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好像是有思想的双脚把她带回了家一样,这一路上王寡妇都绷着个脸不知该如何是好,以自己一家在村子里面的地位再加上恰好有一对童男童女,凭借着这两点很难不让王寡妇绝望。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看见自己的大儿子大牛正在院子里有模有样的做着外人教给他所谓的名叫广播体操的武功。
即便是此时的她心里面充斥着绝望,手也下意识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或许是白天玩累了的缘故,女儿小妮已经早早的在床上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睡梦中也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仿佛在梦里终于当上了皇帝老子的媳妇,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一样。
不忍打扰女儿的熟睡,王寡妇轻咬着嘴唇满脸决绝的翻找着自家唯一的家具。
算是自己大婚之日丈夫亲手给自己打的一个衣柜,在里面满是灰色调为主的衣物中翻出了一抹鲜红!
仿佛浑身无力一般,颤抖着双手用力的拽出了这一角鲜红。
这一身崭新的鲜红色衣裙是女人出嫁那天穿的,大明的女子出嫁那天被特许凤冠霞帔,半幅銮驾,原本以为再也不会动一下的大红嫁衣今天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翻了出来。
对着家里那面模糊的铜镜,拿出了被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用布包起来的胭脂水粉,许是许久不用双手有些笨拙的给自己涂抹着。
脸上好像有些湿湿的,但自己面前的铜镜哪能照出这些呢?
村子里面婆姨不愿意跟她来往的原因最主要就是在于,她是这里面的“异类”年少时过于俊俏,丧夫时过于坚强。
麻木的生活让村民们看惯了泥坑里打滚的人,大家都低着头活着时你偏偏要梗着脖子,你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可是今天这个面对生活不愿低头的女人,终于在自己儿女的生命面前选择了对这个恶心的世道妥协,放下了自己坚守着的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从椅子上站起,手指抹了抹有些发酸的眼角,身着嫁衣的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嫁给情郎的那个天真烂漫的年纪。
那个时候每一天都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对比如今真的是不知让人从何处开始唏嘘。
为了保住自己孩子的一双性命,她只能选择贿赂其他的村民以求得一条生路。
而自己独自拉扯两个孩子长大,要说有什么贿赂他人的筹码的话,家徒四壁的她也只能想到用自己这尚有余温的身体了。
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襟,胸口好像有一块巨石一般挡住了本来流进肺部的空气。
第一家,是村里出名的闲汉父母早亡自己也是个不争气的主,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
听到自己的请求闲汉满口答应,甚至提出要搭伙过日子的要求,王寡妇没有作答,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在闲汉的拉扯下放开了死死抓着衣襟的双手。
唇上的胭脂已经被蹭的晕开,女人的表情反倒是活络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奔着第二家走去。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
随着数量的增加,女人原本愁容满面的脸,渐渐地开始亢奋起来,心情好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样。
只不过每一次呼吸都要大口大口的用嘴来喘,好像从鼻腔进入的空气已经不足以使用一般。
一身鲜红身形清瘦的女人仿佛一片在风中摇曳的柳絮,随风摆动看似自得,实则没有一次摇摆是她所愿。
深夜,本来应该漆黑一片的村庄今天则是家家都点着油灯。
每一户都至少出了一个代表,聚集在村长家的院外空地上,有些也是夫妻一对的。
伴随着村长年迈且低沉的一声开始投票,村民们纷纷上前说出自己认为应该出小孩的家庭,说完以后就又回到人群中。
平日里负责村中娃娃教习的老秀才,今日则改行当了记录花名册的“刽子手”今天备选名字最多的人家中的孩子将会被献给劳什子的山神。
期间一声声的唱名女人还能面容镇定,不管自己受多少罪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够因此保住性命就是值得的。
但是伴随着一个自己“请求”过的汉子上前念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眼神闪躲不敢撇自己一眼的低头回到人群中,她的婆娘则是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在自己脸上狠狠的弯着。
当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王寡妇的腿仿佛瞬间瘫软一般,一把就坐在了地上,后面好像又有人陆陆续续的唱到了自己。
听到第二次念自己名字的时候王寡妇的耳朵就开始嗡嗡的响,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茫然的看着一个一个村民嘴唇蠕动,有的对自己指指点点,有的则是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多给。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记完了名称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也或许是村民们还剩下那么一点点良知。
老天爷并没有夺去自己的一双儿女,而是由村里面一对老年得子的夫妻与她共同承担这次献祭。
由于那对老夫妻也是一对儿女的关系,所以老村长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询问着自己到底是要出男娃还是女娃。
村长好心问自己的原因可能是因为那对老来得子,也是一双苦命人的老夫老妻此时老头已经哭晕了过去,老伴儿带有着农家人独有的哭泣音调在自己丈夫旁边哭着。
听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不用全都献给山贼,女人仿佛回过了神来,大起大落之间身体终于恢复了一些温度。
女人颤抖着嘴唇,她觉得自己本应该心里有一番艰难痛苦的抉择的,但是喉咙好像不由自主的蹦出了两个沙哑的字节“女孩!”
或许是女人的声音太过于细小,也或许是老村长耳朵有点不中用了,所以就用一边的耳朵侧向女人,用老麦的声音再一次问道:“你们家出男孩还是女孩!”
这次村长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了女儿的耳朵里,王寡妇双拳攥紧,指甲陷入肉里,仿佛终于放弃一般的撕声喊道:“女孩,我们家出女孩!”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用去了这个母亲全身的力量,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这个年代的思想就是这样子的,家里有男娃才能传宗接代,不至于让自己死去的丈夫“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