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返孤魂分社位于子返鬼帝鬼域的核心区之外，原本是那些试炼者、采茶人、采茶师最佳的避风港，几乎一天到晚都是满座。
进了这里便不需要再担心会被鬼怪攻击。哪怕这家饭馆里面也有一些鬼怪、影人，完全不需要担心它们会与人族动手。
包丁是在袁氏兄弟陪同之下来到子返孤魂分社的。
其他的人马在这两三天当中早已经分兵多路，由各位宗师统领着，展开了对子返鬼域外围鬼王领地的全面清剿和铲除。
雾茶、灵茶统统采光，鬼树、鬼门一个不留。
兽潮早已经分裂成了数百上千支的魑兽群，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鬼怪再能将这些魑兽群拧成一股绳了！
孤魂分社的这一家饭馆，其实是就包丁与各路人马事先约定的一个集合地点。
他们将会在这里商讨一番，看看究竟是不是需要再接再厉，直接杀入子返鬼帝的核心区，直捣黄龙。
子返孤魂分社的副会首以及另外几个系有腰牌的成员，已经在大堂中间的那两块桌子候着了。
他们附近的几张桌子下面摆着好几个大箱子，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具体用途是什么。
包丁与袁氏兄弟大模厮样的走了进去，就挑了那一位副会首桌子对面的那一张桌子，三个人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面。
昏暗的油灯在那里忽闪着，也没有人有兴趣再去剪掉那些开岔的灯芯。
袁氏兄弟一坐下，袁仲文就直接对那副会首说了一句：“你也有今天啊！你们孤魂社也有今天！”
这话一听，就明显是有深深的怨气。
袁仲武与兄长一喝一和，装模作样的四下的看了看，戏谑道：“你们孤魂社平日里不是人多势众的吗？腰间系个破烂腰牌，就感觉自己已经是人上人了。现在，人呢？”
副会首倒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
他并没有理会袁氏兄弟两人，而是看向包丁，沉声问道：“请问天师，孤魂社何罪之有？”
“孤魂社为人族提供了避风港，不知道救下了多少人族的性命。买卖这种东西，总是要你情我愿的，不能总是盯着我们升价这种小问题不放吧？”
“就算是升了价，也完全可以不买呀！没有人逼着你买！”
“升价了的时候，也不见有采茶人、采茶师跳出来反对嘛！既然大家都发财，凭什么要我们孤魂社背这个锅？！”
袁仲文一听，立即对副会首的言论进行了反驳：“避风港？！你们让人族进来避难，可不是免费的啊！孤魂社的饭馆，只有那一个布招幌子是真的！”
“再说了，更多的人族是因为无法支付你们勒索的巨额费用而被挡在了孤魂社的饭馆之外，成为了鬼怪的猎物！”
“你们孤魂社在干嘛？你们袖手旁观！你们......”
包丁对袁仲文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似笑非笑的看了副会首两眼，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孤魂社其实是一家商号？做是正经的买卖？而且还是童叟无欺的那种？”
就在包丁说话间，他双手十指带着一道道残影，将一道九言“临”释放出来。
圣洁的光芒直接穿透屋顶，照射了下来。
包丁最担心的界石、冥烟都不见踪影。
这也合乎情理，毕竟包丁一人一阵的时候就已经通过同样的方式找出来了隐藏起来的界石和冥烟。
这一件事恐怕现在早已经传遍了剑冢鬼域的每一个鬼王领地了。
更何况这三人都穿着仙人衣，让冥烟也没有空子可钻。
这样一来，就让包丁有点百思不得其解了。
副会首带着这几个孤魂社的成员是在这里等死？还是另有所图？
沐浴在九言圣洁光芒之中的孤魂社成员，也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或不满。看来至少不是影人。
副会首面对包丁的冷嘲热讽，沉住了气，继续说道：“我们也知道很多外人对孤魂社有误解。譬如说，外人以为孤魂社全都是影人，都是与鬼怪同流合污的。”
“可是，以关山那种天纵之才，在完成剑冢山试炼之后创建了孤魂社，他本人甚至也尝试着成为了影人.......”
