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回来了。”巧珍走到大门口,就扯着嗓门喊道,一边接过爹犁地的工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阿秀听到外面的动静,神色黯然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看到建国和女儿的身影,思绪翻滚,忧伤与惆怅浮上她的心头,阵阵秋风掠过,似乎蔓延着整个秋天,如泣似诉。
“你这是怎么了?”建国望着阿秀眉宇之间凝固着的伤心,连她平日熠熠闪光的那双眼睛也变得开始黯淡模糊起来。
巧珍望着娘怏怏不乐的表情,觉得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似的。
阿秀站在那里无语地凝噎着,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她的内心埋藏了许多想要找人倾诉的心里话,却没有方向。有些事情说了反倒不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这个口。
她欲说还休,抿了一下嘴唇,又思索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还不是根生的事情,真是儿大不由娘。”
“根生怎么了?”巧珍根究着实地说。
“梅英给他介绍的对象——爱仙,多好的姑娘,俩人在梅英家里见面之后也都感觉挺乐意,女方家人考虑到咱家里的情况,说认门这一环节的事情可以简化,别的不说,还省下来不少钱呢!”
“就是啊,那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这彩礼,离娘钱不都是要考虑的吗?梅英说前后下来至少也得千把块。”
建国一本正经地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谁家孩子结婚娶媳妇不花钱?”
“昨天梅英不是来咱家,俺们正在谈论怎么促成这门亲事的时候,这根生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说以后不要再提他和爱仙的事情了。
“之前见了多少个,人家姑娘来到咱家,一看就是这条件,二话没说,拍拍屁股就走人,就咱家这条件,能有姑娘看上这都是他的造化了,还有什么不愿意挑挑拣拣的道理。”建国痛惜的说着,好像失去了一个难得的大好机会。
“就是啊!娘,到底是因为啥原因,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不会是根生没看上人家姑娘吧?”
“怎么可能?在媒人那里,两个人聊得很投机。”
“怪不得早上在巧珍家里吃饭的时候,我的左眼皮一直跳动的厉害,我就火急火燎地往家赶,原来是这事。”
在巧珍家里的时候,建国还在想着根生和爱仙见面的事,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
不想在回到家里之后,却听到了相反的消息,建国失望得就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他的情绪像一股掀起的浪潮一般涌上心头,使他感到浑身冰凉。
他静然默立,回望着那依山而立的村庄,回望着那幽长而又浓厚风味的土窑洞,他感慨万千。
他用一份朴实无华的坚韧,娓娓诉说着一辈又一辈人的过往云烟,这里洒下了他奋斗过的青春。
那沉重的头颅,黝黑的脊梁,将过往的心酸与情感,默默镌刻进那光滑陡峭的窑壁上,在悠长的往事中,蕴藏着时光的醇香。
“娘,要不我等根生下班之后跟他聊聊,问问到底是啥情况让他有了那样的想法,到这个年龄了,真是要好好把握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根生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跟他说了,不要让他因为钱的事情而心生焦虑,可他就好像坚定了信心,没有一点儿给人商量的余地。”
“好女不愁百家问,万一人家爱仙到时再遇到条件比较好的,这根生就是再回头是岸都来不及了。”建国掷地有声的说着,心中满是遗憾。
“爱仙就喜欢咱根生有文化,他不愿意,人家姑娘怎么会一直等着他?我听梅英说,去她家提亲的人也是排着队。”阿秀脸上一种熟悉而又怅然若失的忧伤扑面而来。
听着娘与爹的谈话,她现在知道娘心情不好的症结所在,如果当初不来周山村问娘借钱,那样,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像做了错事一样充满愧疚,她自责,懊悔,她想用一种更好的办法去弥补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所造成的遗憾。
借钱的时候,爹也毫不知情,是不是因为自己借钱的事,根生知道了,在跟娘赌气,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这根生也不会斤斤计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赌注吧?
巧珍又用手摸了摸那个带着温度的花布手绢,那里面包着一捆捆帮得结结实实的纸币,那些分分角角是娘为这个家点点滴滴的付出与心血。
如果当时不长那个口,娘也不至于因为心疼女儿把家里所有的钱毫无保留的给自己,当她意识到不能那样做的时候,已经晚了,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儿子女儿都是娘的心头肉,趁着不注意的时候把钱悄悄地塞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
当根生在相亲这事最有希望的时候,因为需要钱家里却拿不出来,她真想好好骂自己几句,好让自己的大脑清醒起来。
她趁爹不注意的时候,把娘喊到一边,懊悔不已的说:“娘,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来问您借钱,这钱我一分未动,现在如数奉还。”
“你当时不也困难吗?谁家不也是有个磕磕绊绊,哪有一帆风顺的,我见你左右为难,死活不愿意拿,就趁你给小芳喂奶的时候,悄悄塞进你的衣服口袋里了。”
我当时就怕因为钱的事,家里再闹上矛盾,更不想让您跟着一起作难,我心如刀割。
“巧珍,根生的事与你没啥关系,你就别想太多了。”
“娘,我就是内心过意不去。”
阿秀想起根民说的,自己把钱给了巧珍,她的心也何尝不是一种煎熬,但是这事不能让巧珍知道,免得彼此之间又生间隙,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一家人和和睦睦不比啥都强吗?
秋风吹来,凉丝丝的,柔柔的拂动着竹林深处的一草一木,好像一位温情慈祥的母亲,在咿咿呀呀哼着催眠曲哄着孩子进入甜蜜的梦乡。
“根生,你这是怎么了?关于和爱仙的事情,可以跟大姐说说吗?你们两个不是都挺愿意的?怎么在关键的时刻,你又全身而退呢?”
“大姐,我知道你为我好,这事还是以后不要再提了,我也跟咱娘说过,让爱仙该找就找,不要因为我而耽搁了自己的大好青春,我配不上人家。”
“根生,你在说什么糊涂话,恁俩又愿意,咱家这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能遇到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来了,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
“大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这么多年一直让娘为我操心,上完高中又开始操心我的婚姻大事,我心里有愧,觉得自己活得很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