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
两位女孩的猜想高度一致，夏沫甚至还类比出了天空之城，那里的结构的确与这里高度相似，都是以某一神迹为中心，建立起来的高度防御城市。
橘桜雪没去过天空之城，但脑中已经有了画面。
“不。”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苏牧摇头，否认了这种联想，说：“天空之城的心脏位置是原初神殿，由圣白大祭司「卡洛儿」亲自守护，她的实力你应该清楚。”
夏沫点头。
他继续说：“如果连她守护的城市都遭到旧日的覆灭，我想，根本不可能有人能逃走，更不会留下如此庞大的遗迹。在我看来有且只有一种可能，天空之城的衰败早于「卡洛儿」成神的年代。”
“可惜啊——城邦没有留下之前的历史，不然我也不用带队远征追寻过去。三巨头对城邦来说已老，对历史来说太小。”
橘桜雪吐吐舌头，说：“其实这一点我们可以回去后，向结社三女神求助，没准她们会直接告诉我们答案。”
开启这个话题，她很抱歉，一不小心直接把那几位神明全都扯了进来。
万一其中有点什么难以启齿的故事，后面会发生什么，可就真的不好说了。
“其实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但……”夏沫嘴角露出苦涩的笑，“眨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八年，谁知道「卡洛儿」的这场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
“……”
橘桜雪笑嘻嘻的小脸一下子垮了，哀嚎着：“你们两个一个是神，一个握有神权，只有我是个可怜的凡人，该不会……该不会……”
她慌了神，闪着泪光，说：“该不会到最后，你们是捧着我的骨灰盒回去的吧！啊，我不要啊，我一点都不想死，我还想活着回去。”
苏牧安慰着小师妹，说：“别担心，没这回事，这里的时间对我三人来说，毫无意义。虽然已经过去八年，但我们的岁月像是被定格在了刚来的那一天。”
“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担心等我们回去后，家里会成什么样子。”
“……”
提到这个夏沫可就笑不出来了。
真要是两大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夏家现在搞不好已经出了大乱。来之前总督府已经开始整肃东南，突然失去自己和苏牧的总督府几乎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
连全身而退都成了一种奢望。
“别急。”
安慰完小的，苏牧又开始安慰大的，说：“只要一天不确定我们的死讯，对手就不敢大开杀戒，最多将总督府上下囚禁。”
“更何况老师还在，以他和夏爷爷的交情，大厦将倾时一定会出手相助。”
“再退一步，不是还有老板在吗？”
他握住夏沫冰凉的小手：“放宽心。”
“可大祭司姐姐肉眼可见的苍老了许多，还有小伊铂斯……”橘桜雪仍心有余虑，“当时还是我给他接生的，现在已经是个八岁的大孩子了！”
“小伊铂斯……”
苏牧念着这个名字。
“保民官小姐。”
门外传来声音：“凯旋的庆典已经开始准备，执政官先生请您去一趟。”
“马上！”
夏沫喊着，嗔怪一句：“都是你的错，我到现在还没洗漱呢！”
她急忙离开。
橘桜雪奇怪地问：“师兄，小伊铂斯怎么了？”
“没什么。”
苏牧摇摇头，说：“是个好孩子，我们去见见他吧。”
……
……
“站住！”
“站住！”
顽皮的孩子从早市上跑过，拿起摊贩筐中的浆果扔下钱币继续奔跑，他速度极快，身后的红血老母亲追得气喘吁吁，但是根本追不上。
“站住！伊铂斯！”
母亲愤怒的一声，惊得整个集市的人无不侧目，维持秩序的士兵握紧手中的长矛，正在寻找亵渎尊神的狂徒。
伊铂斯，城邦现今唯一真神的西方名讳，虽然祂并不介意被直呼名字，但出于尊重大家从不如此，唯有一人除外。
