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前,安重华乐于做出一副被皇后管教压制的模样,以打消皇帝的忌惮之心。
可私底下,岑嬷嬷真以为她是个软绵的性子?
“我跟二婶有话要说,雨娘,请岑嬷嬷出去歇歇。”
两个小丫鬟上前,又笑又劝地将她拉了出去,房门轻轻阖上。
许氏身子轻轻一阵,内疚地看了一眼安重华:“我们今日来,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安颖玉忙道:“姐姐昨日救了我,母亲今日特意来谢姐姐。
再者,姐姐要当女官,这么多人上门庆贺,我们自家人也不能输了阵。”
她指了指丫鬟手上捧着的托盘,各色金玉首饰和奇珍珠宝,将半个房间都衬得金光熠熠。
许氏母家本就巨富,嫁入安国公府后经营这么多年,手头宽裕得很。
安重华心中好笑,看来今日是个进财的好日子。
安清和此时也上前,从袖中摸出一个粗糙的素色荷包,羞赧道:“姐姐大喜事,清和囊中羞涩,唯有自己亲手缝了荷包。
一点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那荷包上歪歪斜斜地绣着两个看不出是鸡还是鸭的生物,安重华僵硬地将之接过。
安清和忽地红了眼:“姐姐莫不是嫌弃这荷包的布太过廉价,配不上姐姐的身份?
清和不过是一介庶女,自然比不得姐姐平日的用度。这素绢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布匹了。”
她一开口,安重华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不过是眼热自己今日收到的奇珍绫罗。
安重华快速打断了她的哭诉:“姐姐不嫌弃。只是妹妹皮肤黑,这素绢最称你肤色。
而我太过白皙,佩戴起来反而不如你。这荷包妹妹拿去带着玩吧。”
安清和抽噎声一窒,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噗嗤……”安颖玉忍不住笑出声来。
被许氏瞪了一眼才忍笑道:“三姐姐皮肤黑,日常用牛乳泡澡美白最是管用。以后每日我都派人给你送去!”
安清和脸都气紫了,心中唾骂不止。
等她吸收了安重华的气运,自然会变得美艳无双,哪轮得到这个小萝卜丁在这嘲笑自己!
又将安重华骂了一通,往日对自己很是大方照拂,今日却这般小气刻薄。
手里攥了那么多流光锦纱却一个人霸着,一丝都舍不得分出来,活该被她掠夺气运不得好死!
脸上却还是强笑着:“如此,多谢六妹妹了。”
见状安重华不得不感慨,打败柔弱的原来是天真!
许氏本想说几句话打圆场,见安重华好整以暇地旁观,思忖片刻,也闭了嘴。
来之前,安烁林就叮嘱她,万事以安重华的意思为先。
整个安国公府,也只有她会为二房的利益而费心。
只是许氏性子良善,实在见不得小姑娘受排揎。
直到安清和自觉脸上挂不住气冲冲地走了,她心里才好受了几分。
“二婶今日来,除了送礼之外,想必还有其他事吧?”
许氏并不是擅长掩饰的女子,坐在此处脸色翻来覆去地变,显然心中藏着话。
见安重华主动询问,她果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老爷想带着颖成出去做生意,日后也好自立门户。”
安颖成?
二房素来宝贝这个独子,且安颖成于读书一道上很是刻苦,二叔也有心让他走仕途,为何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许氏主动解释:“郡主昨日说得对,人贵在自立。
老爷往日为了给颖成谋一个好前程,在大哥面前总是卑躬屈膝,累得家中儿女也自觉低人一等。”
似是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拭了拭眼角的泪。
“还是郡主一语惊醒梦中人,只要能堂堂正正过日子,做生意还是做官又有什么区别。”
安颖初和安颖玉乖巧地依偎在她身侧拍打安慰着她。
“这是二叔的意思?可曾问过颖成?”
王氏擦泪的手一顿,眼底浮出几丝纠结。
“二叔想让二房立起来自然是好事,却没必要牺牲颖成的前程。若说做生意,我看颖初就很合适。”
安颖初木讷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惊喜和错愕,随即立刻黯然道:“不……我不行的……”
“怎会不行?你是二房长姐,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劳累,自己却坐享其成?”
安重华故意这般说道,果见她脸上露出恼意和不服输的神情。
“颖初心细沉稳,往日跟着二婶打理店铺也很是像样。”
王氏似是被她这番话吓到,不禁抬高了声音:“颖初可是未出嫁的丫头,成日抛头露面,日后怎么嫁人!”
安重华暗暗叹了口气。
时人观念根深蒂固,她已经可以想见日后要面临的困难重重。
“二婶不必如此急着做决定,”她轻声宽慰,“陛下封了我做女官,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走出家门。
二婶只需耐心等待,说不定不必牺牲五弟的前程,就能有更好的安排。”
她神色淡淡,身上却透出一股难言的雍容尊贵,让人不自觉想要信服。
王氏只觉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激荡,紧紧抓住安重华的手,险些泣不成声。
“让颖初跟我去做生意?”
安烁林皱起眉头打量着自己的大女儿,木讷有余,灵慧不足,重华怎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被父亲打量得浑身僵硬的安颖初,接触到他失望的视线时,忽地涌出无边勇气。
那是站在安重华身侧学到的东西。
她猛地往前站了一步,脆生生道:“父亲,让女儿试试吧!二姐姐说女儿能行,女儿一定可以的!”
随着皇帝分封女官的消息传开,类似的对话,在临安各处角落里响起。
在安重华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让许多女子逐步离开沼泽。
话题中心的安重华身着湛青官袍,头戴特制金冠,携着任命文书去了户部。
小厮殷勤将她迎入,但见户部人声鼎沸,算盘声、争论声、笔墨书写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