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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陛下和顾夫人有喜之后,晏相跟顾大人就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陪在妻子身边,过了年关,又是上元节,这宫宴、朝会是一场接着一场。

花辞树带着天天宫里宫外得跑,忙的晕头转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大人有夫人,且马上要生了。

其他的许多事就落到了谢无争头上。

初五倒是愿意帮忙的,但是他毕竟年纪还小,又从小在狼群里长大,打仗干架是一把好手,这人情世故,上下往来之事,他是真的搞不太明白。

谢无争忙完了小年夜,迎来大年夜,年初又是迎新送岁,又是接财神的,一直忙到了元宵节,也没个歇气的时候。

好在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乐,一派繁华景象。

元宵宴上,众臣更是一片欢欣。

有老大臣问起了无争的婚事,说:“去年这个时候,顾大人还在恨娶,如今他有了夫人,再过几个月孩子都要出生了,宁王的宁王妃在哪呢?”

当朝几个权臣之中,就属无争脾气就好。

受封宁王之后,也从不以王位自居。

这些老大臣知道他好说话,最喜欢开他的玩笑。

谢无争并不搭话,只是笑了笑,抬头望着天边的明月。

今夜佳节。

圆月如盘,光华皎皎。

阿月走的那天,也是上元节。

当时暮苍山上寒气深重,山林挂霜。

如今他坐在宫宴之中,周遭众人言笑晏晏。

一晃,已经过去好些年。

“常大人,无争只怕比你想知道他的宁王妃在哪呢?”秦灼见不得那些老大人调侃无争。

顾长安脸皮厚,初五心大,被他们调侃调侃也无妨。

但无争不行。

他每次不说话,望一望月亮,秦灼都想赶紧把他那位‘血月’姑娘找出来,绑了送到他身边去。

老大臣们见陛下开了口,也不敢再拿无争开玩笑。

家里还有适龄女儿的那几个频频看向无争,私底下说着话,差点吵起来。

脾气温和,为人良善,上无父母,下无兄妹,又是陛下亲封的宁王,这样的好女婿上哪找去?

若是自家女儿得此良配,以后家里又多了一个顶有出息的儿子。

血赚啊!

关键是长得还这样俊美。

几个大人动了这样的心思,跟自家女儿稍稍透露了一下,那几位小姐在宫宴忍不住多看了无争两眼。

因为目光太过炙热,导致初五不得不警惕起来。

宴会到了一半,少年就坐到无争身边去了,“今夜看你的人出奇的多,小心刺客。”

无争这辈子,见过的刺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听初五这么一说,立刻就警惕起来了。

陛下有孕之后,时常犯困,久坐不住,不多时便跟晏倾一起先回长华宫歇息了。

谢无争留下,跟众臣一起撑完了下半场。

等到散席,已经是后半夜。

初五担心无争出宫之后,会遇到刺客,就留下等他,说要送他回府去。

顾长安笑初五,“刺客不一定有,但桃花劫少不了,你确定要帮无争挡?”

初五不懂什么是桃花劫,但他不愿意跟顾长安一道走。

这人自从有了夫人,且夫人还有喜之后,整天嘚瑟,三句不离‘我夫人’,这谁受得了啊?

初五半点都不带犹豫的,“挡,什么劫我都能挡!”

徐丹青都没来得及跟少年讲讲这桃花劫究竟是个什么劫,就听见他已经跟顾大人放话了。

周遭陆续退席的同僚们听见了,都忍不住笑。

“刚好我也顺路。”徐丹青只好说:“那我也跟你们一道走。”

初五点头,说:“那最好。”

“怎么就最好了?”顾长安说了初五一句‘你啊,还是什么不懂就扶着小牡丹出宫去了。

初五觉得自己还听懂的,出宫的路上就跟无争说,席间谁谁谁在偷看他,谁边看还边跟旁边的人嘀咕,商量着什么似的。

少年说:“待会儿出宫,若是路上什么都没遇到,算我输!”

