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面刮过来的风要比别处刺骨,秦笑笑没敢让秦老夫人在湖边久留,盯着湖面让几只黑野狸各自抓到一条大鱼解馋,就带秦老夫人沿着村道往后山走。
看着钓起大鱼大摇大摆的在前面带路的黑野狸,秦老夫人奇道:“这湖里的鱼很多吧,都挤到岸边任由它们抓。”
秦笑笑心虚的说道:“可能今日天气好,鱼儿在水底太冷了,就游到岸边晒太阳,正好被它们抓到了。”
秦老夫人不了解鱼的习性,也不知道冬天的湖底比湖面温暖,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是这个理,便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路上,遇到了几个打完柴火往家里走的村民。看到秦老夫人这个富贵老太太,他们就笑问秦笑笑这是她的哪个亲戚。
他们早早上山了,暂时不知道秦笑笑被赐婚了,也就不知道面前这位面生的老太太,是秦笑笑血缘上的奶奶。
秦笑笑迟疑了一下,对上秦老夫人异常期待的眼神,她心里软了一下:“这也是我奶奶,来自京城。”
一听到“来自京城”这四个字,几个村民瞬间知道了秦老夫人的身份,心里微微诧异了一下,很识趣的没有多问,只好心的提醒道:“山路不好走,你们当心点。”
秦笑笑连声道谢,就跟他们分开了,扶着笑容满面的秦老夫人继续往山上走。
路过枣园时,秦笑笑指着叶子落尽,变得光秃秃的枣树说道:“这座山是爷爷做主买下的,已经种满了枣树,每年家里最大的进项就是这个园子了。”
秦老夫人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想象着大枣挂满枝头的样子,忍不住说道:“老爷子有眼光,这枣园照料好了,子孙后代都受益。”
秦笑笑点点头,当年爷爷也说过类似的话。
相比之下,枣树比地里的庄稼好侍弄,收益也比庄稼高。但是爷爷还说过,枣园结的大枣再大再甜,也不能顿顿当饭吃,人的好好过活还得靠粮食。
在确定枣树苗能结大枣的那几年,卖枣树苗的人特别多,爷爷担心大家指望枣树发家致富会荒废田地,每次都不许他们买太多。直到后来发现卖枣树苗的人家最多只能种活两棵,他老人家才放心下来。
爷爷觉得用枣园的收益买多买田地,种出更多的粮食才是最好的。这些年跟村里其他老人家闲聊,提的最多的也是这个,还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这几年村子里新垦的荒田荒地多了不少,不能不说没有爷爷的功劳。
在祖孙俩上山游逛的之时,礼部侍郎急于回京向元和帝复命,护国公主便安排两个侍卫护送他先行离开了。
堂屋里没有了旁人,护国公主再次以“两个孩子都不小了”为由,向秦老爷子等人提出要将秦笑笑和景珩的婚期定于明年三月。
没想到最先站出来反对的不是秦山,而是同样对景珩不是很满意的秦淮。
“殿下,笑笑刚及笄,晚两年也无妨。”他看了景珩一眼,再面对护国公主时,态度没有丝毫的松动:“若是景公子等不及,大可以向圣上禀明,想来圣上会体恤一二,收回旨意。”
君无戏言,他自然知道元和帝不可能收回赐婚圣旨,故意这么说是想让他们母子后退一步,将婚期往后推一推。
“对,对,笑笑还是一团孩子气,我和她娘想多留她两年,再教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因为有共同的目的,秦山一下子把秦淮看顺眼了,迫不及待的附和他的话。
护国公主一听,面上浮现出几丝忧愁:“阿鲤的年纪耽搁不得只是其一,其二是母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最大的心愿便是亲眼看到阿鲤娶妻。想来你们也听说过前阵子母后凤体欠安,至今尚未彻底复原的事。”
在这时搬出景太后,倒不是借景太后来压秦家人和秦淮。前几天护国公主进宫陪伴景太后,景太后不止一次向护国公主说过这样的话,她很担心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
秦笑笑向秦家人说过景太后凤体欠安一事,秦淮身为朝臣知道的更为详细,兴许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让她再也醒不过来。
如今护国公主搬出了景太后,任凭秦家人和秦淮如何不愿,也不好继续反对,毕竟景太后身子骨不好是事实。
