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老爷沉默不语,甄娘子把心悬了起来。
她明白,大老爷的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而且她实在想不到有幸免的可能。
对方手中有她亲自花押的收据,虽然是做过手脚的收据,可她又没有证据反驳,而且贺才虽然家产已经败了,可他岳丈家在姑苏颇有声望,大老爷多少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总不会偏向自己。
越想越觉得前途无望,甄娘子心渐渐沉下去。
“收据给我看看。”
洛飞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一进来就见他坐在主位上,似乎比大老爷还要尊贵,早就在猜测他的身份,此时见他忽然开口要收据,全都心中纳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郑庆才连忙把收据递给洛飞。
“怪哉。”
洛飞惊讶道。
“道长,收据有问题?”
郑庆才问道。
洛飞却不回答,而是把目光看向贺才:“是有问题。”
贺才心中一突,硬着头皮道:“道长,收据有什么问题?”
洛飞道:“这上面明明写着贺家交给甄娘子五两银线,你为何说是五两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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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堂上众人全都错愕不已。
这张收据他们全都看过,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是五两金线,什么时候成银线了。
封家父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道长在做什么,只是情况的变化似乎对他们有利,他们于是竖起耳朵,想听洛飞有什么说法。
郑庆才却有些难堪,心想道长就算想替封家父女解围,也可以想别的办法,何必这样明目张胆地指金为银,传出去岂不惹人非议。
收据就在这里,谁也不能否定。
贺才愣了半晌,笑道:“道长说笑了,学生虽然不才,却也读过几年书,如何会金银不分,就算学生分不清金银,难道郑大人也分不清。”
洛飞点头道:“既然你分的清,那就好好看看,这上面究竟是金还是银?”
说着将手中的收据推举到前面。
贺才自然早看过无数遍,可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封家父女听他说得笃定,心中也犯了滴咕,一起凑到前面来查看,紧接着三人全都把眼睛瞪大,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不可能!”
贺才失声道。
收据上的金线赫然变成了银线。
这是怎么回事?
贺才三人脑子里全都一片空白。
洛飞把收据递还给郑庆才。
郑庆才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银字,手一抖,问道:“道长,这…”
话没说完,却见洛飞眼神玩味地看着他,立即把后面的话咽下去。
道长说是银,自然就是银,就算说破天去,它也是银!
郑庆才干咳两声,说道:“贺才,上面分明是个银字,你不要胡搅蛮缠了,退下去吧,区区五两银子而已,封家不至于赖你五两银子不还,过后给你送去就是。”
甄娘子闻言大喜,从一百两削减为五两银子,这简直天壤之别,她做两个月活,再俭省一点,立即就能还上了。
她感激地看向洛飞。
虽然不知道这位道长为什么帮她,又是用什么手段把金字变成银字,可他此举无疑是救了她的性命。
贺才终于回过神来,怒道:“你这是妖术!你用妖术害我!”
洛飞笑道:“笑话,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五两银丝,还有你的花押,你该不会连白纸黑字也不认了,打算抵赖吧?”
贺才还要辩驳,却见大老爷威严地注视着他,说道:“不要胡搅蛮缠,快滚回去吧。”
贺才顿时回头神来。
他本就是仗着在大老爷面前更有体面,这才要把封家告到公堂上,此时眼看着大老爷不站在他这边,他料想这都是因为旁边的道士,这个道士八成是个大人物。
因为几两银子得罪这样大人物,太不值当。
贺才向上躬身行个礼,转身就要离开,却听洛飞道:“且慢。”
“道长还有吩咐?”
洛飞仔细打量他几眼,只见他浑身衣衫款式考究,质料也很名贵,显然是富庶之家才穿的起,可是这一身衣裳已经穿得破旧,似乎已经是几年前的旧衣裳。
再看他两眼深陷,眼袋肿胀的样子,洛飞立即在心中有了结论。
这是个曾经家境富裕,但好赌成痴,或者好色如命,因此败光家产的破落公子。
不管是好赌成痴,还是好色如命,这种人手中是存不下钱的,多半会债台高筑,上哪弄这么多金银去买金线做衣裳?
洛飞道:“郑大人,这个人你可了解?”
郑庆才道:“略知一二。”
“他家境如何?”
“这…”
郑庆才有些犹豫。
贺才倒是没什么,可他岳丈却有些势力,虽说大家一在姑苏,一在大如州,可这种大乡绅的势力,往往并不随地域划定界限,所以郑庆才向来对贺才保持几分客气。
“郑大人直说就好。”
郑庆才道:“他家中原本也是大如州有名的富户,只是这小子烂赌,爹娘又死的早没人约束,几十年下来,就把家产败光了,不仅如此,还惹上一身的债务,前几天还被人告到衙门来追债。”
贺才被他说得脸色通红,说道:“道长打听这个做甚!”
洛飞冷笑道:“你自己都欠下一屁股债,哪来的钱用金银做衣裳?”
“郑大人,这种可疑之人,我劝你还是好好查查,看看可有人家被偷盗了财物,又或者有没有打家劫舍的桉子没破,说不定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郑庆才心中一跳,他明白洛飞这是要好好收拾贺才一番。
他心中叹息,这个贺才也真是湖涂,做人何必这么绝,一定要把人告到官府,这下子踢到钉子上了,被人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把他投进牢里,也尝尝“官”字的厉害。
郑庆才也没法,他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贺才,得罪洛飞,于是问道:“贺才,你有什么说的,这钱你是从何得来?”
贺才变了脸色,说道:“这是我赢来的,怎么,不许我赢钱?”
“哪家赌场赢来的,同赌的都有谁?”
郑庆才冷声道。
既然决定要替洛飞拿捏贺才,自然就要做到底,首鼠两端最不讨人好。
贺才支吾起来。
他哪里说得出来,他赌钱向来输的多,赢得少,即便偶尔赢几钱银子,当晚也立即又输回去,上哪找人作证去。
“不对,”贺才道:“我这钱是找朋友借的。”
郑庆才瞥他一眼,心想哪里还有人肯借你钱。
他有些好奇,心想难不成这小子真做下什么鸡鸣狗盗的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