怎么对你都没事,哪怕玩出人命……”
我惨白的脸色很好地取悦了他,他转身从墙壁上取下一根皮鞭,带着风抽在我耳边,狰狞恐怖地笑了几,“长夜漫漫,我不着急睡你,我们慢慢来……一件一件地玩过来。”
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瞳仁骤然紧缩。
******
【同一时间】
卫阙回到611的时候,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他身上,卫阙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卧槽救命!我什么都没做!你们相信我!”
祝怀在一边目光冰冷,“祝贪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
卫阙扳扳手指头,“也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才认识,她就给你抛暗示?”老四在一边出口冷笑,“还有说上一次没做完的爱呢?卫阙,这种婊子你也要?”
卫阙皱了皱眉,“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她是婊子你睡过她?”
“这么快就帮她说话了啊。”老四举起酒杯来,“我把你当兄弟才提醒你,上一次我也见过她,装清高厉害的很,你可别被她骗了。”
卫阙没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了不大高兴的表情。
黎悯在一边眯着眼,“她睡下了?”
卫阙有些尴尬地看他,“是的,安达仕的602.”
黎悯没说话,眸光里深深浅浅似乎透着光晕,包厢里的光打在他脸上,衬得他冷漠,又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像,他好久才眨了一下眼睛,说,“她有没有……说些什么?”
卫阙小心翼翼想着措辞,“似乎……没有。我记不大清了。”
“那就是没有了。”黎悯冷笑一声,这女人的确无所谓。
口口声声离不开自己,转身的动作却比谁都迅速。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连歌都被人按了暂停,似乎时间也被放缓了,谁都没有先出声。
这个时候虞晚眠的手机铃声突然间响起,她脸色慌张地看了眼周围,见到大家都在看她,脸色更差了,慌慌张张掏出手机,手忙脚乱地差点掉在地上。她按通前又抬头看了黎悯一眼,没说话,神色匆忙地往门口跑,黎悯见她出去的动作,没有说话,默默收回视线。
祝怀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上趟厕所。”
说话的时候语调冰冷,没有人开口接他下一句,他就自己走出去,双手插在兜里,俊朗的五官覆着一层寒冰,大步走出了门。
老四自顾自喝下一口闷酒,“哎我说,你们怎么都跟那个女人牵扯不清。黎哥是,祝怀哥是,现在连卫少你也搭进去,那个女人真是个狐狸精!”
黎悯眯着眼,“闭嘴。”
老四不服,还在嚷嚷,“黎哥,你为什么不让说?”
黎悯冷漠的视线转过来朝向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那眼里竟然有杀意,“闭嘴。”
老四吓到了,又喝下一口酒乖乖闭嘴。
******
“对,嗯……你突然打电话来吓死我了!”
女厕所的最后一间里,虞晚眠正猫着腰打电话,并且把声音尽量压低了,把手机贴在脸上说道,“嗯,是我。她猜出来了?呵呵,看来还有点脑子。没关系,不用担心,就要给她点教训。记得把照片都拍下来,发到网上去,让她身败名裂!!”
话音刚落门口有人重重一脚冲着她所在的隔间的门踢过来!
虞晚眠发出一声尖叫:“啊————!!”
门又一次被人踹了一下,这一次它没有那么坚强,只撑住了一秒就被人狠狠踹开,虞晚眠脸色惊恐地抬起头,对上祝怀疯狂的表情。
“你在跟谁打电话?”
“与……与你有关吗!”虞晚眠往后退几步,岂料隔间空间有限,她只能对着祝怀大喊一声,“这里可是女厕所!祝公子,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报警啊。”祝怀笑了笑,“我看看巡捕敢不敢抓我。”
“你出去!我打电话不管你的是事情!!!”
虞晚眠继续尖叫一声,岂料祝怀就堵在那里一动不动,随后冲她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我不——!!”虞晚眠哆嗦着,这个时候被祝怀知道,那一切就都完了!
“我再说一遍,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坦白你刚在做什么;另外一个,把手机给我,我自己去查号码!”
“我都拒绝!”虞晚眠颤抖着挺直了背,强撑着平静,“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不可?祝公子,虽然黎悯和你是朋友,但是你也没资格来管朋友的女朋友的事情吧?”
“是吗?”
祝怀眯眼笑了笑,笑得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那如果,这件事情和黎悯朋友的妹妹有关呢?你说,我该不该管?”
“祝怀你这是什么意思!”
