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长安城东,在众人的目送下,房遗爱带着一百老兵,护卫着家眷车马缓缓向东北方向行去。
杜少清和谢老道对视一眼同时长出了口气,总算是办成了,铲除了隐患,同时让房遗爱将媳妇带在身边,这样一来就他们小两口在外面同甘共苦的,就算是想后院不谐也没机会吧。
至于说为了这件或许是子虚乌有的推算而杀掉的人?呵呵,这个年代说一句人命如草芥一点不为过,更何况还是被抓了现行的一群花和尚,除了杜少清偶尔回忆起来会觉得有些人无辜之外,老谢是真的一点负担都没有。
不过真的没人在乎吗?
事实是还真的有,那就是整个佛门了,他们不是仅仅为了会昌寺这几十口命案,重点是会昌寺事件,波及了整个佛门,让佛门大为丢脸,百姓闻风而动人人喊打,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几年佛门就要被除名了。
所以就有佛门之人开始准备对策了,五台山、少林寺等佛门有名的圣地,纷纷出人出力探查寻访会昌寺案件的真相。
原本在佛门的计划里面,佛门大兴马上就要来了,贞观二年的时候,佛门圣子玄奘法师奉命西行求取真经,预计再过几年就该得道归来,那时候稍加宣传,佛门必定威势大涨。
而佛门的新秀辩机则是众老僧看好的玄奘接班人,谁能想到好端端的来了个无妄之灾,辩机被杀不说,还踩了两脚泥。
派人在会昌寺里外查了一遍,可惜什么线索都没有,最终还是需要找上杜少清,毕竟是他亲口承认认识凶手。
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当两个中年和尚找到长安太医馆的时候,已经有人提起找上门了。
医馆前面,一个富贵打扮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就在医馆前厅抹着眼泪哭了起来,一瞬间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杜少清不解的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看病吗?还是有什么委屈?”
可是那女子只顾着大哭,话都说不利索,还是那丫鬟机灵,给杜少清道了个万福,“杜神医,我家小姐是勋国公的孙女,今日出门采买,路遇您家的神虎,谁知道神虎竟然将小姐怀中抱着的宠物给叼了去。
那宠物是花了大代价找胡商给弄来的一只异国类似狐狸的小狗,小姐最为喜爱,就这样丧身虎口,所以……”
我的天呐……杜少清眼前一昏,感觉天都黑了,什么情况啊?大猫没事抢人家的宠物狗作甚?
“老四,快点去街上把大猫寻回来。”杜少清怒声道。
同时给那女子赔礼道:“这位姑娘,先不要心急,我家那大猫兴许只是玩玩,并不杀生……”
杜少清话没说完,就被那哭泣的女子哽咽着打断道:“什么不杀生?我看着它把我的小白当场咬断了脖子,眼看是活不成了……你赔我小白的命来!”
完了,杜少清心里已经要骂娘了,自己一天天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这蠢虎发什么癫,竟然还出去惹麻烦?
旁边的三虎嘀咕道:“会不会是大猫嘴馋想吃狗肉了……”
杜少清瞪了三虎一眼,呵斥道:“胡说什么?大猫喜欢吃的是羊肉,而且就算是要吃狗肉,也会去找那些个头大的猎犬,找小个头的萨摩耶做什么?”
是是是……三虎连忙缩头认错。
四周人都没听懂杜少清说的萨摩耶是什么,但是那丫鬟和小姐却心中诧异,杜驸马会说极西之地的话吗?他怎么知道小白是个萨摩耶呢?
不多时,出去寻找大猫的人回来了,大猫找到了,但是情况却让杜少清大跌眼镜。
因为大猫嘴里竟然还叼着一只体型巨大的猎犬,进来医馆见到了杜少清,一张嘴就将自己的猎物放在了杜少清面前,然后眼巴眼望的抬头看向了杜少清。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不就是说快给我做好吃的狗肉吗?
“你看,我就知道是这样,这不就弄到一条大狗来吃吗?”三虎得意的指着地上的死狗说道。
五虎赶紧上去紧紧捂住了三虎的嘴,这个三哥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这不是打掌柜的脸吗?
