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官差将胡知府带下去,嘴上慷慨激昂道:“胡大人毕竟是桃城知府,大家伙万没有私自动手的道理!
此间事情本官已经知晓,本官已经写了奏折,连夜送给朝廷,一定不会姑息此事!”
见百姓们还是满脸愤怒,他哀求地看向安重华,“庄阳郡主,你也来劝解两句吧。胡大人毕竟是朝廷命官,要处置也只能等朝廷的公文啊。”
安重华嘲讽地看了他一眼,直看得他老脸通红。
随即一言不发,扬长而去。
民众自发地跟在她身后,仿佛想从她单薄的身躯中,汲取什么驱散寒冰的力量。
之前放言要盯着安重华,绝不会让她逍遥法外的书生,已是羞得面色赤红。
此刻却也顾不得丢脸,结结巴巴喊道:“他们官官相护,郡主如此正直,可不能对这件事坐视不理啊!”
安重华脚步一顿,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过去,那书生仿佛瞬间生出许多勇气。
忙道:“此前是我们误会了郡主,可也是太义愤填膺之故!还请郡主不要跟我们计较。
此事既然跟郡主无关,郡主便是最适合主理此案的人选,郡主必要查清此事,还桃城百姓一个公道!”
还桃城百姓一个公道。
这件事,她的确要做。
今日葛彪交代的事一旦传出去,曾经跟胡知府做过交易的达官贵人率先便会自乱阵脚。
继而为了将自己剥出来,只会选择在第一时间堵上胡知府的嘴。
罪恶被曝光那一刻,胡知府的死亡早已注定。
所以,将胡知府绳之以法并不难,难的是,胡知府背后巨大的交易网,该如何处置。
若将背后之人尽数揪出,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能力撼动如此根深叶茂的大网。
就说胡知府养女献媚高官一事曝光,胡氏一族的女子,日后将深陷桃色流言风波,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若换了是其他男子来处理这件事,定会为了自己的功绩和官声,毫不犹豫将胡氏一族的女子推出去。
可安重华,她又于心何忍,让这帮大好年华的女子,因胡知府一人的贪婪和罪恶而葬送未来。
她一言不发离开。
徒留一地书生面面相觑。
片刻后,七嘴八舌的指责声响起。
“定然是你此前说话太过刻薄,便是菩萨也会生气,庄阳郡主心中不满也是理所当然。”
被指责的书生面红耳赤辩解道:“又不是我一人骂他,你们人人都有份,何苦如今怪我一个人!”
“哼,我可不曾怀疑郡主,但看她一手好字,便知她性情高洁,风光霁月,怎会如此残暴。
只是你们都像被烧了脑子一样,没人听我的话。”
“我也不曾骂过,观其行听其言,郡主谈吐大气疏朗,来桃城后一言一行都有侠义风范,我可从未说过她半个不是。”
一群人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挤到安重华府门口。
事实上,这桩案子该由曹县令来审理上报。可在桃城百姓眼中,安重华才是真正能做主的那个人。
即便他们心知呆在安宅门口,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用处,他们却依然聚集在此。
仿佛在这多呆一刻,就能在心灵上安心一刻。
夜间,焦头烂额的曹知县趁着守在门口的人熟睡,才敢偷偷摸上安宅后门。
焦心等了片刻,后门打开一条小缝,将他迎了进去。
“郡主!郡主救我!”
还未到大堂,他便低声哀嚎起来。
安重华身着素衣,钗环尽去,素面朝天坐在堂上,见他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曹知县如今可算是叫苦不迭。
胡知府落在他手里,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叫他左右为难。还是曹夫人让他上安宅求助,不然只怕他将彻夜难眠。
不等安重华开口发问,他率先拱手,“深夜来访,实在冒昧。不过是一桩小事,要问过郡主的意思。”
官差将换洗一新的黄觉带了进来,他身上穿着崭新却不怎么合身的绸布衣衫,满脸郁闷晦气。
显然是白天当众承认自己不能人道一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此刻还没缓过劲来。
安重华端起茶盏啜饮一口,遮住自己唇边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的笑。
“曹知县有心了。”
她温声道:“这桩女子凌虐的案子,真凶是谁再清楚不过,这山贼虽看起来野性难驯,”
黄觉瞪大了眼!
他野性难驯?
分明是儒雅斯文好不好!
安重华没理他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镇定自若地继续说下去。
“看起来野性难驯,实则并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胡知府选他做替死鬼,实在冤枉。”
曹知县忙意会道:“正是,我等百姓父母官,定然不能黑白不分。这山贼既然与此事无关,本官便将他交给郡主全权处置了。”
他极力睁大自己的眼睛,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
暗道我都这么够意思了,你也该表示表示吧。
谁知安重华并不接他的话茬,径自看向黄觉,“曹知县如此宅心仁厚,你便自去歇息吧。”
黄觉好似全然没听到,愤愤瞪着她,脚下犹自如生根一般一丝不挪。
此刻在他眼里,性命和气运,都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白天他怎么会脑子一热,顺着安重华的话自己抹黑自己。
这半日下来他的心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只想回到府衙中,在自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狂扇自己几巴掌,打断那句话!
安重华定然给他下蛊了,他怎么可能在整个桃城的人面前说出那种不要脸的话!
就是日后封公拜爵了,他又有什么脸活着!
眼见他上前一步,就要当场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