“这种事说什么输不输的。”无争并没有跟初五打赌的打算。

徐丹青见状,伸手把初五扯到一边去。

到了宫门口,无争府里的车马已经在等着。

初五和徐丹青都是骑马来的,为了‘护送’无争回府,只得让人把马牵回去,两人一起登上了马车。

好在马车够大,三个人坐也不拥挤。

此时街上依旧花灯千盏,尚有零星几个游人。

马车飞驰过长街,在转弯处,慢了下来。

初五喃喃自语一般数着数。

从十数到一的时候,忽听见前面的车夫惊呼一声,马车急停。

无争掀帘一看,原来是有个姑娘从另一边策马疾驰而来,差点当街跟他们这边的马车撞上。

幸亏他们这边车夫御马三十余年,及时停住了。

那姑娘身手也不错,勒马而立,那骏马都撂蹄子扬天长啸了,她也不慌,还朝着无争说:“无意惊扰宁王殿下,小女子这厢赔礼了。”

无争还没说话,初五直接跃出马车外,一把将她姑娘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找无争。”

少年说:“宫宴上,就数你看他的次数最多!”

徐丹青见状,连忙跟着跳了下去,拦着初五,“别打别打!”

竟还真被顾大人说中。

无争今夜犯桃花。

初五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上来就要动手,若是把无争的桃花打得满脸开花,这可如何收场。

“初五,莫要对姑娘无礼!”谢无争回过神来,也赶紧下了马车。

好在徐丹青拦的快,初五还只是把人掀翻在地,一拳头砸下去刚好被她握住了。

没有人家姑娘脸上招呼。

“我乃曹宣武幼妹曹姝。”那姑娘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自报家门,“我心悦宁王殿下已久,在宫宴一直没机会跟宁王殿下说话,离宫时后悔不已,所以才抄近路绕到前面折回来……”

曹姝跟着哥哥学过武,马术在一众官家小姐之中也算极出挑的,原本想借此在谢无争面前露个脸。

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狼少年。

二话不说,上来就揍。

谢无争原本都要伸手去扶曹姝了,一听到她说心悦自己,又把手收了回来,一把拉过徐丹青拦着的初五,低声道:“丹青,劳烦你扶曹小姐起来。”

“哎……”徐丹青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连忙伸手把曹姝扶起来。

好在这曹小姐也不是那种一碰就碎的娇小姐,被初五这一摔,胳膊没折,腿也没断,就是哪哪都疼。

碰一下,她都疼的要蹦起来。

谢无争温声道:“京中不许纵马疾驰,大兴律明令严惩,深夜虽没什么行人,但曹小姐这样也着实危险,这回念在初五已经伤了你的份上,就不上报京兆尹了,还请曹小姐谨记,下次不可如此。”

方才差点被初五摔散架没哭的曹姝闻言,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可是宁王殿下,我、我是为了你……”

谢无争道:“曹小姐若说为我,今夜之事便是我的过错。”

“不不不,这怎么也不能算你的过错。”曹姝虽委屈,但还算讲理。

反正今夜弄成这样的,她在宁王殿下面前是什么脸都没有了。

但怎么也要给他留点还算讲理的印象。

曹姝忍着泪,“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在街上纵马疾驰。”

“知错就能善莫大焉。”谢无争道:“曹小姐受了伤,不宜在外逗留,不如就先乘我的马车回府,让大夫来好生诊治一番。”

他说初五是为他才出的手,曹姝的伤和诊治的银子,都由他来出。

顺带还让初五跟徐丹青一起坐马车,顺路送曹姝回去。

谢无争的府邸离此处走过去也不远的,还可以沿途看看灯会。

初五有些不放心,“我们走了,你再遇上桃花刺客怎么办?”

少年也觉得这‘刺客’实在不怎么刺客,但桃花劫这东西对他来说还太难理解,于是各取一半,就成了桃花刺客。

“我都许久没见过刺客了。”谢无争道:“倒是有个特别想见,若今夜能遇见,也算幸事。”

初五搞不懂他。

这世上还有人想遇见刺客的?