果然,杜少清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顾不上回头训斥伙计,因为那丫鬟已经闹腾起来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神虎将我们的小白给吃了呀。”
那小姐一下瘫软在地上哭喊道:“小白,换我小白命来。”
如果不是丫鬟拉住,这位估计真的敢上前跟大猫拼命呢。
医馆有人不解道:“不对呀,这大猫没有吃生肉的习惯呀,知道出门擒获一只大点的猎犬,那为何要咬死这位姑娘的小狗呢?现在只见到大的,小的尸首呢?”
这时医馆门口一个弱弱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说的是这个吗?”
人群分开,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手里抓着一个白色小狗的尸首走了进来,这位公子哭丧着脸,一脸的不情愿。
“呀,是我的小白……”那地上的小姐看到小狗尸首,惊呼一声昏了过去。
丫鬟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我们小白的尸首会在你手上?”
那贵公子眼神瞟了一下大猫,随后压低了声音解释道:“我也不想要啊,当时我刚带了猎犬走出家门,准备跟两个护卫去城外狩猎的。
谁知道神虎从半道上杀出,嘴里叼着这个小狗,直接扔在我面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咬死了我的猎犬。”
噗嗤一声,三虎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用说,肯定是大猫嫌弃小狗不够吃,用小的跟这人换了大的。”
那公子点头道:“可不是嘛,神虎十分有灵性,好似怕我吃亏一样,非逼着我收下这只小的,没办法我只能将之捡了起来,我这才知道他是要跟我交换。
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要我跟着他?”
这时大猫低吼了一声,脑袋在这公子和丫鬟直接晃了晃,众人恍然大悟,“神虎这是要你把小狗还给人家的。”
那公子哪敢不遵,朝着丫鬟递了过去道:“给你吧。”
丫鬟接过了小白的尸首,悲戚道:“这是什么事嘛,好端端的,我家小白转眼间就变成一条死狗了。”
那公子嘀咕道:“你就知足吧,我家的猎犬恐怕连尸首都要不回来了。”
“你这人胡说什么?你家的猎犬要死就死,别跟我家的小白比,我们才不想小白死呢。”丫鬟怒斥道。
……
看着眼前的景象,杜少清真想过去暴揍大猫一顿,但是很显然也要等到打发了一众外人才行。
让人叫醒那昏厥的女子,杜少清道:“这位姑娘,大猫无知,咬死了你的爱宠,这样吧,在下作价赔偿……”
“谁要你的赔偿,我们家却你这点钱吗?我就要我的小白。”那小姐指着杜少清大怒道,估计也是真的昏了头了,就算是她爹来了,恐怕也不敢这么指着杜少清的鼻子骂人吧。
自知失礼,杜少清赔笑道:“可狗死不能复生,这个真是赔不来,要不这样,我托人让西域胡商再寻觅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白狗给你,如何?
这等狗的品种叫萨摩耶,也是讲究血统的,我一定给姑娘弄来一个最好的纯种正品爱宠。”
“什么血统我不稀罕,你赔我小白命来……”
杜少清:……
也是难搞,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遇到这等发疯的女子,比遇到大头兵更难缠,根本不讲理。
看到这个情况,杜少清也是一肚子火,转身对着大猫踢了一脚,骂道:“看看你惹的好事?为什么出去偷吃狗肉?”
回身朝那小姐道:“既然姑娘坚持要为那小白索命,在下是真的拿不出来的。
这样吧,冤有头债有主,是这蠢老虎咬死的你家小白,你找他好了,我绝不护短,实在不行,一命抵一命,你们打死他为小白报仇吧。
对了,还有这位公子,你若是也想为你的猎犬报仇,也可以动手。”
扑通一声,大猫已经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心说完了,惹祸了,被主人抛弃了,要被杀了用骨头泡酒了……
就在这时,一直看戏的两个和尚站了出来。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诚然这只老虎杀生不对,但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与其让他抵命身死,不如贫僧度化他入我佛门,终日受佛法洗礼,教化他弃恶从善如何?
