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兄弟,这家里,是有甚难处么。”
师徒一行四众吃罢了斋饭,未等陈家那两个老者说话,就听那行者询问起这里的事情,而那化身一听这话,开口笑道:
“这还要从这一场预修亡斋说起。”
那陈家二位老者听闻预修亡斋,当即吃了一惊,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不过还未等他们说话。那八戒便笑的前仰后合,开口便道:
“兄弟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和尚家岂不知斋事?只有个预修寄库斋、预修填还斋,哪里有个预修亡斋的?他家人又不曾有死的,做甚亡斋?”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摇了摇头,开口道:
“八戒不要胡言。你不是不知,我兄弟知道过去未来之事,他要如此说,必然是有他的道理,老丈。我等奉了唐王法旨。一路西来,善于降妖,极能伏怪,若有甚不平之事,老孙能给你了了,且道来。”
那两位老者一听这话,忍不住哀痛垂泪,那陈清口里道:
“老爷有所不知,我们此地有一座灵感大王庙,里头供奉的,乃是灵感大王,感应一方兴庙宇,威灵千里佑黎民。年年庄上施甘露,岁岁村中落庆云。”
行者一听这话。当即有些疑惑。口里道:
“施甘雨,落庆云,也是好意思,你却这等伤情烦恼,何也?”
那陈澄一听这话,捶胸顿足,那陈清在一旁也泪流不止。
“老爷啊!虽则恩多还有怨,纵然慈惠却伤人。只因要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
“原来是一个吃童男童女的邪神么。想必今年轮到你家了。”
那行者此言一出,陈家两位老丈更是悲伤无比,哭哭啼啼的道:
“今年正到舍下。我们这里,有百家人家居住。此处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这大王一年一次祭赛,要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猪羊牲醴供献他。他一顿吃了,保我们风调雨顺;若不祭赛,就来降祸生灾。”
那行者一听这话,开口问道:
“你家有几位令郎?”
那陈澄一听这话。满面羞惭的道:
“可怜!可怜!说甚么令郎,羞杀我等!这个是我舍弟,名唤陈清,老拙叫做陈澄。我今年六十三岁,他今年五十八岁,儿女上都艰难。我五十岁上还没儿子,亲友们劝我纳了一妾,没奈何寻下一房,生得一女,今年才交八岁,取名唤做一秤金。”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时便吃了一惊,开口道:
“好贵名!怎么叫做一秤金?”
陈澄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这里有个缘故,我因儿女艰难,修桥补路,建寺立塔,布施斋僧,有一本帐目,那里使三两,那里使五两,到生女之年,却好用过有三十斤黄金。三十斤为一秤,所以唤做一秤金。舍弟有个儿子,也是偏出,今年七岁了,家下供养关圣爷爷,因在关爷之位下求得这个儿子,故名关保,我兄弟二人,年岁百二,止得这两个人种,不期轮次到我家祭赛,所以不敢不献。故此父子之情,难割难舍,先与孩儿做个超生道场,故曰预修亡斋者,此也。”
……
那三藏一听这话,当时便悲从中来。忍不住泪眼双垂道:
“这正是古人云,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
那行者一听这话,也没有理会那多愁善感的唐三藏,而是开口问道:
“等我再问他。老公公,你府上有多大家当?”
那陈家二老一听这话,虽然不解其意,但是口里还是道:
“颇有些儿,水田有四五十顷,旱田有六七十顷,草场有八九十处,水黄牛有二三百头,驴马有三二十匹,猪羊鸡鹅无数。舍下也有吃不着的陈粮,穿不了的衣服。家财产业,也尽得数。”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便大笑道:
“你这等家业,也亏你省将起来的。既有这家私,怎么舍得亲生儿女祭赛?拚了五十两银子,可买一个童男;拚了一百两银子,可买一个童女,连绞缠不过二百两之数,可就留下自己儿女后代,却不是好?”
那陈家二老一听这话,当即更加悲伤,开口便道:
“老爷!你不知道,那大王甚是灵感,常来我们人家行走。”
那行者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便有些好奇,开口便道:
“他来行走,你们看见他是什么嘴脸?有几多长短?”
那陈家两个老者一听这话。当即开口道:
“不见其形,只闻得一阵香风,就知是大王爷爷来了,即忙满斗焚香,老少望风下拜。他把我们这人家,匙大碗小之事,他都知道,老幼生时年月,他都记得。只要亲生儿女,他方受用。不要说二三百两没处买,就是几千万两,也没处买这般一模一样同年同月的儿女。”
……
那行者一听这话,看了化身一眼,便晓得这个怪物是一个会推算的,于是口里道:
“原来这等,也罢也罢,你且抱你令郎出来,我看看。”
那陈清听到这里,似有所悟,急忙入里面,将关保儿抱出厅上,放在灯前。小孩儿哪知死活,笼着两袖果子,在厅前蹦蹦跳跳的边吃边跑。
行者见了,默默念声咒语,摇身一变,变作那关保儿一般模样。两个孩儿,搀着手,一齐玩耍,吓得那老者谎忙跪着唐僧道:
“老爷,不当人子!不当人子!这位老爷才然说话,怎么就变作我儿一般模样,叫他一声,齐应齐走!却折了我们年寿!请现本相!请现本相!”
那行者把脸抹了一把,现了本相。那老者哪里见过这个,跪在面前道:
“老爷原来有这样本事。”
那行者摆了摆手,开口便道:
“雕虫小技而已,我来问你,你看可像你儿子么?”