虞晚眠装模作样大喊了一声,“你是觉得祝贪出什么事了吗?”
祝怀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她,“出没出事,只要你把手机给我,查一查就都知道了。”
“为什么!”虞晚眠紧紧握着手机,“这是我的私人物品,祝公子没资格要求我,更何况祝贪会不会出事都没人知道,只不过是你的妄想。怎么,你是想我加害了她吗!”
祝怀彻底失去了耐心,一把抓住虞晚眠的手腕,“把手机交出来!”
“你放开我!”
虞晚眠拼命挣扎着,女厕所门口传来一声呼喊,“晚眠?”
虞晚眠一听是黎悯的声音,心里一喜,“黎悯!是我!我在最里面,你快来帮我……”
“闭嘴!”
祝怀狠狠一巴掌朝着虞晚眠扇过去。
黎悯刚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祝怀对着虞晚眠扇耳光的场景,立刻大喊一声,“住手!祝怀你在干设什么!”
祝怀一把将虞晚眠摔在地上,不顾黎悯铁青的脸色,“你自己问问她!”
一听到祝怀要把事情捅出来,虞晚眠立刻在地上大哭,“亲爱的,祝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就闯进女厕所打人,他喝多了吗?”
黎悯从地上抱起她,脸色很难看,“祝怀,我明白先前你因为祝贪的事情和我有隔阂。但是也不能算到晚眠头上来!”
“你少扯淡了。”祝怀眯眼笑笑,“要不是有关祝贪的事情,谁他妈会去碰她?”
虞晚眠心中一惊,下一秒祝怀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是时候把手机给我看看了吧?虞小姐,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啊。”
黎悯脸色变了变,低头看向怀中的女人,“怎么回事?”
虞晚眠哆哆嗦嗦着,脸色苍白,“我也不知道啊,祝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祝怀冷笑一声就要上前,被黎悯拦住,“祝怀,不要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人!”
祝怀笑了,“我以为,你那个时候那么疼祝贪,是起码在意她的呢。不过我想错了。”
“你他妈根本就不在意她,所以有一天她若是死了,你最好不要在我们面前掉眼泪!”
黎悯脸色跟着变了一下,整个人冷下来,转头看向虞晚眠,“你做了什么?”
虞晚眠脸色惨白,吓得六魂无主,“亲爱的,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黎悯抓着她的衣领,“乖,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通讯记录,否则我保证连你爸都救不了你。”
虞晚眠再次跌坐在地上,喃喃着,“我只是……想和她开个玩笑而已……”
黎悯捡起她手边的手机,打开来点了最新的一通记录打回去,没几秒钟后那边就有个男人接通了电话——
“哟,晚眠,你还有事情要吩咐吗,祝贪已经被我弄得快死了……”
那一瞬间,黎悯的眸中掀起惊天骇浪般的杀意!
下一秒,手机被他砸得粉碎!!
祝怀看着他,冷笑一声,只见黎悯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尉嬴拨通了电话,“帮我查个号码。”
他眼睛都没眨,把刚才那串号码报了出来,虞晚眠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她说,“黎悯……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只是想帮你出气……”
黎悯总算肯正眼打量她,眯眼笑了一声,“我怎么舍得怪你呢,嗯?”
越是这样亲密无间的话语,越是让她觉得恐怖。
祝怀站在黎悯的对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孩童时期开始就是同样出挑而又优秀的,两个男人对视着,祝怀缓缓说了一句,“我要带她回家。”
黎悯冷漠地看着他。
祝怀又说,“黎悯,你不爱她,就别伤害她。”
黎悯说,“难道你爱她吗?”