就是眼前这位母亲。
她的孩子，名：伊铂斯。
这样神圣的名讳还是由丰饶天使亲自赐予，整个城邦没有人不羡慕这份祝福，没有人不尊重她们母子，尽管这位母亲只是一位红血。
等看清直呼神名的中年妇女后，大家莞尔一笑继续交易，士兵也松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岗位。
“略略略——”
小伊铂斯做着鬼脸，喊着：“才不要呢！凯旋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我得去抢个好位置，去晚了可就什么都看不见——”
“砰！”
他一头撞在了别人身上。
“谁啊？”
“劲可真大！”
被撞到的男人满脸怒火，鲜红的浆果滚落在手边。
他愤怒地站起身，一脚踩碎浆果，喊着：“谁这么大胆，竟敢偷袭我？”
“年轻人不讲武德！”
小伊铂斯心虚地爬起身，低着头道歉：“对，对不起，是我的错。”
“今天老子好好教训……”
他一把揪住面前小孩的衣领，狰狞的怒火凝滞在脸上，看清楚眼前小孩的长相后，眼中只剩下恐惧与慌乱。
“好好……”
“好好照顾你一下。”
他吓得赶紧放下小伊铂斯，蹲下身子拍去对方衣服上的灰尘，挤出一副和善的笑脸：“小乖乖，别着急吗，慢慢跑，幸亏你是撞到了我，肉够多，软乎。”
“你要是撞到墙上那怎么得了呢？！”
“墙坏了不要紧，你伤了那可怎么办？”
男人的后背满是冷汗，他已经能感觉到士兵锋利的枪刃，要不是自己机智今天十有八九要被揍一顿。
眼前的小孩自己可惹不起，整个城邦也几个人惹得起。
尽管，他只是个小小的红血。
“叔叔，对不起，我给你拍拍。”
小伊铂斯心虚地上前，帮男人拍去身上的灰尘，第一序列的权柄在他掌心成了驱逐污渍的利器。
经常做家务的都知道，第一序列在这里格外好用。
“叔！——”
男人眼角一抽，自己今年明明才二十多岁，居然已经被人叫叔叔了吗？悲伤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涌出，甚至有点想哭。
他伤心地跑开。
“这……”
小伊铂斯挠挠头，嘟囔着：“好奇怪的叔叔啊，怎么突然就哭了，我明明没有欺负他呀，我的果子呢？”
他低着头左找右找，终于在自己脚边，找到被踩碎的浆果。
“啊？！”
小伊铂斯痛苦地跪在地上，也哭了：“呜呜呜……这可是我一天的零花钱呀，明明才吃一口，就摔烂掉了。”
“用第一序列给它捏合好，还能不能吃呀？”
刚准备动手试试，一个崭新的浆果出现在面前。小伊铂斯的瞳孔一下子放大，嘴角咧开，满眼惊喜，一把抱住爱吃的浆果。
“谢谢！”
他抬起头，笑容僵住。
“妈，妈妈——”
母亲也跟着笑起来，然后——
一把拎起他的衣服，将孩子整个人提起，就像抓小鸡一样。
“妈妈，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小伊铂斯试图唤醒沉睡的母爱，避免一顿胖揍。
母亲话说得直白且坚决：“吃你的水果，等吃完再揍你！”
“能不能等我看完凯旋庆典再揍我？”小伊铂斯央求着，“现在回去等一会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远远听着号角。”
“……”
母亲听到这句，停下了脚步，眼神复杂地看着手中拎起的儿子，视线的余光从周围窃窃私语的看客身上一扫而过。
“孩子。”
她叹口气：“你只是一个平凡的红血，即使看了凯旋仪式又能如何呢？你成不了蓝血，更当不成英雄，老老实实回家干活吧。”
“现在是收获的季节，金色的麦田才是你的家园。”
受天使祝福的孩子？
这依旧改变不了孩子只是红血的命运，放在八年前他只配当干活的牲口。
现在不同了丰饶天使赐予大片良田，城邦几十万人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土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耕种。远征是英雄们的故事，凡人过好平淡的一生即可。
