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不放心,让人去正殿同护国公主说了一声,就陪秦笑笑去了张府。
今日沐休,除了去杏花路与兰芷私会的张世仁,张家其他人都在府里。
张次辅和张侍郎正在书房里议事,得知南溟侯夫妇登门,父子俩诧异不已。
张府和护国公主府素无往来,即使嘉明郡主和秦笑笑成为知己好友,那也是两人私下的交情,难以在大面上影响到两家。
今日景珩这位南溟侯登门就不一样了,至少在旁人看来这是两家要交好的意思。
“爹,您看……”张侍郎看向张次辅,脸上浮现出激动之色
张次辅抬手制住了他的话,在官场上沉浮多年的他早已经做到了不露声色:“走,咱们先会会这位南溟侯。”
张侍郎连声应是,打量了一下周身,见衣冠并无不妥,才紧跟着父亲一道去了正堂。
正堂里,张夫人客气的招待秦笑笑,还不忘对景珩说道:“侯爷稍安勿躁,我家老爷一会儿就到。”
她年近四十,长着一副宽厚温善的模样,对夫妻俩的态度恭敬而不谄媚,是个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心生好感的妇人。
景珩没有拿正眼看她,茶盖轻刮着茶盏里的浮沫,发出不甚好听的声音。
张夫人的神情微微一僵,假装没有发现他的无理,准备继续同秦笑笑说话。
只是不等她开口,秦笑笑似笑非笑的说道:“方才我的侍女来贵府请嘉明郡主过府一叙,不巧嘉明郡主身子抱恙,我一时心急便亲自前来探望嘉明郡主一番,不知张夫人可否应允?”
张夫人听出她不满自己阻止她的侍女面见嘉明郡主,不得不解释道:“郡主确实身子不适,便没有让夫人的人前去见她,还望夫人见谅。此番夫人亲自前来,我自是没有阻拦之理。”
秦笑笑对着这个虚伪的老东西心里就犯恶心,压根不想与她虚与委蛇,起身说道:“如此便劳烦夫人指个人为我带路。”
张夫人心里不喜,却不敢说什么,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快去为夫人引路。”
丫鬟领命,恭敬的说道:“夫人请。”
秦笑笑给景珩递了个眼色,暗示他自己不会冲动行事,就带着明月和溪桥随这丫鬟离开了正堂。
她来过张府,知道嘉明郡主的院子在哪里。之所以让张府的丫鬟带路,是不想出现她蛮横无理擅闯他人宅院的传言。
秦笑笑无意欣赏沿路的菜园子,匆匆来到嘉明郡主的院子,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这里的宁静安谧,让她愤怒焦灼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平静下来。
此时,嘉明郡主靠在贵妃榻上,透过大开的窗户静静的看着外面。泛着燥意的风吹了进来,拂动着轻薄的衣衫,也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平添了几分柔弱。
听到侍女禀报说秦笑笑过来了,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急忙起身下地出来迎接。
“主子,您当心!”侍女莲心吓得不轻,连忙上前扶住她:“大夫叮嘱过您要卧床静养,万万不可大悲大喜。”
秦笑笑走进屋里,刚好听到了莲心的话,顿时红了眼眶:“堂姨……”
嘉明郡主见状,哪里不知道她误会了,急忙解释道:“笑笑,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多想。”
秦笑笑分明看出了她的虚脱,根本不相信她没事:“堂姨,你到底怎么了?”
嘉明郡主握住她的手,无奈道:“我真的没事,你快坐下来,我与你慢慢说。”
秦笑笑闻言,只好按捺住心头的担忧,扶着她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见她如此关心自己,嘉明郡主心里泛起一阵感动,握住她的手房子了自己的腹部:“笑笑,你又要当表嫂了。”
秦笑笑瞳孔微缩,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的平坦的腹部:“堂、堂姨,你、你怀孕了?”