祝怀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爱她。从以前到现在。”
黎悯冷漠的表情似乎有了裂痕,他瞳孔紧缩了几圈,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跟过我。”
“我不介意。”祝怀没有任何动摇,“黎悯,我失去她一次,不会再失去她第二次。而你,从头到脚,都是我们的旁观者。”
心中一股不知名的酸涩和痛意将他包围,黎悯白皙的脖颈处爬上几根青筋,他没说话,只是转头就走。
“十分钟,尉嬴会把手机号码定位给我。”
黎悯没回头,寂寞的声音在厕所回荡,“我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她。包括你。”
******
我再一次醒过来,是被人泼了一整桶冷水。
唐为站在我面前,拎着水桶,冲我阴狠地笑了笑,“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他再次将电击器绑在我的手指上,我呜咽几声,紧跟着,电流再一次滋滋作响,我整个人开始剧烈抽搐,眼前如同天旋地转一般混沌,我身子往前倾倒,几欲作呕。
胃在不停地抽搐着,他加大功率,电流就在我脑海里弹奏出一声尖锐的长啸,我被绑在椅子上狠狠弹了几下,整个人以一种不正常的姿势拗过去,下一秒又弹回来,我张开嘴巴,呕出一地胃酸。
眼前已经分辨不出东西,耳边各种声音开始回旋,我觉得我已经快死了,所以才会有这样走马观花一般的回忆将我吞没。
我隐约看到一双如同冷血动物的眼睛,我心想,黎悯,你太知道害一个人,如何害我的一生。
我似乎是傻了一般整个人又哭又笑,嘴巴里乱叫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我的肢体动作已经失去了控制,我甚至失去了语言能力,完全靠着一些毫无意义地哀嚎。
唐为哈哈大笑,开了闪光灯对着我拍个不停,我现在根本撑不开眼皮,视野里渐渐开始失去焦点。
我可能又要昏过去了,我想。
可是每次昏迷之前,我大概都能想到黎悯。
我内心深处,肯定有个期待,期待着他会来救我。
我露出一个丑陋的微笑,似乎是想自嘲一下,无奈身体已经彻底失去力气,我用力仰起头,却止不住留下来的鼻血。
五官的感觉已经开始渐渐抽离我的身体,连带着痛意一起被褪去,我觉得自己陷入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我出现了短暂性的失明,眼前一片灰败,耳边也只剩下嗡嗡声。
我嘴巴不听我的使唤在不停地流着口水,抽搐着无法合拢。
电流再一次通过我身体的时候,我失禁了。
我闻不到味道,而唐为却是狠狠甩了我一巴掌,我吐出一口血水,嘶吼了一声。
耳边似乎出现了另一波声音,可我听不真切,下一秒,我感觉到有人来我身边。
感觉房间里好像一下子进来了很多人,可我睁不开眼睛,我已经快……难过得要死掉了。
不知道是谁用冰凉的指腹贴过我的身体,轻轻地,颤抖地,拂过我身上的伤口,随后抽离,在我身上盖下一件衬衫。
我觉得自己被人轻飘飘地抱起,混沌中我拉扯着自己的理智,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
我说,“黎……悯。”
抱着我的人一僵,随后低低应道,“嗯,是我。”
我死死抓着他抱住我的手,用力贴着他的脉搏,用徒劳无功的诉说,我说,“我恨你……”
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仿佛我下一秒就会从他怀里消失似的。
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中,我说,“我恨你……神是善良的……他宽恕每个人,而我……而我恶毒,我希望你……下,地,狱。”
黑暗吞噬疼痛蔓延下,我说,“我不杀你……没关系……自有这别人代劳,自有……这世道代劳!”
******
我醒来是在一个礼拜后。
没错,我整整睡了一个礼拜。
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当了一个礼拜的植物人,因为在这期间我甚至听得到护士和别人在讲话,在报告我身体的恢复情况,说我是受到太强烈的电击导致大脑受伤,影响到我的醒来。
后来护士报了个人名,喊了对方一声,随后说,“何况病人在做手术的时候就相当不配合,她的求生意识很弱,您得耐心等待她醒过来。”
我听到有个男声在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声从耳朵传递到脑海里反应给我的时候,自动跟着模糊了,我听不清他讲的每一个字,连声音都是朦朦胧胧的。
唯一可以辨认的是,这个男声还挺好听的。
我在一个礼拜后醒来,看到的是祝怀和卫阙。他们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趴在我床边睡着了,我心说我这待遇也挺不错的,跟武则天似的哪天想到要召唤谁了就喊谁过来陪我。
我嗓子干渴,说不出话,于是努力挪动了一下手指,祝怀很快就醒了,醒过来的时候震惊地看着我,随后冲上来——按下我身边的服务铃,抓着对面卫阙的头发把他的脸提起来,“醒醒醒醒!阙!快醒醒,祝贪她睁眼了!!”
一番话说的我跟开棺僵尸似的,棺材板一打开,祝贪她睁眼了!