护国公主知道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定然存有芥蒂,神情显出了几分无奈:“不仅母后想早日看到阿鲤娶妻生子,作为母亲我也想。如此趁咱们都能动,能帮这两个不懂事的教导孙子孙女。”
教导孙子孙女这个理由一出,秦山林秋娘的眼睛都亮了几分,连秦老爷子苗老太也激动了一瞬。
女儿(孙女)和小景的相貌都不差,生下的男娃女娃定然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况且不论他们俩生几个孩子,都会有一个姓秦,上秦氏的族谱,能够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还不知道这件事的秦淮也有几分心动,觉得自己是探花郎出身,教导孙子孙女的事在场的人中没有谁比他更在行,甚至把拉近他和秦笑笑父女间的关系,也寄望于这个孩子。
景珩却在听到“生子”二字时忍不住红了脸,只好端起茶杯来掩盖不自然,耳朵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要灵敏,不放过他们说过的任何一个字。
“咳,这件事我们要商量商量。”秦老爷子出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在护国公主看不到的地方朝着儿子儿媳使了个眼色。
“殿下,这不是小事,至少先合了两个孩子的八字才行。”林秋娘应和道,找了个护国公主不能拒绝的理由。
“是,还要看两个孩子的八字,我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护国公主歉意道,仿佛真的把这件事忘记了一般:“不如你们把笑笑的生辰八字交给我,我找护国寺的大师算一算。”
护国寺称得上是天元朝最负盛名的寺院,里面的大师各个本事不俗,其中就有个精于测算卜卦。因此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有测算卜卦之需,都会找护国寺的这位大师。
“好,我这就拿给殿下。”林秋娘欢喜不已,转身就要回房拿写有秦笑笑生辰八字的那张纸。
“等等。”秦淮出声阻止了她,说道:“笑笑生于三月初一卯时一刻,这个才是她的生辰。”
秦家人都愣住了,在这之前他们已经习惯把三月二十作为秦笑笑的诞日,哪怕后来知道了秦笑笑的来历,也没有向秦淮打听她真正的生辰八字。
卯时一刻,破晓之时。这孩子来到家里,不正是合了这八字,让整个秦家都有了奔头吗?
秦老爷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对林秋娘说道:“老大媳妇儿,去笑笑房里取纸笔来。”
“好。”林秋娘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明白这是要让秦淮把秦笑笑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果然,秦老爷子客气的对秦淮说道:“这些年我们不知道笑笑确切的生辰八字,就估摸着她出生的时日把她的诞日定在了送子娘娘的诞日,诞辰便是捡回她的时辰,如此就有劳秦大人把笑笑真正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秦淮摇了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一会儿,林秋娘将拿出来的笔墨纸砚放在了饭桌上。
秦淮刚准备端起茶杯往砚台里添水,景珩先他一步这么做了,还帮忙磨起墨来。
他这副殷勤的样子看在秦淮眼里,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拿到秦笑笑真正的生辰八字,然后带去护国寺找大师合八字,好早早定下婚期。
想到这里,秦淮心里一阵气闷,很想拣起砚台砸人,可是几十年修来的素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吸了吸气,他提笔蘸墨,开始写字。
要是换作写别的,说不定他还会挑景珩的毛病,指责他连墨都磨不好。笔下是亲生女儿的生辰八字,他不会把任何负面情绪灌注其上。
