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纪摇光熟悉的那个太和宫,她带着萧瑟七拐八拐的到了顾倾渔住的正殿。两个人刚到门口,便听到屋子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她们对视一眼,纪摇光立即推开门,脚步刚迈进去便瞧见顾倾渔狼狈的趴在地上,旁边是碎裂的茶杯。
“顾倾渔!”纪摇光眉头一皱,立即快步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
翻过她的脸,果然瞧见那一张惨白惨白的容颜,毫无声息,仿若要离世一般。
“顾倾渔,你醒醒!”纪摇光眉头皱的更深,抬手在顾倾渔脸颊上毫不客气的拍打着。
她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微生凉的小命还在她手里攥着!
许是纪摇光使的力气有些大了,顾倾渔才恢复些知觉。
“嗯……纪摇光……”顾倾渔有些意外,她抬手在眉心揉了揉,转头瞧见旁边碎裂的被子,才自嘲的一笑,“我连拿杯子的力气都没了啊……”
萧瑟站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这才快步上前和纪摇光一同将顾倾渔搀扶起来。
“你收拾好东西,我们一会儿就走。”纪摇光坐在床榻边,说道。
“今夜?”顾倾渔有些微微的吃惊,她扑闪几下双眼,摆弄着手指头,“今夜是除夕,你今夜就要将我送走?”
“你到底走不走?不走便在皇宫呆一辈子!”纪摇光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顾倾渔抿起唇瓣,似是在犹豫什么,脑子里一闪而过的竟是微生寒满目依恋哀求自己陪着他过完除夕的画面。当时她是怎么反应的来着?好像是答应了……
“你不打算走了?”见顾倾渔始终没动作,纪摇光瞪眼催促道。
顾倾渔淡笑几声,利落的起身,满头银白的发落在腰肢,“好,我这就跟你走。”
“什么也不要?”纪摇光注意到顾倾渔穿着轻便的外衫,直接站在自己面前不动,便立即问出口。
顾倾渔含笑的点头,“自然是,皇宫的东西都不属于我,带着也是累赘,倒不如一身轻松,尘归尘土归土,倒是也乐得自在逍遥。”
纪摇光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顾倾渔,这还是那个视权力为生命的顾倾渔吗?怎么转变的这般快。
瞧出纪摇光眼底的诧异,顾倾渔抬手卷了一下自己的白发,“还愣着不走吗?”
纪摇光回过神,“走,立刻走。”说着她刚朝前几步,便瞧见萧瑟复杂的眼神。“萧瑟。”
“娘娘,太后是皇上三令五申囚禁在太和宫的罪人,娘娘如今要这么放了她,只怕不妥。”萧瑟犹豫再三,还是挡在纪摇光面前,阻止道。
纪摇光眸子闪了闪,“我知道,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且放心,出了什么事微生凉只管找我,不会连累你。”
“娘娘,奴婢不是怕这个,而是……”
“到底本宫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纪摇光板起面孔,厉声喝问。
萧瑟浑身一颤,说到底,纪摇光与微生凉骨子里的气势还是有些骇人,最起码萧瑟觉得是这样。
萧瑟咬咬唇,终是闪开一条路,“奴婢知道了。”
顾倾渔随着纪摇光慢慢走,眼瞧着自己住了许多年的太和宫,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几人出了寝殿,便看到非烟抱着个浇花的壶,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浇花,她视线丝毫不转移,甚至连朝那边看一下也没有。
顾倾渔跟着纪摇光,眼神偏转落在非烟身上。
纪摇光抿了抿唇,她倒是慢悠悠的朝非烟过去。
非烟察觉到来人,立即放下水壶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参见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金安。”
“非烟,你一直侍奉太后,要不要跟着太后一起走?”纪摇光眨了眨眼,问道。
非烟闻言,下意识的抬眼和站在一边的顾倾渔对视在一起,末了,才淡笑的摇了摇头,“娘娘,奴婢一生都在太和宫,太和宫早就成了奴婢的家了,过去侍奉现在侍奉将来也侍奉。奴婢侍奉的不是住在太和宫的主子,而是太和宫。奴婢在这儿谢谢皇贵妃娘娘的好意……”
纪摇光有些诧异,她和顾倾渔感情不是最为要好的吗?甚至还三番五次在她面前强调顾倾渔的不容易,怎么眼下瞧着,她们如同是陌生人一般?