我断断续续地说话,“我……想喝水。”
祝怀和卫阙比赛似的冲出去给我倒水喝。
我坐在床上,他们俩一阵风似的卷出去,又一阵风似的刮进来,吹得我刘海都飞起来了,我看着两个人递到我面前的水杯,挨个喝下来,依次说了句谢谢,随后继续躺回去。
祝怀来探我的额头,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说,“……没什么感觉。”
祝怀说,“没什么感觉总比感觉疼要好,你好好休养一个月吧。”
我说,“你一提醒我就觉得我腿有点疼了。”
“……”卫阙在一边给祝怀翻了个白眼,他说,“你的膝盖磕破了,缝了三针。”
我嘶了一声,“会留疤吗?”
“好好恢复应该没事,现在整容技术那么高,微整去个疤应该正常。”
祝怀在旁边安慰我,随后他沉默了一阵,似乎对我这样正常对待他的态度有些紧张,于是小心翼翼再次问道,“你……精神状况上,没出什么问题吧?”
我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我说,“你现在给我做个测试试试。”
祝怀当真了,指指自己,“我是谁?”
我说,“我哥,我初恋,我前男友。”
祝怀:……后面两层关系不用说也没关系的。
卫阙:……你俩故事还挺多哈。
祝怀指指卫阙:“那他是谁?”
我说:“卫阙,我姘头,我老相好。”
卫阙:……姐,我随口一说的老相好你怎么就记得这么牢。
祝怀:……你俩故事也不少哈。
祝怀叹了口气,“能嘈能说话,估计也没啥毛病,我和卫阙一直担心你大脑受刺激落下什么精神损伤来着。”
我说,“我精神还是肉体损伤得已经够多了,估计再来电几天都没关系。”
“呸呸呸。”祝怀上来按按我的脑袋,表情没由来地柔和下来,似乎对于我这样不和他拔剑张弩的态度非常满意,他说,“这几天我和卫阙轮流过来看你。对了,谢京说周末放假也想来看你。”
我想了一会说,“好啊,他要来就来吧,记得让他多带点礼物。”
护士进来之后给我做了简单的测试,又问了我几个问题,确认我精神方面没出问题后让我好好休息。两个大男人看我躺下了,就不再多烦我,都起身说让我一个人安静休息会,我点点头,他们出门的时候就把房间的灯关下来。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醒来是在深夜,灯一关,整个房间都暗了。
一股冷汗莫名地从我背后升起,我惊恐地望着四周,身体开始发颤。
吊着针的另一只手上开始回血,液体进不去,只有血出来。
我发现自己紧张地发不出声音,心脏就仿佛在剧烈跳动要破膛而出,我死死抓着身下床单,不敢闭眼。
一闭眼,无数画面从我眼前略过。
被卖进酒吧关在小黑屋里不断地调教,除了送饭送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进来,每天都面对着一张如魔鬼一般的脸,拼命地训练调教我。
这张脸一下子转换成了唐为,他狰狞地笑着让我付出代价,我脸色惨白不断地哆嗦,到了后来,这张脸成了黎悯。
他一遍遍喊我,“祝贪!祝贪!”
我的视线开始回拢,我才发现真的是黎悯。
他就这样慌张地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看着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随后扯破嗓子喊了一声,“滚——!!”
黎悯被我这个态度吓到了,一把摁下服务铃,又把我按在床上,他半边脸高高肿起来,看来我的确是下了狠心。
可不是吗,手心都还疼得发麻呢。
我望着黎悯,浑身都在颤抖,我说,“滚出去!”
黎悯克制着声音的平静,“你冷静下来,你的针头在回血!”
“和你无关!”
我一下子拔掉了针头,手背鼓起一个乌青,我抓着身下床单,控制着不朝他的脸扇过去的冲动,红着眼睛大喊,“滚!!”
黎悯错愕地看着我,脸色苍白,瞳仁都跟着紧缩成了针孔状。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疯魔而又癫狂的自己,我笑出眼泪来,忽然间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我闭上眼睛,对着黎悯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黎悯轻轻触碰着我,似乎是怕我疼一般,他说,“……我就守在外面,听到你的叫喊声……”
我仍旧没把眼睛睁开,我不想看见他那张脸,以及脸上那些令我作呕的表情。
我说,“我们不是两清了吗?嗯?”
黎悯没说话,我继续逼他。
“黎悯,你把我当做一个玩具,没关系,我签了合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但我是个人,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就觉得我是你的,你对我只有占有欲!”