嘉明郡主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眉眼间流露出浅浅的羞涩:“嗯,已经有一个半月了,今早大夫刚诊断出来。”
秦笑笑覆在她腹部的手微微一僵,缓缓收了回来:“恭、恭喜堂姨,没想到……没想到我又要当表嫂了。”
她没想到这么巧,刚刚得知张世仁和兰芷有苟且,张家人合起伙来欺骗嘉明郡主,八年不曾有孕的嘉明郡主竟然怀孕了!
那些残忍的真相,教她如何承受的住?这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笑笑,你是不是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你?”嘉明郡主何等的敏锐,一眼看出了好友的异样,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惴惴难安:“你看起来似乎不高兴?”
“堂姨,你说什么呢,我要当表嫂了,怎会不高兴!”秦笑笑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没那么沉重:“我是高兴懵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嘉明郡主松了口气,低头温柔的摸着小腹:“别说你没反应过来,大夫说我怀有身孕的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呢。”
早在几年前几位太医诊断出她不易有孕后,她就接受了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亲生骨肉的事实。谁能想到今时今日会得老天爷厚爱,赐给她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秦笑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嘉明郡主,整个人仿佛泡在了蜜水里。那些会彻底打碎这份甜蜜的真相,她如何说的出口!
“对了笑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嘉明郡主关切的看着好友,以为她遇到了难解之事。
“没、没什么事,之前咱俩说好了一块到星月湖消暑,我就让溪桥过来问问你。”秦笑笑扯了个谎,不敢说出真正的来意:“没想到张夫人说你身子抱恙,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你。”
嘉明郡主没有怀疑,心里愈发感动:“我不知道溪桥来过了,不然定会向她说明实情。你也不要怪我婆婆,我这还没有满三个月,不好往外传喜信儿。”
秦笑笑见她还在为张夫人说话,一颗心狠狠地撕扯着,差点控制不住向她袒露实情,告诉她张家人包括她的夫婿,全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她维护。
拼命压下这股冲动,她理解的说道:“嗯,只要堂姨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罢,她又问道:“刚刚莲心说你要卧床静养,不可大喜大悲是怎么回事?”
嘉明郡主一听,脸上浮现出几分忧心:“大夫说我这身子生育艰难,便是有了孩子也会比常人辛苦,不能有一丝闪失,否则……”
秦笑笑明白了,不由得看向她的腹部,神情变得极为复杂。
这是堂姨苦苦盼来的孩子,兴许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孩子。她清楚堂姨有多么喜欢孩子,否则不会费尽心思讨好毫无血缘关系的腾儿。
无论张家人干的事多么不可饶恕,只怕她都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这不仅仅是张家的骨血,也是她的至亲骨肉,是这世上唯一和她血脉相连的人。
想到这里,秦笑笑收起了心底的不喜,神情柔和下来:“堂姨,没事的,只要你安心养胎,孩子会好好的。”
不知怎么的,嘉明郡主心情一松:“嗯,我听你的。”
秦笑笑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堂姨,我这侍女擅长医术,让她给你把个脉如何?”
嘉明郡主很信任她,二话不说伸出手:“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若是能找到良方调理一二就好了。”
秦笑笑笑道:“太医院的刘太医和廖太医是这方面的圣手,改日你让他们过府给你看看。”
嘉明郡主确实有此打算,笑着点了点头。
在秦笑笑的示意下,明月上前为嘉明郡主把脉。
片刻后她收回手,在嘉明郡主略微紧张的目光中谨慎的说道:“郡主的脉象虽然不如那些体格健壮的妇人,但是也算平稳,只要好好养胎,切忌大喜大悲,安然度过头三月不难。”
这话和早上诊脉的大夫差不多,嘉明郡主倒是没有失望,有些愧疚的对秦笑笑说道:“说好一起去星月湖消暑的,只怨我这身子不争气,要失约于你了。”
秦笑笑哪会介意这个,连忙说道:“你好好安胎是正事,等孩子生下来了,以后咱俩带着孩子一块去岂不是更美!”
