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中。
卫晗擦了擦嘴角,对石焱道:“结账吧。”
“五盘卤牛肉,一盘酱鸭舌,一壶烧酒,一碗阳春面,一共一百六十五两银。”石焱口齿伶俐报出来。
一百六十五两对怀揣万两银票的卫晗来说当然不多,可隔壁桌刚刚打了半价……
卫晗端坐桌旁,一时没有动。
“主子?”石焱纳闷喊了一声。
凉凉眸光扫向他。
石焱福至心灵,压低声音道:“抹零肯定不成的。”
半价?开玩笑,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店小二的小亲卫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卫晗心头略有不快,轻扫柜台边的素衣少女一眼。
这不是五两银子的事儿。
同一个时候在大堂吃饭,隔壁桌半价省了四百多两,轮到他连五两银子的零头都不给抹,这是欺负他钱多?
然而卤牛肉确实好吃,酱鸭舌也好吃……
卫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直到吃了那碗臊子面,一切似乎都变了。
不快了片刻,毕竟也没人哄,卫晗默默调整好心情,问道:“明日是什么菜?”
“明日有千层百叶,鲜香微甜,还带一点点辣,特别够味。”石焱说着,吞吞口水。
卫晗斜睨着他:“你尝过了?”
石焱心头一紧,忙道:“没!”
见主子还在睨他,小侍卫快吓哭了,就差跪下来指天发誓:“真的没!卑职听蔻儿说的,蔻儿问的大师傅秀姑。”
“哦。”卫晗取出银票递过去。
石焱接过来一看,忙道:“您稍等,卑职给您找零。”
主子和穷尚书、穷祭酒那些人就是不一样,一千两银票说掏就掏,才不用记账呢。
“不必了,下次接着扣。”卫晗起身,想了想走到骆笙面前。
骆笙平静看着他:“王爷有事?”
难不成见给了隔壁桌半价,堂堂亲王还要找她麻烦?
这就有点拎不清自己斤两了。
林疏是她外甥,若不是怕免费吃引人侧目,就是在酒肆长住她都乐意。
开阳王却是卫家的人,如果完全顺着心意来,甚至多给钱她都不想卖。
察觉对方的冷淡,卫晗并不退却,以云淡风轻的语气道:“鸡肉比较好吃。”
百叶虽好,难以果腹。
骆笙听愣了,深深看卫晗一眼。
这真的是北齐人口中的冷面阎罗?
绯衣烈焰,眉眼如墨,是那个开阳王没错。
沉默一瞬,骆笙道:“明日还有一道油淋仔鸡。”
本来是没有的,卤过牛肉的卤水还能接着用,很快又是一锅香喷喷的牛肉出锅。
再卤一些猪耳朵、猪蹄、鸭脖子之类也方便。
不过丰富一下菜品也不错,想必明日会有更多人来。
卫晗似是没有想到对方答应如此痛快,唇角微扬,露出浅淡笑意:“多谢。”
他看着她,眸光湛湛,熠熠生辉。
骆笙面色冷下来:“不谢。”
以为她是骆姑娘,靠美色就能打动的?
一旁石焱悄悄抚额。
进京路上明明与骆姑娘朝夕相处了好几日,还被骆姑娘情不自禁扯掉过腰带呢,主子怎么混成这样了呢?
没错,现在小侍卫只有一个心愿:主子赶紧把骆姑娘娶回家!
他只能陪大白半年,等吃不上骆姑娘做的菜,呃,不,等大白不需要他了,可怎么办?
对主子感到深深的绝望,小侍卫又忍不住暗暗埋怨骆笙。
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这么喜新厌旧呢?
林祭酒那个孙子弱不禁风,偏偏吃得还多,到底有什么好的?
“那明日见。”卫晗冲骆笙微微颔首,走出酒肆。
把主子送出门又回返的石焱后怕拍了拍心口。
吓死了,刚刚主子问他有没有尝过千层百叶,他真以为主子会出于嫉妒让他回王府刷恭桶。
刷恭桶?这辈子都不想刷恭桶了,他只想骆姑娘在哪儿他在哪儿。
觉得这种想法不合适,小侍卫很快找了一个理由:就当替主子守着未来媳妇了。
不然就凭骆姑娘喜新厌旧的速度,等主子开窍哪还有戏。
骆笙示意石焱近前来。
“姑娘有事?”石焱笑呵呵问。
骆笙淡淡纠正:“叫我骆姑娘就好。”
又不是她的随从,还挺自来熟。
“你们王爷——”骆笙沉吟着,“很喜欢吃?”
石焱轻咳一声,竭力替主子辩解:“您做的菜哪有人不喜欢吃呢,我们主子也不能免俗呐。”
“不能免俗就好。”骆笙放低声音,喃喃道。
那样她就更有信心,静候平阳王的到来。
“表妹,没有客人了,咱们——”
盛三郎话未说完,就有一人闯了进来。
“一碗阳春面!”
盛三郎这个气啊,打眼一扫还是个熟客,昨日吃了二十碗阳春面的那个壮汉。
心中虽气,客人还是要招呼的。
“一碗阳春面——”盛三郎有气无力喊了一声。
不多时蔻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过来,放在壮汉面前。
壮汉迫不及待挑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蔻儿见是个熟客,贴心建议道:“客官,我劝您不如来一盘卤牛肉。您看您昨日嫌一百两银子一份的烧猪头贵,吃了二十碗阳春面,最后花了一样的钱。咱们卤牛肉只要二十两一份呢,也就是四碗阳春面的钱。我跟您说,不会算这笔账是不行的呀……”
壮汉算没算明白不知道,反正是听明白了。
这娇美可人的店小二说得对。
“那就加一盘卤牛肉。”
吃了这盘卤牛肉,绝对不能另加阳春面了!
一刻钟后,掏出一百两银票结账走出酒肆的壮汉被夜风一吹,猛然清醒了。
谁说吃了卤牛肉就不吃阳春面了?
谁说吃一份卤牛肉就够了?
四盘卤牛肉、四碗阳春面,他又,又花了一百两银子!
不提壮汉流下的悔恨泪水,赵尚书回到府中,还没来得及洗胡子就见到了笑眯眯的夫人。
“老爷今日吃好啦?”
赵尚书勉强扯出个笑:“吃好了。”
“那带了些什么菜回来?”不见食盒,尚书夫人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赵尚书抬袖擦擦额头,干笑道:“人家酒肆不让外带——”
尚书夫人走近,嗅了嗅赵尚书的胡子,黑着脸一指门口:“今晚老爷睡书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