那陈清一听这话,连忙感叹道:
“像像像,果然一般嘴脸,一般声音,一般衣服,一般长短。”
那行者一听这话,又摆了摆手,开口便道:
“你还没细看哩,取秤来称称,可与他一般轻重。”
……
“我今替这个孩儿性命,留下你家香烟后代,我去祭赛那大王去也。”
见识过了这样神通之后。那陈清心中大定,一听这话,当时便大喜过望,下跪叩头道:
“老爷果若慈悲替得,我送白银一千两,与唐老爷做盘缠往西天去。”
那行者一听这话,半开玩笑道:
“你就不谢俺老孙吗?”
那陈清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你已替祭,被那大王吃了,老朽也无可酬谢啊。”
那行者一听这话,哈哈大笑:
“任从天命,吃了我,是我的命短;不吃,是我的造化。我与你祭赛去。”
一旁化身一听这话,拍了拍那行者的毛头,开口便道:
“那灵感大王不过是小鱼小虾,自然是吃你不得。这是你的一场功果,便不要拿这老丈说笑了。”
这边,两人说说笑笑,那陈清只管磕头相谢,又允送银五百两,惟陈澄也不磕头,也不说谢,只是倚着那屏门痛哭。行者心中明白,上前扯住道:
“老大,你这不允我,不谢我,想是舍不得你女儿么?”
那陈澄闻言慌忙跪倒,开口便道:
“是舍不得,敢蒙老爷盛情,救替了我侄子,但只是老拙无儿,止此一女,就是我死之后,他也哭得痛切,怎么舍得!”
那行者一听这话,看了看那猪八戒,当此时。他正因为刚才没吃饱正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当即便心里有定计。
……
“你快去蒸上五斗米的饭,整治些好素菜,与我那长嘴师父吃,教他变作你的女儿,我兄弟同去祭赛,索性行个方便。救你两个儿女性命,如何?”
那八戒正因为没有完全吃饱,正拿着一个牙签剔牙,一听这话心中大惊道:
“哥哥,你要弄精神便罢了,不为何管我死活,就要攀扯我。”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笑道:
“贤弟,常言道,鸡儿不吃无工之食。你我进门,感承盛斋,你还嚷吃不饱哩,怎么就不与人家救些患难?”
那八戒一听这话,哪里会多做理会?当即推说道:
“哥啊,你便会变化,我却不会哩。”
那行者一听这话。呵呵冷笑,开口道:
“你莫当我不知,你也有三十六般变化,怎么不会?”
一旁的三藏原本便同情这同宗一脉,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始帮腔道:
“悟能,你师兄说得最是,处得甚当。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则感谢厚情,二来当积阴德,况凉夜无事,你兄弟耍耍去来。”
那八戒一听那三藏这般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即便开口道:
“你看师父说的话!我只会变山变树,变石头变癞象,变水牛变大胖汉还可,若变小女儿,有几分难哩。还不如让我兄弟无名替我去哩。”
那行者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道:
“贤弟你这话说差了,兄弟乃是玉龙化身,其贵无比,若让他来变,莫说是那小女儿,就是一家老小也无福消受,说不得便要招灾惹祸哩。老大莫信他,抱出你令爱来看。”
……
那陈澄一听这话,急入里边,抱将一秤金孩儿,到了厅上。一家子,妻妾大小,不分老幼内外,都出来磕头礼拜,只请救孩儿性命。
那女儿头上戴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穿一件红闪黄的纻丝袄,上套着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披风;腰间系一条大红花绢裙,脚下踏一双金蟾头浅红纻丝鞋,腿上系两只绡金膝裤儿,也拿着果子吃哩。行者见了当即便开口道:
“八戒,这是女孩,你快变来。”
那八戒一听这话,哪里肯变,当即开口道:
“哥呀,似这般小巧俊秀,怎变。还是兄弟来吧。”
那化身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笑道:
“我来便我来吧。”
话音刚落,那化身伸手一指,一道红光,应在那八戒身上,那八戒原地转了好几圈,而后变成了那一秤金的模样一般无二,那八戒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要哭闹,只听那化身道:
“兄弟。你知我乃是知道过去未来的,不会害你,这事情是你的功果。必然是要你去的。”
那八戒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了几分安定,也不再说什么,
“二位老者,带你宝眷与令郎令爱进去,不要错了。一会家,我兄弟躲懒讨乖,走进去,定然难识认。你等将好果子与儿女吃,不可让他们哭叫,恐大王一时知觉,走了风讯,等我两人耍子去也!”
……
那行者吩咐沙僧保护唐僧,他变作陈关保,八戒变作一秤金。二人俱停当了,却又问那两人道:
“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剁碎了去?”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即大吃一惊,开口便道:
“哥哥,莫要弄我,我没蒸熟剁碎的手段。”
那两位老者一听这话,当即便开口道:
“不敢不敢!只是用两个红漆丹盘,请二位坐在盘内,放在桌上,着两个后生抬一张桌子,把你们抬上庙去。”
那行者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要蒸熟了剁碎了去,他便不能带着八戒一起去了,当即开口笑道:
“好好好!拿盘子出来,我们试试。”
那老者即取出两个丹盘,行者与八戒坐上,四个后生,抬起两张桌子,往天井里走走儿,又抬回放在堂上,那行者欢喜道:
“八戒,似这般子走走耍耍,我们也是上台的和尚了。”
那八戒闻言却不欢喜,开口便忧心忡忡的道:
“若是抬了去,还抬回来,两头抬到天明,我也不怕;只是抬到庙里,就要吃哩,这个却不是玩的!”
那行者知道八戒胆小,当即便口里道:
“你只看着我,那怪吃我时,你就想法走了吧。”
那八戒一听这话,当即便道:
“知他怎么吃哩?如先吃童男,我便好跑;如先吃童女,我却如何?”
一旁的陈清一听这话,开口便道:
“常年祭赛时,我这里有胆大的,钻在庙后,或在供桌底下,看见他先吃童男,后吃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