声嘶力竭地吼完了这一切,我再一次平静下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我说,“黎悯,你看看我被你害成这样,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有多远走多远,我再也不敢出现在你和虞晚眠面前了,我怕我没命再回来。”
黎悯的指腹摸过我的脸,带着轻微的颤抖,一如我昏迷前有人将我抱起时碰到我伤口时的紧张。
我想我先前那段话他也一定听进去了。
黎悯,做坏事太多是要下地狱的。
我不要在这人世间等你了,我在地狱里等你。
我笑了笑,随后睡下去,护士跑过来看情况,对着黎悯一通数落,“你刺激她干什么?她现在最反感的就是你!你还要出现,乖乖守在门口不好吗!”
黎悯脸上是什么表情我猜不到,可是我心里很痛快。
黎悯,只有我受伤,你才能跟着痛。
原来我以前一直都用错了方法。是不是我死了,你也会跟着一起死呢?
黎悯,我若是活不下去了,我也一定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我爱你,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护士重新给我扎了针,这期间我没有睁开眼睛。我能察觉到黎悯一直都在,他的气息还在,我再熟悉不过了。
另一只手吊了针,我重新换了个姿势睡好,黎悯不知道出去干嘛了,回来的时候似乎拎着东西。
我微微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将一盏小型灯放在我床头,随后关掉了周围的大灯。
我没说话,神情冷漠。
黎悯说,“你睡吧。”
我笑了,“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黎悯说,“以前都是这样的。”
我说,“从今天起不是了。”
黎悯没有说话,从他眼里我看到了一种小孩子失去最心爱玩具的无措感。
心头滚过一阵又痛又快的感觉,我咧嘴笑了笑,没说话,转过脸去。
沉默好久,黎悯才试探性喊我,“祝贪……”
这一次,他喊我名字没有从前那般干脆利落出声落地,而是带着长长的,重重的,无法说出口的,蜿蜒曲折的痛苦。
几乎又是一段长得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我听到他声音很低很低的,给我道了个歉。
他说,“如果不玩真心话大冒险,你就不会被我喊来。”
我没说话。
他说,“我不知道虞晚眠会出手动你,是我失误。”
我没说话。
他说,“祝贪,如你所愿,一个月后我们分道扬镳,再也不会痛苦了好不好?”
我没说话,却已泪流满面。
我想那一刻我改了主意。
我转过脸来,看着黎悯的表情,忽然间懂了什么一般,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是不是发现我已经开始脱离你的掌控了?”
“是不是已经开始有关于我的事情就会失控了?”
我笑得花枝乱颤,“黎悯,你装什么委屈来给我道歉呢,你他妈道歉有用吗!你不过就是想你心里好过点,道歉对我的伤害根本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你有本事对我负责啊!光道歉能干什么?你能把我的尊严还给我吗!”
黎悯没说话,呆呆地看着我。
我努力笑着,让自己笑得很漂亮,我说,“黎悯,我发现我爱你和恨你都是同时进行的,真好,现在我只剩下恨你了。我再也不用背负爱你的难过了。我们之间又成了平手,哈哈。”
黎悯的眸中涌起一股我没有办法描写的洪流,如同潮水将我淹没。
我无数次觉得我要淹死在他的眼睛里。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发现我自己成了另一个黎悯,另一个冷血而又无情的自己。我笑得幅度和他嘲讽人的时候嘴边的讥笑一模一样,我轻轻地喃喃着,喃喃着以前一句他一直对我说的话,“黎悯,我们早该一起完蛋了。”
黎悯怔怔地看着我,真是罕见,现在的我能从他脸上发现他从前不会有的情绪。
后来我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发现黎悯还坐在我病床边,我看了眼他的脸色,发现有点憔悴。我冷笑一声,你总算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
平时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根本就不像个普通人。唯有这种时候,我才发现你和我是一样的。
一样低劣卑微。得到的,都是自己不想要的。
这阵子医生一直都在给我做检查,因为先前半夜里的发疯让黎悯放心不下,所以他干脆给我报了整个的精神检查,我被按在椅子上做脑电波的时候,看到那些器具,一股无以言表的恐惧再次从心里散发出来。
那一刻,我连自己都骗不下去了。
我真的病了,我成了一个有障碍有残缺的人。
我脸色惨白地发着抖,连带着肢体都僵硬了,我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护士来喊我放松,发现我的手指指关节都泛着青白,用力到她没办法想象地揪住扶手,甚至没办法扳开——如同尸体一般僵硬。
我看到他们拿着一个连着许多电线的器具套在我脑袋上,又让我深呼吸,随后房间的灯都关了下来,喊我闭眼,我就不断地颤抖。
我从喉咙里呜咽着,“救我……”
后来我不断地抽搐着,眼睛不断地翻白,这情况让所有观察我的医护人员都吓了一跳。他们根本没有对我进行任何的电击,这只是普通的脑电波测试。可是我的反应就像是受了巨大的电流刺激——这是一种本能反应,一种恐惧感被深刻植入身体记忆的反应,我以为我受到了电击,所以身体本能地抽搐疼痛起来。
他们拉开门冲进来将我按住,我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我留着泪,也流着鼻涕,松开嘴巴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医护人员被我咬出了血。
我心里想着,她可能要去打一针狂犬疫苗了。
黎悯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身体还在微微发颤。
他匆匆赶来,大衣上都带着褶子,看来我不在,没人给他烫衣服。
他坐在我床边,试图用手来碰我,我脸色惨白,“你别过来!”