不到二十个字,没几息就写好了。秦淮小心的叠起来,交给了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愣了下,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接了过来。这一次,他没有向秦淮道谢。
虽然婚期要在合完八字后才能定下来,但是双方都知道这是走个过场罢了。就算秦笑笑和景珩的八字不合,也会有化解之法。
只有双方闹掰了,不愿意结这门亲事,才会以八字不合为由解除婚约。
秦笑笑和景珩的情况又不一样,他们是元和帝下旨赐婚,八字不合也得合。总之这门亲事板上钉钉,无可更改。换句话说,两人的婚期极有可能定在明年三月。
当然,若是他们八字相合,但是三月又不适合成婚,那么就有提前或是延后的可能。这一点,两家会严格按照护国寺大师的测算结果来操办婚事。
在他们各退一步,决定测算八字再定婚期之时,秦笑笑也扶着秦老夫人下山了。
秦老夫人年事已高,又养尊处优多年,山路对她而言太难字了。秦笑笑只扶她爬了一个山头,说了些每年到山里采菌菇采草药的一些趣事,就不让她继续往里走了。
秦老夫人很不舍,很想看看她去过的地方都是什么模样,只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身子,执意往山里去是给孙女添麻烦,只好说道:“等奶奶的身子骨再好些了,咱们去里面看看。”
秦笑笑随口应道:“好啊,春暖花开的时节刚刚好,不冷不热山路也不是太难走。”
到了盛夏就不行了,里面的花草树木疯长,把路都给挡住了,一脚踩下去不一定是实地,有可能是山沟或是悬崖。
总之有黑野狸带路,她也是不敢轻易涉足的。
祖孙俩慢慢往山下走,走到枣树园的时候,就跟前来找她们的秦淮遇到了。在秦淮身后不远的地方,景珩竟然也在,他身边还跟着大黄和咩咩。
“笑笑,你们俩先聊,奶奶也有几句话要和孙女婿说。”秦老夫人拍了拍孙女的手,就慢慢朝着景珩走过去。
景珩怕她摔着,便主动上前扶她,其实心里担心秦淮会在秦笑笑面前说自己的坏话,一点也不想随秦老夫人离开。
尽管他知道小丫头不是一个容易受旁人言语左右想法的人。
秦老夫人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指着枣园笑眯眯的说道:“之前没有进去看过,小景陪我进去走走,我数数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棵枣树。”
枣园就在山道旁,不往深处去的话,能够听到秦笑笑和秦淮的谈话。
景珩看了秦笑笑一眼,在她看戏的目光中,无奈的扶着秦老夫人往枣园走去。
大黄和咩咩看了看主人,又看了看景珩的背影,慢吞吞的走到了主人的身边,在她的腿上磨蹭了两下。
秦淮没有在意景珩的去向,神色复杂的看着秦笑笑:“笑笑,你跟我说实话,这道赐婚圣旨,是不是你向圣上求来的?”
秦笑笑已经不再抵触他的关心了,如实说道:“去年秋猎我碰巧救下了圣上的嫡孙,圣上就许诺我一道赐婚圣旨,所以我和鲤哥哥是两情相悦,不存在您认为的哄骗或是逼迫。”
秦淮料到她会这么说,心头的忧虑并未消散:“你在京城待过好几年,想必世家豪门内宅的事你也听说过,你可做好了他将来会纳妾的准备?”
秦笑笑皱了皱眉:“鲤哥哥承诺过,他会一心一意待我,不会纳妾。”
秦淮一听,眉头皱的比她还紧:“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就算他说的是真心话,谁能保证他日后不变心?”
秦笑笑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却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若是不信他,我不可能答应这桩亲事。您担心他日后会变心,怎么不想想变心的也许是我。”
秦淮一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回过神来,觉得她太天真了:“他若变心,你要委曲求全;你若变心,一样挣脱不得。”
秦笑笑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秦大人,没有人能够完全预料到将来的事,您担心鲤哥哥会辜负我,难道换个人就一定不会吗?既然如此,何不选择相信鲤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