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奎家住陕西延安城,南门以里有他的门庭,他是个独生子,七岁把书攻,不幸遭大火,家财也被火轰,可怜他的二爹娘,火坑里丧性命,单撇下陈奎自己孤苦伶仃……”
村里沉寂了好久的喇叭,今天也像变了魔术似的突然间响了起来,播放的是曲剧表演艺术家张晓风老师的曲剧《陈三两》选段,紧接着宣传计划生育政策的声音在空中骤然响起……
巧珍想起了之前那个将近8个月的婴儿,快要妊娠的时候,被乡里,村里的干部连夜拉到乡里卫生所,被强行引产,当时婴儿早已成型,还是个男孩儿,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就在她的眼前戛然而止了,她懊悔不已。
每每提及,她的心里就是一种无法触及,不可言喻的酸涩。引产,对于巧珍而言,那是一件心痛心碎又无能为力不可挽回的事。
那样的疼痛让她疯狂到挣扎,她用力地呻吟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像要被掏空似的。
她想起当时医生不建议引产,那样会有不可预估的生命危险,即使学斌向村里干部求情,他们还是不为所动,最终等待的还是这样的结果。
为了完成上面摊派下来的指标,村干部答应了学斌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再要一个,不会让他们为难。
不巧的是,怀孕的时候,刚好赶到了计划生育正厉害的风口浪尖上,再加上有人举报,上面非常重视,非要在时间节点反馈结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幕幕的往事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
巧珍希望这一胎好好的,她感受到最近的胎动比较频繁,也感受到那个小生命带来的惊喜。
小手的轻轻触摸,小脚的微微踢动,甚至整个身体的翻滚,都是一场身心合一的完美契合。
她轻轻地把自己的双手放到布满了像枯枝一样纵横交错的妊娠纹的肚皮上,从乳房到腋窝,从整个肚皮到大腿根部。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育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在她身上留下的难以抹去的最珍贵的财富,也是岁月赋予她的最美的勋章。
霎时,她感觉到了肚皮被轻轻的弹动了一下。
那种触动手心的感觉,就像瞬间被电流击住了一样,一种浓浓的幸福感将她完全包围,妙不可言却又让她回味无穷。
那是生命之初扣动母亲的心弦,好像充满希望的音符,那音符已经融进了她的血液之中,像天籁之音,余味绕梁,那微乎其微与母爱的心灵碰撞,是小生命在用行动唱响生命的律动。
巧珍期待着金秋时节的到来,那个时候,这个新生命就会与自己见面。
她的脸上绽放着白玉兰般灿烂的笑容,幸福感一波又一波地如潮水般涌现,这是生命的美好涂在她心中最美的底色!
“巧珍,巧珍在家吗?”妇女主任玉红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美好回忆。
“哟,是玉红啊!快来快来。”巧珍看到玉红一身新装,双手背在身后,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
她越热情,村里人越会觉得看到她就像看到了瘟神一样晦气,她花言巧语的背后隐藏着杀人不见血的屠刀。
计划生育的政策全凭她的三寸不烂上传下达,她手里掌握着村里孕妇流产和超生婴儿的罚款权利。
她义正言辞,不容置疑的样子让村里的那些育龄妇女花容失色,唯恐避之不及,看见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省的又被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再多此一举。
巧珍清晰地记得红艳她娘前段时间刚生了个儿子,想着给红艳做个伴儿,谁知,在孩子还不到百天的时候,玉红一听到她生孩子的消息就兴师问罪般地跑到她家,不依不饶地硬逼着非要给红艳娘上环。
红艳娘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欺软怕硬,哪能任玉红说风是雨。
她见人拆招,使出浑身解数,赶紧让自己的男人从集市上买来了一袋大米,一袋好面才算堵住了玉红的嘴巴,打消了她要坚持给自己上环的念头。
村里有的家里生了二胎,甚至三胎的也有不少数,听说有的还竟然巧妙地躲过了巨额的罚款,这是何等的能耐?
那罚款可是这老百姓好几个月的花销,吃喝拉撒全都指望着它呢,有的甚至还千方百计地把孩子养在了亲戚朋友家,能躲过去就更是再好不过的了。
“难道这玉红不请自来是听到了关于自己怀孕的什么风声?还是有意无意的提示着索要好处费?”巧珍惶恐不安,一团疑云挂在脸上。
“最近咋样啊?也不见你怎么出门了?”玉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探着巧珍的肚子,眼里流露出一种邪恶奸诈的光。
“这不是学斌的左脚脚踝处,软组织受伤,只顾忙着在家照顾他,也没怎么出去。”巧珍唯恐玉红试探她怀孕的虚实,有意的避开了她说的话题。
幸亏自己不胖,穿的是胖大的衣服,不太显眼。她那么眼尖的人,不会被看穿吧?
她想给学斌商量一下,过段时间去临县的一个亲戚家避一避,等到木已成舟的时候再回来。
“巧珍,我过来也没啥事儿,现在计划生育的政策也越来越严了,主要想着给你再宣传一下,你是过来人,不用我多说,也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利弊。”玉红察言观色的看着巧珍,一语中肯的说着。
巧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此刻,她觉得说与不说都会被她轻而易举的挑出毛病,只是保持礼貌与微笑。
“那要没啥别的事,我先走了,这还得逐家逐户上门宣传,现在这天气也暖和了,等到空闲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玉红笑语盈盈,拂袖而去。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巧珍的心里就像一面大鼓,起伏不定,她期待着学斌早点回来。
“不管怎样,这个孩子她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住。往后月份越来越大,到了怀孕后期显怀的时候,就算是掖着藏着,也迟早会露馅儿的,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被那些没人性的家伙强行拉去引产。”巧珍焦灼不已的心也开始渐渐担心起来。
村门口那里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声响彻云霄,不绝于耳,村里又开始热闹起来。
学斌迎着夕阳,推着自行车回到了家里,他的脚还没有彻底痊愈,所以,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谨慎。
“巧珍,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刚跟你分开没多久,你就开始失魂落魄了,到底是谁惹你不高兴了?”学斌看到巧珍的脸上写满了忧愁和疑虑。
“学斌,你终于回来了,今天玉红来到咱家,是不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过来打听情况?我心里有点儿担心。”巧珍浑身不自在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