黎悯眯了眯眼睛,他说,“是我,别怕。”
我说,“你和虞晚眠是一伙的,虞晚眠想杀了我!”
我大吼着,“她想杀了我!”
“祝贪!”黎悯的声音盖过我,我浑身一抖,随后他缓和下来,上前抚摸过我的背,“你乖乖配合治疗好不好?”
我红了眼,“我很乖啊……”
我在他面前,哭得看不清任何东西,我说,“我真的很乖啊……我很努力在控制自己平静,可是黎悯,我怕,我真的好怕……”
黎悯脸色惨白,那一刻,我从他眼里看到了到骨髓深处的痛,以及连我自己都辨别不出来的,陌生。
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我抬起头,将自己脸上的伤疤露给他看,“你看看我的额头上方,他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他把我绑在椅子上电击我,他还要强暴我……他把我弄晕又把我弄醒,他给我吃虫子……”
我每说一句话,黎悯眸中的情绪就痛上一分。
我把唐为在我身上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描述完毕之后,黎悯已经额头冒出冷汗,他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却被我死死扯住。
他的瞳仁颤抖着紧锁着,我忽然间就笑了。
“你将我变成了这幅样子,你开心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的伤口上,黎悯指腹冰凉,传递不了我任何温暖。
我说,“恭喜你,黎悯!你终于把我,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毁了!黎悯,你是原罪,你是罪魁祸首,你是不是开心得不得了!你瞧瞧你把我变成这样怪物的样子——!!”
黎悯像是被刺痛了一样,失声道,“闭嘴!”
我大喊着,“我不,我就要说,黎悯,你好好看看我呀。”
“我这张脸,我这张得意的脸蛋,多了个伤疤是不是特别美?”我伸手很狠抓裂了自己脑袋上的伤口,我冲他大笑两声,“我拿这张脸勾引了祝怀,勾引了卫阙,勾引了虞渊,最得意的,还勾引了你!”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见了无数种情绪。
痛苦,无措,穷途末路的爱和恨。
黎悯没说话,而他眼里已经有千言万语,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极端?”
这句话,虞渊也问过我。
我觉得我自己的心脏被恨侵蚀着,吞噬着,我尖笑,指着他,“这不是你干的好事吗!”
“黎悯,可不是你亲手把我逼成这样的吗!你毁了我的骄傲,毁了我的人生,甚至毁了我对你的全部期待!”
我失手打翻了他带来给我的水,水被摔在地上一声脆响,伴随着响声它四分五裂,水滴四溅,地上一下子便多了湿漉漉的一滩,凌乱不堪。
我直愣愣盯着那摊水和玻璃碎片许久,才抬起头来喃喃道,“看见了吗,黎悯?”
他像个小孩子一般露出了空白的表情,“祝贪,你在说什么?”
“我们之间,只剩下互相仇视了。”
我自顾自嘲笑了两声,冲他摇摇头,“黎悯,我们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那一刻,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毁灭性的绝望。全世界,整个宇宙,都在他眼里渐渐倾塌,如同碎片一片片剥落分解,被吞噬进他眸中的黑洞里。
我说,“我最乐意见你这样痛的样子,黎悯,你太坚强了,只有我成为你的软肋,你才能被我刺痛。瞧瞧,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的感觉怎么样?
我痛得不得了,你也别想好过!