顾倾渔始终扯着唇瓣在笑,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非烟只是个奴才罢了,你带我离开就好,多一个人,碍手碍脚,恼人的很。”
“太后娘娘说得对,奴婢恭送各位。”非烟听到顾倾渔这么说也不恼火,反而勾起一个寡淡的笑。
非烟是个鲜少笑的女子,如今面带桃花,眼底含笑,竟是说不出的恬淡好看。
勉强不来,纪摇光只得歉意的眨眨眼,带着顾倾渔和萧瑟从正门离开了。
瞧着那三人若隐若现的背影,非烟带着笑,忽然弯身将地上的水壶举起来,继续转身浇花,口中喃喃道,“皇宫是个大染缸,走了好,还是走了好……”
这边出了门的三人,纪摇光不悦的瞪着那个心情大好的顾倾渔。
“你还真是薄情寡义,好歹是伺候了你那么多年的宫女,连一句体己的话都不会说。”
顾倾渔恍然不在意,她笑着摆摆手,“那又如何?天下之大,若都对我有恩,难道我要一个个的去报恩?是不死太傻了?自己的命还是自己去享受的好,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统统都是屁话。”
“你……”纪摇光瞪眼,“好,我说不过你,桥归桥路归路,出了那个大门,你就再也不是皇宫养尊处优的太后了。”
顾倾渔抬眼,瞧着那暗红复古的宫门,一瞬间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那是通往自由的门,那是她百般求而不得的机遇,如今就摆在面前,叫她如何不向往?
顾倾渔咬了咬唇,难得的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纪摇光,那就多谢你了。”说着便要抬步走。
“慢着!”纪摇光立即抓住顾倾渔的胳膊,“你还没告诉我那咒术的解法,就这么走了?”
顾倾渔眨眨眼,立即拍了拍自己的头,“我这个记性倒是不大好了,这除去咒术的好办法,不是我能给你的,而是要靠你自己。”
“靠我自己?”纪摇光被她说的云里雾里,满脸的懵懂。
顾倾渔含笑的凑到纪摇光耳边,另一手在她肚子上摸了摸,幽幽道,“这解了咒术的办法,就是你体内孩儿的脐带血,引产之时混同茶叶水一同喝下,微生凉就平安无事了。”
纪摇光吃惊的瞪着眼睛,“你……你当真没骗我?”
脐带血?那岂不是要等三个多月?
顾倾渔耸耸肩,“信不信随你,左右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你。”
“好,我知道了。”纪摇光眸子闪闪,颔首。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最好祈祷……”顾倾渔说着目光继续下沉,“最好祈祷我不会死的那么快,或者你这腹中孩儿不要贪欢,早些出世,早一刻晚一刻,都容易要了微生凉的命。”她阴测测的说完,便嚣张的大笑几声,旋身离开,徒留一袭玫紫色的身影。
纪摇光握紧拳头,手掌在小腹上来回的摩挲。
忽然的,她抬起头朝着顾倾渔离开的方向大喊道,“顾倾渔,你要活的长久些!”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只留下一个星点的背影。
“娘娘,太晚了,我们回去吧。”萧瑟抿唇,上前搀扶住纪摇光。
“好。”她点点头。
顾倾渔自然是听到了纪摇光的叫喊,她含笑的摸了摸自己的白发,口中喃喃道,“自然是想要多活一会儿,谁会那么期待死呢……”
只是,答应微生寒的事,似乎又做不到了。
那个人,只怕过了今夜,更是恨极了自己吧!也罢,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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