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让树上的积雪迫不及待的簌簌落下,轻轻吻过小芳的脸颊,在她脸上只做片刻停留,在飘散中,没有一点凉意,忽而又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用手触摸着这六角晶莹的雪花,没有喧嚣,没有雕刻,没有精修,用宛如白纱一样的冰冷承受着花开的希冀与渴望。
小芳勃然大怒往前走着,完全不把杨满仓放在眼里。她突然觉得步子大步迈开,反倒不容易摔倒了,越是拘谨扭扭捏捏,越容易摔跟头。
“你走那么快干吗呀!等等我呀!”杨满仓看到小芳走的飞快,他却一时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她这么猖狂,从一年级开始就看自己不顺眼,他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点得罪他了,明明被她气的要死,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想要去关心她,可她就是抱着葫芦不开瓢——死脑筋。
看着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他想好好戏弄一下唐小芳,班里还没有人公然和他挑衅,她却胆大妄为,偏要办自己难堪,真是旱鸭子过河——不知深浅。
他心里这个气呀, 非但没有戏谑成功,还要放出狠话去老师面前告自己状,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此刻,被这个臭丫头远远的甩在了后面,看起来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
“等你个q,恶心人的家伙,对你这样的人就需要拿出自己实力,还有二百五的厚脸皮。”
“说谁二百五呢,你给我站住。”杨满仓在后面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了唐小芳,谁知小芳挥一挥衣袖,杨满仓脚一打滑,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小弟弟,你个臭丫头还想欺负本班长,找打。”杨满仓疼痛交加,痛苦的坐在地上哀嚎着,不时用手背揉着摔痛的部位。
他哭丧着脸,顺手抓起一个雪球揉成圆形朝着小芳的肩膀扔去。
小芳悠然自得,身子往左一歪,那雪球飞驰而下,噗噗掉在地上,像极了指尖拂过梅林处淡淡的暗香。
那花瓣飘洒心头,带着缱绻缠绵与雪地融为一体,交织成一首冬日的乐章,她心中那份久违的自由与畅快徜徉在空中。
“不亏,瘸驴配破磨咎由自取,谁让你嘴贱欺负人,一报还一报,挑衅良家女子,这就是你的下场。”
“你……你……我好心好意,你却对我恩将仇报,要是有了后遗症,你要对我负责。”
“负你个头,你暗地里盯梢偷偷摸摸,我可不是案板上的肉任你宰割,也不看看自己长的熊样,坐飞机看大水浪上天了,送你八个字——自尊、自爱、自警、自励。”
“我……我……给你没完,有本事你给我打一架,我要是输了今天这事咱俩两清。”杨满仓吞吞吐吐却又不甘示弱。
小芳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让杨满仓望而生畏:“怎么?还不服?你要想打,姑奶奶我奉陪到底,尽管放马过来,来,打一架,我让你心服口服,跪地求饶。”
杨满仓看到唐小芳竟要给自己来真格的,他嬉皮笑脸的说着:“我不玩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给女斗,咱俩扯平了行吧。”
“哼,你就是个Sd,胆小如鼠还爱做白日梦,对你这样的人就得来硬的,不然,你真觉得我是个倭瓜,记住一句话尊重别人的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不要以为你是一班之长,就可以以权压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小样,你以为你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吗?算你厉害,不过,我就欣赏你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虽然说话直来直去,但是眼中有爱,心里有光,做人也正义。”
“咱们同学几年,没想到我还能听到你这嘴里说出一句好话,我都快要飘起来了。”
“臭美吧你!”
旭日东升,暖阳高照,雪后的阳光探出了脑袋,一地的白雪映着晨曦的光芒,把乡村照耀的格外引人注目。
终于快到学校了,雪融化了,路面也没有那么滑了。
看到小芳不再和自己计较了,杨满仓的心里也放松了许多,她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想再计较什么了,至少,心中容人的海量他还是有的。
他无意识的向周围看了一眼,却发现小芳奶奶的身影靠在学校门口戏台子旁的角落里,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愕然,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小芳,快看……”
小芳被吓的打了一个激灵:“你不会正常说话吗?一惊一乍的干嘛!要SR啊!”
“那不是你奶奶吗?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杨满仓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奶奶?”小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奶奶这个概念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自己的记忆里,从小就没有得到她和爷爷带给自己的温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爱的拥抱,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爷爷奶奶的疼爱与呵护,她也心生羡慕,可是,她听到的更多的是父母被他们无休止的辱骂,这辱骂没有随着父亲的离去而一丝一毫减少。”
杨满仓跑到了董秀娥身边,见她的身子已经冰冷,就开始呼唤起小芳:“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看下你奶奶。”
救还是不救?这么多年对奶奶的仇恨像熊熊烈火在她心中燃烧着,从小她见到的就是父母生活在了爷爷奶奶的高压控制之下。
也是在大雪纷飞三尺厚的雪天,她清晰的记得爷爷为了要给二叔腾房子,强行把爸妈从自己辛辛苦苦盖的房子中撵出去。
爸爸不同意,爷爷骂骂咧咧,拿起一个大石头朝着爸爸身上砸去,妈妈据理力争,爷爷愤恨至极,朝着母亲脸上就是粗暴的几个响亮的耳光,导致母亲的耳朵慢慢聋了。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阻止爷爷的绝情,奶奶成了添油加醋的帮凶,加速了爷爷企图通过不劳而获达到霸占房子的目的,外面天寒地冻,硬是把爸爸妈妈赶到了狭窄悠长的胡同里。
爸妈用木板搭建起来躲避风雪在胡同里受冻挨饿,她能感受到母亲心中的无奈与酸涩,爷爷奶奶达到目的那猖狂的笑声,让她发誓这一生再也不愿看到他们。
如果不是村干部得知情况现场调解,指不定那房子已经成了别人名下的私有财产,同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为什么可以孰视无睹不顾爸爸妈妈的感受,硬生生要抢为二叔家做嫁衣?
爸爸也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呀!难道就为了偏向其他孩子就可以无情的伤害忠厚善良的长子,任由自己是长辈胡作非为在家里一手遮天吗?这叫她如何不恨?
过往的一幕幕,像一帧帧画面一样在小芳脑海盘旋,她的心涨的疼痛,好像压力锅马上就要爆炸似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躺在那里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不定她会勇敢地冲过去,去施以援手。
而这个人,看似和自己有着血缘,实则却是冷酷无情,爷爷奶奶张牙舞爪的面目似乎就在眼前,她宁愿这一刻她没有出现,宁愿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最亲的人却要伤害爸爸妈妈最深?
从记事以来,母亲在这个家受尽了委屈,她却总是默默忍受,更何况伤害父母的人,竟是自己的爷爷奶奶,她甚至永远都不想看到他们,也不想原谅他们的所作所为,杨满仓啊杨满仓,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她心里喃喃自语。
如果是自己路过,她宁愿装作视而不见,从她身边走过,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让你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看似无情却有情,看着杨满仓对奶奶也没有任何关系,却急的心乱如麻,她又觉得风烛残年的奶奶像一朵凋零的花在风中摇曳,岁月的年轮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如若置之不理,显得太寡情薄义。
妈妈的哭泣声好像就在身边回荡,爸爸无奈的叹息声让她觉得自己要勇敢站出来,没有理由不管,她心灵的天平在左右摇摆。
这么冷的天,她冰冷的身子却躺在那里,小芳又觉得她又可怜,母亲说过要与人为善,宽己待人,小芳心中一软,向着董秀娥的身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