我就要这样,这是我亲手给你的权利,踩我弃我丢我,都是我亲手奉献给你的,侮辱我的权利!不要原谅你,绝对不要原谅你。我就要把你的错,把你送给我的痛,把你的无情无义全都圈养起来,慢慢积累,慢慢沉淀,养成一个无药可救不会好转的悲剧!”
“你瞧,我痛得不得了,我也愉悦得不得了!”
我高喊着,眼睛红得发亮,“黎悯,这是你亲自在配合我,在伤害我,在享受我!没有了我,你才是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黎悯如同被一道雷当头劈下,整个人都剧烈颤抖了几分,他怔怔看着我,他说,“祝贪,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我们之间,从来只有你死我活。”
黎悯上前,用力掐住我的脖子,我笑了,我说,“杀了我啊,杀了我就不会痛了,一劳永逸,还能除掉令你心烦的东西,不是很值得吗!”
“黎悯,虞晚眠伤我一次,能换来你这样被我刺痛一次,我血赚啊!怎么想都不亏啊!”我就像是一个疯子,“舍得下手吗,掐死我啊!”
“祝贪!”黎悯重重一巴掌甩在我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我,眼里的杀意能把我刺穿,他说,“你怎么能这么狠?”
我说,“黎悯,你是对别人狠,而我对别人下不了狠手,唯独可以对自己狠。”
“这副身体就是我最后的筹码,如果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能在我上面划一刀传递给你同样程度的痛苦的话。”我扯开衣领,将他的手放在我心口,我如同一个魔鬼一般把他的手用力按住,我用力地笑着,咬牙切齿地笑着,滔天恨意将我吞没,“那么,我全身划满伤口也在所不惜!死一千次一万次,我都愿意!”
黎悯没有说一句话,视线滚烫而颤抖。我想,这是我最出乎他意料的时候吧。
呵呵,以后还会更多呢。
“别爱我,我十恶不赦。黎悯,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认输。”
他的眸子几乎是在瞬间冷漠下来,冰冻那些痛苦的情绪,就如同先前的失措只是个错觉,我感觉自己就连同那些情绪被一起吸进他的眼底,跌入他的深渊。
他改了动作轻轻抚摸我的脸,在我耳边说着,“你这样信誓旦旦只建立在一个条件上,那就是,我爱你。”
他咬着我的耳朵,亲密地调着情,“若我无动于衷,你所有的痛苦,都是白费,都是不成立。”
我肩膀颤了颤,他退后半步,露出了惯有的嘲讽笑容,“来看看鹿死谁手吧,祝贪。”
感情总归要有个胜负。而我,不想输。
我没说话,他帮我按下铃喊来了服务员,半小时后,我坐着轮椅被推到了心电图测试的门口。
有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对我说,“这次不会有电击的,只是普通的量下你的心跳,做个心电图。”
我没说话,他们就把我推进去。
真奇怪,我明明脚是好好的,却要推着我。
宁可给我暗示我的脚是瘸的,也怕我站起来转身逃跑吗?
我笑了笑,我已经被怪化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躺上床,有人来解我衣服,外面站着的黎悯喊了一声,“慢着。”
“黎少,有事您说。”
黎悯的视线朝里面掠过去,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是个男的给她做心电图?”
“黎少,请您相信我们医生的专业素质……现在妇科接生也有男医生……”
黎悯不等他们说完就自己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换个女的来,脱衣服我自己帮她脱。”
我躺在上面看到了黎悯来到我身边,他的脸就在我的正上方,此时此刻他正动手帮我解着纽扣。
一颗一颗,他冰凉的指腹偶尔会擦过我的皮肤,让我微微颤抖着。
我见到他那双微微垂着的眸子,里面深浅的情绪就仿佛有着魔力一般,我心里想着,黎悯这个人渣,怎么就白长了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以及这张这么漂亮的脸。
两小时后报告做好,我想看一下报告,眼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把原本递给我的纸一下子抽走。
黎悯穿着风衣,节骨分明的手指捏着我的报告,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兜里,这么看过去,当真身姿挺拔腔调优雅。
我在那里倔强地说着,“把报告还给我。”
岂料黎悯看完,掏出打火机,当着我的面烧尽了那张纸。
灰烬落在地上,我红了眼睛,我说,“黎悯,你什么意思?”
黎悯松松肩膀,“就这个意思啊。”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气得一把攥住被子,“我的身体,我有资格了解!”
“结果就是,你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黎悯眯眼看我,“少给自己加戏,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休息一个月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我没说话,死死咬着牙。
******
第二天祝怀过来看我,带了他自己熬的鸡汤,我一看那个保温罐就发虚,“你再说一遍,你刚说什么?”
