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南阳城沐浴着暖风,处处可见的团团花簇给这有些沉闷的城池平添了几分明丽。
骆笙穿梭于人流中,平静而沉默。
走在一旁的盛三郎时不时投来疑惑的眼神。
总觉得骆表妹有些不一样了,却说不出缘故。
盛三郎鲜少与女孩子打交道,完全不知该如何改善这种状况,不知所措间瞥见一名小贩叫卖糖葫芦。
一串串冰糖葫芦插在草木棒子上,阳光下晶莹闪烁,煞是诱人。
盛三郎大步走过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把其中一串递到骆笙面前。
骆笙驻足看着他。
少年面上挂着明朗的笑:“表妹吃糖葫芦吧,酸酸甜甜味道还不错。”
骆笙沉默片刻,伸手把糖葫芦接过:“多谢表哥。”
盛三郎脸上的笑更灿烂:“不谢,表妹喜欢就好。”
他说着,把另一支糖葫芦塞给了红豆。
红豆大喜。
一支糖葫芦她虽然不稀罕,但被人记着总是令人欢喜的。
嗯,三表公子是个好人。
“能不能再拜托表哥买些东西。”
看一眼少女手中握着的糖葫芦,盛三郎就差拍胸脯了:“表妹要什么尽管说。”
糖人,零嘴,还是胭脂水粉?
“我想要一些烧纸。”
“烧,烧……烧啥?”盛三郎险些被口水呛到。
是他听错了么,烧鹅?
“祭奠用的纸钱。”
盛三郎缓了缓,才艰难开口:“表妹啊,你要纸钱干什么?”
骆笙垂眸给出答案:“祭拜我娘。听外祖母说我娘当年出阁,曾因身体不适在南阳逗留了一段时日。我站在这里,想到我娘曾经身处同一个地方就悲从心生,想给我娘烧些纸钱聊表孝心。”
“原来是这样。”盛三郎眼中露出同情,终于找到了骆笙自从进了南阳城就心情不佳的原因。
表妹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说起来怪可怜的。
“表哥可愿帮忙?”
“当然没问题!”
骆笙冲盛三郎微微屈膝:“那就劳烦表哥了。我带红豆去那边的脂粉铺子逛一逛,等到傍晚与表哥在客栈碰面。”
盛三郎张了张嘴。
他没说与骆表妹分开啊,毕竟骆表妹的安全还要由他负责呢,那几个护卫可都留在客栈没带着。
见盛三郎不语,骆笙蹙眉:“表哥想与我一同逛脂粉铺?”
盛三郎猛摇头:“咳咳,我不是这个意思。那表妹去逛吧,我这就去给你买东西。”
骆笙满意弯了弯唇:“那就晚上见。”
支走盛三郎,骆笙带着红豆直奔一家成衣铺,不多时街头便多出一名带着小厮的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却因肤色微黑让人乍一看普普通通。
“姑娘,咱们穿成这样是要去逛妓馆吗?”红豆压低声音,满是兴奋。
就是在京城姑娘都没带她逛过青楼呢,想想还真是期待呀。
骆笙深深看了红豆一眼。
说真的,她都有点羡慕骆姑娘了。
身边丫鬟能把逛青楼看得这么理所当然,可见骆姑娘活得多么随心所欲。
“只是随意走走。”
骆笙带着红豆从街头走到巷尾,从东街走到西街,踏遍大半个南阳城,撞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乞丐正被几个乞儿围殴。
“再不松手就打死你个老东西!”
老乞丐怀里搂着某物,闭着眼任由几个乞儿拳打脚踢。
“红豆,去把那几个乞儿打发走。”
红豆撸撸袖子就要过去,被骆笙拦住。
“姑娘放心,这种小乞丐婢子一个人可以打五个。”
骆笙摇摇头:“我是让你给他们一人几个铜板打发走。记着,能用银钱解决的问题不要用拳头。”
“婢子明白了。”
眼见几个乞儿得到铜钱一哄而散,骆笙走了过去。
老乞丐吃力抬头,干枯的唇嗫嚅:“多谢公子……”
骆笙示意红豆把老乞丐扶起来,带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喝茶。
老乞丐把茶点塞得满嘴都是,噎得直翻白眼,猛灌了一瓷缸茶水才缓过来。
“他们打你,就是为了这半个鸭腿?”骆笙开口问。
被老乞丐护在怀里的是一个破瓷盆,里面放着半个颜色有些发黑的鸭腿。
老乞丐点点头。
“家父曾来过南阳城,对我说此地家家生活富足,路不拾遗,鲜少见到乞儿,怎么——”
老乞丐看骆笙一眼,叹了口气:“令尊一定是很多年前来过的吧。”
“是啊,有十几年了。”
老乞丐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含糊道:“现在的南阳城不是十几年前的南阳城了。”
“怎么说?”
老乞丐灌几口茶水,不吭声了。
红豆眼一瞪:“你这老乞丐,和我们公子卖什么关子!”
“不是卖关子,是说不得……”
骆笙以衣袖遮挡推过去一角碎银,面上不动声色:“十几年前的事了,就是当时说不得,现在也能说得了。老伯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镇南王府惨遭灭门横祸,只要南阳城的老人没死绝,恐怕就没有不知道的。
老乞丐飞快把碎银收起来,总算开了口:“以前南阳城归镇南王管,十二年前的一日镇南王府被官兵围住,足足杀了一夜才停下。南阳城的人……总之从那之后上头就不待见南阳城,时日一久就成了今日这般光景……”
骆笙静静听着,明白了老乞儿话中之意。
从大周开国她的父祖就是镇南王,一代代把封地特别是镇南王府所在的南阳城经营得繁华富饶。南阳城百姓大半心向镇南王府,而这是被朝廷不喜的。
一座受冷落的城池,慢慢走向衰败也是必然。
“好好的怎么去谋逆呢。可怜王府上下几百口都没了,就连那日出阁的郡主都没活下来……”
骆笙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攥了攥,平静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既然王府犯了大罪,郡主又怎么可能被放过?”
老乞丐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律令规定罪不及出嫁女咧,那位郡主嫁到平南王府都拜过堂了,听到家里遭祸就赶了回来,结果被杀死在家门口……据说郡主当时还穿着嫁衣呢,可真是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