“你们也不能对其他人有更多的苛求吧？再说了，自愿成为影人的，也不只孤魂社的人啊！”
“在各个鬼域之中，每一天都有采茶人、采茶师、试炼者受不住平空变强的诱惑而主动尝试了，被转化成了影人甚至雾卒！”
“跟那些人相比，孤魂社恐怕只是小巫见大巫吧？！”
袁仲文在一旁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驳斥道：“哪些人自愿将自己转化成影人，轮不到我们来多嘴。但是将武者或魂师献祭给鬼树，怎么都是你们的不对了吧？”
一说起这个，副会首也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他示意了一下，其余几个孤魂社成员便从附近桌子底下搬了好几个木质的大箱子咚咚咚的放在桌面上。
副会首随意的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箱，取出里面的一本册子，翻开来，一边向包丁等三人展示，一边说道：“正好你们说到献祭了。”
“你们看看，这些都是自愿的！全都按了手印，签了名，画了押的！会首最初就想到会有人置疑我们的初衷，让我们全都备有留存！”
“你们要是不信，大可去找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现在至少都过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在这一点之上，我们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那些自愿献身的人！这种善举不应该被外人误解，更不应该被曲解！”
包丁等副会首停下喘口气的间隙，这才见缝插针的说道：“你们觉得鬼怪会无缘无故把你们当成‘自己人’？”
“你们的巡检使转化成雾卒，只是为了行刺翰国内库司大别藏大人。”
“你们的亚木沟副会首的家底颇丰，可以用来向我买他自己的命。那些资源连我看得也眼红不已！”
“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你们还把鬼界的界石放到了剑冢鬼域之外的地方！”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们从来都不反省一下自身的吗？”
副会首一脸无辜，说道：“你说的界石，我知道。可那只是标识鬼气潮汐涨退边界之用的，有什么问题？”
另外几个孤魂社成员纷纷点头附和，连连喊冤。
这算不算是错把李鬼当李逵？
包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次没有笑。
他冷冷的看着孤魂社这几个人脸上的表情。
他知道这些人并没有作伪，他们说的是真心话，他们真的觉得孤魂社很无辜，他们真的认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说直白一些，孤魂社这些人已经被洗脑了！
他们从关山创建初期那种志同道合的组织，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大型社团。
更何况孤魂社的前身：“魂社”，就是从当年从南盟分出去的最为激进一支势力。
魂社的首任会首，就是孤魂社现任会首的先祖。
这背后，甚至可以完全视为当年那一家“魂社”成功的借“孤魂社”而还魂了。
这不由得让包丁想起了大漠各部的那些奴隶。
大漠数百部落当中沿袭了上千年的奴隶制，让奴隶成了世代传承的一种身份，甚至连奴隶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这种低人一等！
孤魂社立足于鬼域，时间太久了，早已经忘记了人鬼殊途。
他们把每天发生在身边的事情，甚至是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都视为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自己一直都是跪姿，便觉得站着的外人看起来很奇怪。
人啊，跪久了便忘记自己为什么跪着，也就慢慢忘记了要起来。
包丁随手翻着孤魂社那几人抬到桌面上来的那些木箱子，随意的打开了几本册子。
他看着里面那一个个变成了冷冰冰字符的名字，想着这当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出于“自愿”，又有多少是出于“二选一”而不得不在上面签名画押，好为家人留下些什么东西。
他想到了当时还在琊郡司跟着赵明亮追查私茶园时见识到的那一棵鬼树，以及鬼树底下的累累白骨，以及后来被赵明亮评论说是灵魂最为纯净的三四岁幼童那无助的啼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鬼树便是这一切的祸根。
鬼树为鬼怪提供了庇护所，提供了鬼茶。
鬼树同时也为人族提供了修炼的资源：雾茶、灵茶。
没有鬼树，便没有雾茶、灵茶，也就没有那么多鬼怪或鬼门。
统统铲除掉，一了百了！
包丁一想到这里，突然改变了态度。
他对着副会首温和的笑着说道：“高副会首其实挺上道的，知道自己的命还值些钱，至少把‘买命钱’拿出来给我看了。”
“照理说，你们怎么也应该比高副会首混得好一些吧？要不.......你们也看看自己值多少钱？”
包丁这一番循循善诱，让几个孤魂社成员颇为意动。
他们相互看了两眼，还是由副会首开口确认了一番。
他看向包丁，问道：“天师大人如果觉得那些东西还算满意，是不是就会给我们几个一条生路？”
包丁无可无不可的笑了笑。这种态度反而让孤魂社的几个成员放心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