徐丹青见曹姝疼的龇牙咧嘴,有些于心不忍,不等少年多说,就扶人上了马车,让车夫先送人回曹府。

初五跟着一道上了马车。

谢无争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

花灯如昼,明月当头。

他刚出宫,还穿着蓝色蛟龙袍,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地急,也没披斗篷,正月里的深夜,还是很冷的。

夜风冻人。

边上偶尔有手牵着手的少年少女匆匆走过。

真奇怪啊。

明明夜里这么冷。

他们两个人,就好像一点也不畏惧严寒似的,有说有笑的。

这一年。

无争二十一岁。

一个人走过很多地方的街,看过很多次天上月的阴晴圆缺。

偶尔回想起少年时。

总是会想起阿月说的“有缘自会再见”。

究竟要多有缘,才能再相见?

无争独自穿街而过,在街头遇到要送他香囊的姑娘,他耐心着性子听姑娘自保家门,倾诉情意。

道声“承蒙错爱,怎奈我已心有所属”。

没收香囊,还不忘让姑娘躲在暗处的家丁侍女喊出来一起回家。

嘱咐她夜已深了,姑娘家独自在外很危险,以后莫要如此。

何其温柔。

温柔地令姑娘心碎,却生不出半点怨怼。

走到街尾的时候,遇到姑娘给他送花灯,说要一辈子为他照亮。

无争温声说:“我这一辈子肚子行夜路的次数恐怕也不多,若姑娘专为做这一件事,而空耗此生,实在可惜。”

他没要姑娘的花灯,却夸她手巧,以后定能遇到一个与她偕老之人。

这一路,还有送玉佩,送腰带的……

顾大人那嘴真不是该的。

说桃花,那真的桃花遍地开。

劫,倒不至于。

无争一一谢过,语调温柔如风,却没有拖泥带水。

这些都是宫宴上打过照面的官家小姐,也不知家中父兄如何打算的,竟能让她们在无争回府的半路上等着。

隔一段路站一个,不近不远的。

送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饶是无争性子好,但这一个个地拒绝、安抚下来,也怪累人的。

他生怕回府去,府门口还会再遇上。

索性就绕道走,往令一个方向,是花街柳巷遍布之处,到了深夜还有不少进进出出。

此处人多,果然就没再遇到。

无争走过花街,被那些站在门口揽客的姑娘们调戏了几句。

欢场里的美人们最爱这种正人君子模样的俊俏公子,不要银子都想与之缠绵一番,恨不得将其生吞了。

无争简直是前有狼后有虎,快步从花街穿行而过,到了一处瞧着像做正经生意的楼前,才以手城墙,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楼上忽然飞来一枚暗器。

无争伸手接住了,摊开一看,发现是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东珠。

珠光泛泛,放在掌心,犹如摘得明月在手。

他仰头,瞧见了站在屋顶上那人……

“阿月!”无争握紧了手中的东珠,飞身一跃就上了屋檐。

原本站在屋顶上那人转身就走,飞身掠过重重屋檐,头也不回。

无争见状,片刻不停地道。

满城灯火通明。

夜风吹得灯盏飘摇。

那人迎风而走,衣袂飞扬。

谢无争加快脚步,掠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声唤她,“阿月。”

阿梦没再继续往前走,她转身看着无争,冷不丁问了他一句,“跑这么远,累吗?”

无争其实挺累的,但是见到阿月就不觉得累了。

他刚要回话,就看见阿梦怒火中烧道:“你大半夜的跑东跑西,跑了大半个京城,你瞎跑什么?”

阿梦快气疯了。

她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事都解决完了,赶在元宵节这一天回来找谢无争。

想着好不容易相见,总得挑个好的地点。

结果前头不知道多少个姑娘在排队等着他不说,她看着无争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姑娘,眼看着前边没她能待的位置了,都打算在宁王府门口去蹲着等了。

结果这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外头绕了一圈,她在屋顶上跟着绕,差点累趴下。

不知怎么的,她从第一次见这小殿下,就跟一众杀手打。

如今再相逢,又有那么多官家小姐。

阿梦气得快要喷火。

“是我不好,我不该乱跑……”谢无争伸手抱住了她,喃喃说着。

阿梦的火气一下子就灭了。

这小殿下怎么还用这一招?

这么多年过去……

我怎么还是抵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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