祝怀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我自己熬的鸡汤,你喝了好好休息,以前的事情也别计较……”
“打住打住。”我要不是另只手吊着针,巴不得两只手一起挥舞,“这是你自己做的?”
祝怀白皙的俊脸上飘过两抹红晕,“食材是下人买的,煲汤过程是我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我直接躺回床上装死,闭上眼睛,“啊我头好痛我要晕过去了吧,啊我晕了。”
“……”祝怀动作僵在那里,我估摸着他下一秒是不是要拎起鸡汤直接冲我泼过来,果然下一秒大少爷脾气上来了,“祝贪!你什么意思!你哥哥我亲自给你熬汤喝,你不喝算了还这个态度?!”
我气得昏过去的人醒过来冲他喊道,“你放屁!以前你做饭哪一次能吃了!你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我本来还没死透呢半死不活的一口汤喝下去直接归西怎么办!你是不是变着法子要弄死我!”
祝怀气得浑身哆嗦,“我这次很认真地看了教程好吗!”
我见他这幅表情,于是沉下气来,试探性问道,“熬高汤的时候你放了香料没?”
祝怀一脸懵逼,“香料是什么?要喷香水吗?”
“……”我说,“最基本的生姜呢?”
祝怀说,“那玩意儿我不喜欢吃。”
“……”这他妈到底是你吃还是我吃?
我说,“鸡你切了吗?”
祝怀一脸惊恐,“鸡还要整只切开来啊!”
我冲他狂吼,“你他妈喝鸡汤的时候一捞一整只鸡啊!!!”
祝怀按着凳子往后挪,“你轻点!我不就……稍微有那么点不懂吗!你喝喝看先!”
我一梗脖子,“我拒绝,我要点外卖了。”
祝怀直接把鸡汤哐当一声丢进垃圾桶里,从兜里掏出手机,“点点点!”
我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他,“突然之间对我这么殷勤?”
祝怀一本正经点头,“经历一遭你快死的事件,我发觉我得好好对你,就如同以前我们一样……”
“以前就不要再提了。”
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少年,用那双丝毫没有老去的眸子看我。
我说,“祝怀,人生没有重来,我们,错了就错了,不可惜。”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看着我,他说,“祝贪,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笑着摇摇头,我说,“祝怀,机会从来不是我给你的。我也没办法再给你了,你伤我太深,我已经对你有防备了。”
“可我依旧爱你。”祝怀死死抓住我的手,“对我是不是太不公平!当年一报还一报,如今我们两清重新开始有何不可?”
“一报还一报……”
我喃喃着,随后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祝怀,这个世界,最无趣的就是一报还一报了。”
我倒下去,埋入枕头,用酸涩的声音说着话,我说,“到了后来,我都分不清我们是要爱,还是要赢。”
我轻轻问着他,“祝怀,你到现在,能分清吗?”
“你是爱我,还是想要赢过我,让我臣服你?”
祝怀没有说话,男人坐在我床边,脸上表情又痛又很,比起黎悯来可是鲜明多。
所以他也远远比黎悯对我用情深。
黎悯到底有多在意我,我永远都不知道,可能只有试一试我去死,大概可以衡量出来——可我又不敢,我怕出来的结果太伤人,连死都成了笑话。
祝怀伸手抚摸我的脑袋,似乎在用力克制着我的情绪,他说,“祝贪,你别这样乱想了,我承认,我也有做的过分的地方……”
我打断他的话,“不要道歉,不要认错。”
他怔怔看着我,我把脸转过来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里和黎悯那种绝望的美感不一样,他的眸中已经是千疮百孔废墟一片,那大概要经历无数个日夜的摧残,过渡,慢慢腐蚀慢慢从中间被蛀空,看着依旧光鲜亮丽,却从里烂到外,就如同我的。
我在想,我和黎悯会不会也变成和祝怀这幅样子。
拼命想回到过去,却拼命回不到过去。
我说,“我也不想认错道歉,所以你千万别跟我低头。我不想背负内疚而活,所以我更讨厌别人跟我道歉。这就意味着我不得不放下对他的厌恶情绪随后宽容大度地原谅他。”
我说,“为什么呢,只要犯了错道个歉就可以得到原谅,凭什么呢,你也是,黎悯也是,道歉有什么用呢……你们拿什么来还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