嘉明郡主一听,不禁幻想起她们带着孩子游山玩水的情景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咱们就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嫌孩子闹,搅了你的游玩的兴致。”
秦笑笑大声喊冤:“堂姨,咱俩这样的关系,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喜欢都来不及呢,怎会嫌弃?”
嘉明郡主看了眼她的腹部,抿嘴笑道:“喜欢孩子就赶紧生一个去,这样两个孩子还能做玩伴。”
秦笑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竟然有点心动了。
只是想到上次和大醋桶商量生孩子的事,两人闹了好几天别扭,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后再说吧,生不生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嘉明郡主顺势一提罢了,见她似乎有疑虑便不再多言,转而说起了其他。
正堂里,景珩一边等候,一边应付张家父子。
他对不相干的人耐心一向有限,面对张侍郎明理暗里打探海贸一事,他烦不胜烦的说道:“既然张大人对海贸之事如此关心,不如本侯奏请圣上,将此事交由你全权督办!”
张侍郎一噎,干笑道:“侯爷说笑了,这等大事除了侯爷,朝堂上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办妥。”
开玩笑,几百万两银子的窟窿,有几个人敢拼尽身家去堵?便是有这样雄厚的财力,来路也不可能干净,如此捂都来不及,谁敢明晃晃的拿出来?这不是当活靶子让人攻讦?
景珩不耐烦跟蠢货说话,毫不留情的讽刺道:“既然如此,你还问什么?”
张侍郎没想到他如此不给脸,上门做客还讽刺起主人来,一时气得老脸通红:“你……”
不等他说完,张次辅淡淡的说道:“侯爷恕罪,犬子身为吏部侍郎,与侯爷同为圣上效力,担心侯爷人手不够,欲向侯爷举荐一些得用的人才,并非有意刺探机要,还望侯爷明察。”
这话说的漂亮,景珩收起脸上的讽刺,没什么诚意的说道:“多谢张大人关心,若是他日需要人手,本侯不会与你上官客气。”
这话再次赤裸裸的打了父子俩的脸,意思是你一个小小的吏部侍郎,无权越过吏部尚书调度任何官员。这也是间接拒绝张家父子卖好,不会跟他们这个派系有任何牵连。
张侍郎火气大盛,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可惜景珩的身份摆在那儿,哪怕他没有侯爵在身,他也是护国公主唯一的子嗣,元和帝最疼爱的外甥。别说不给他这个吏部侍郎脸面,便是真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对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兄妹也会一句“孩子还小不懂事”囫囵过去。
他根本奈何他不得!
相比之下,张次辅不动如山,眯起眼说道:“侯爷说的极是,是犬子冒失了。”
景珩见他识趣,也没有了继续打脸的心思,不明意味的说道:“次辅大人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治家的本事丝毫不逊理国,本侯深感敬佩。”
张次辅眼皮微动,怀疑这黄口小儿又在骂他:“侯爷过奖了。”
景珩的唇角再度勾起,百无聊赖的看向门外,懒得搭理这个惺惺作态的老东西。
他不像个上门做客的,张次辅父子俩却不能无视他,找借口离开眼不见心不烦,只能留在这里陪着。
不说张侍郎心里憋屈,张次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惯会伪装,面上稳如老狗,没有丝毫异色。
过了好一会儿,秦笑笑辞别了嘉明郡主来到了正堂,正要提醒景珩离开,看到张次辅和张侍郎,立即知道他们是谁了,脸色不受控制的沉了下来。
张家父子对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顾不得多言,上前给她行礼:“见过夫人。”
秦笑笑忍住破口怒骂的冲动,声音泛着丝丝凉意:“我堂姨怀着你们张家的骨血,你们张家务必要好好照顾她。若有差池,太后娘娘和圣上问起来,你们张家怕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