至于两位施主各自爱犬的死,实在是可惜,贫僧给他们各自念一篇经文,超度他们往极乐世界,如此两位也就不用再为之悲切了。”
嗯?怎么半道上会杀出两个和尚?
杜少清一听,好家伙,这两个死光头好大的胆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莫不是要跟我抢大猫?谁给你们的胆子?
“这是我家和这两位的事情,与你们两个光头什么关系?没听过一句话吗?多嘴是驴,一边站站。”来了恶客,杜少清可没什么好脾气。
你……饶是那两个和尚有点修行,却也没见过这么骂人的。
“我们好意帮驸马平息纠纷,驸马为何恶语伤人?可是我们师兄弟有得罪之处?”那和尚绵里藏针道。
杜少清不怒反笑,“你们刚刚说,可以帮忙超度这两只死狗去往极乐世界?”
“没错,佛门超度经文可以度化生灵来世不再受苦。”
“那不知会昌寺死命的僧众可曾做法事超度过?”杜少清立马追问道。
“当然,已然超度了。”那和尚没防备,接口答道。
身边另一个机灵的和尚想拉他一下都来不及。
果然,杜少清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哇,听听,都听听,这是什么鬼道理?
谁不知道会昌寺里面的和尚是什么德行?别的不说,辩机那个淫僧,也值得超度?
他骗了多少百姓上当?死了下地狱受十八般酷刑都不为过,你们倒好,还超度他去往极乐享福?”
哗的一下子,围观百姓就闹了起来,是啊,这群和尚太坏了,这不是帮助恶人吗?
之前那和尚连忙摆手道:“不是的,超度过后,去享福还是去受罪,自然是看生者前世是行善还是作恶的,不是所有的都去极乐。”
“哦?你莫不是在消遣我?
既然是这样,那还要你们超度法式做什么?哪个死了不是魂归地府由鬼神阎王断定前世善恶?
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么说的话,什么超度经文超度法式,那就是骗人的了,什么用没有,就是为了骗百姓做法事赚钱的吧!”杜少清直接讽刺道。
我……我……
完了,那和尚答不上来,而且时机也不给他机会来答,百姓们已经骂声一片了。
本来因为会昌寺事件,长安百姓就格外讨厌和尚,现在倒好,和尚又一条骗人的把戏被揭开,大家更讨厌了。
杜少清冷笑一声,不屑道:“答不上来就一边站站,要看病去排队,在我这医馆还想糊弄百姓?谁给你们的胆子?”
转过身来朝那公子问道:“这位公子,想好了没有,大可以动手。”
那贵公子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一只猎犬罢了,这可是陛下册封的神虎,没多大点事情,就算了吧。”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杜少清看这人态度这么好,不禁高看了对方一眼,转头对四虎道:“老四,取二十两银子赔偿这位公子。”
两人聊天的工夫,旁边的小姐也在丫鬟的劝说下渐渐清醒了过来,而且也听到了那公子的话,这老虎来头不小,谁敢打杀?
可想起之前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了主意要如何如何,竟然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杜少清回过头来再次劝道:“实在抱歉,这样吧,我们愿意作赔十两银子葬了姑娘的爱宠,随后我让人再寻一只来送给你……”
“哼,谁要你的臭银子!”
那女子冷哼一声,带着丫鬟和死狗拂袖而去。
“啧啧,没看出来,这位小姐还是个暴脾气呢。”那公子感慨道。
杜少清暗道,不仅如此,脑子也不笨,她只说不要银子,可没说不要再弄一只小白狗。
送走了几人,杜少清转身来到大猫身边,气得踹了一脚,大骂道:“你这蠢虎,就知道贪吃,看看惹的什么祸事?给我滚起来,关你个十天八天的,看你还胡来?
你们几个,把他抬到后院关起来。”
老虎那个头身板,谁抬得动?最终上了一群人连拖带拽的给弄到后院了,而自始至终大猫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瑟瑟发抖的样子,动都不敢动,别说站起来行走了。
看到那两个和尚还没走,杜少清淡淡一笑道:“二位有事?莫非是为了会昌寺命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