珍惜着来之不易的生活。
小伊铂斯听完之后不再说话。他觉得妈妈说的不对，红血也可以成为英雄。
可又无法反驳妈妈的话，因为远征队几乎不收红血战士。
四方远征的队伍，不是每一队都有神明庇护。
东方的晨曦一点点升起，阳光越来越炽热。早市开始散去，今天散的格外早，白塔议会已经发下通告，今早十时四方远征的大军将会从中央大道入城。
几乎每一次远征，英雄们都会带回辉煌的文明成果，历史的真相被一点点发掘。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城邦的民众只有一个烦恼，那就是如何吃饱。
现在随时能吃饱后，更多的烦恼开始涌现。
匮乏的精神文明成果，成为制约城邦进一步发展的桎梏，以前还能去教堂礼拜，如今的黎明神只不接受任何礼拜。
在福珀骑士的主持下，旧日众神的圣堂被一间间拆除，只留下最具文化价值的遗迹作为历史的见证。
新神没有教堂，甚至连一座雕像都没有，祂提倡的礼拜方式就是叩问己心。
旧日众神的圣堂虽被拆除，但留下的遗迹却被改造成了文化的殿堂，那些有修养的蓝血大家开设课堂，传授文明的知识。
崭新的课堂上，你甚至能遇上正在讲课的众神，只是祂们传授的知识太过深奥，尤其是夏沫议员传授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课，几乎没几个人能听明白。
但她的课堂却场场爆满，甚至要从室内搬到户外，因为在任何时代你都无法想象神明在给凡人讲课，一笔一划地阐述自然运行的规则。
当然，相比于听不懂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最受欢迎的无疑还是唯一独神的课，他传授弟子的是最实用的剑道。
那最后一位天使，城邦丰饶的赐福者开设的课程则是最基础的农学。橘桜雪本不敢卖弄农学，但她发现最了解祝福土壤的，除了师兄就剩自己。
她不是传授规则，教导他人创造的知识。
橘桜雪是祝福农学的开创人。
“卖报，卖报！”
“最新一期的远征成果！”
在大祭司的主持下，四方远征队伍探索的成果经过层层筛选，已经于昨晚连夜刊印出第一版，印刷在白塔晨报的头版上。
母亲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掏出钱买下一份报纸。
“给。”她说。
“什么？”
没心没肺的孩子已经忘却刚才的烦恼，手中的浆果被啃得只剩下果核，用袖子抹干净脏兮兮的小嘴，抬起清澈的眼神。
“读书看报才是正理！”母亲说。
“我……”
小伊铂斯想反驳，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这一句不是妈妈说的，而是神明的宣扬。
她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你想说什么？”
“没！”
“我说，说，说妈妈真好！”小伊铂斯龇着大牙傻愣愣地笑。
“呵。”
母亲并不在意，而是逆着赶往庆典的人流，往温馨的小家赶。
凯旋大典的音乐已经在身后响起。
执政官庞贝、大祭司飒迦、保民官夏沫站在内城城门上，如今的内城是八年前的最外城，三人眺望远方一座崭新恢弘的庞大城市拔地而起。
其中最高、最大、最神圣的建筑当属【黎明学院】，那是新三巨头苏牧、夏沫、橘桜雪联手推进的项目。
学院第一任校长则是苏牧本人。
庞贝的目光从学院方向收回，问：“橘小姐不来吗？”
“她陪苏牧去看孩子了。”夏沫说。
“孩子？”
庞贝、飒迦均是微微一愣，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去看孩子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孩子是神明在外面和别人生的？
那夏沫小姐……
“你们误会了。”
她说：“我说的孩子是小伊铂斯。”
“哈哈哈……”
“吓死了。”庞贝摇摇头。
大祭司不是很理解，问：“那孩子有什么特殊的吗？只是一个红血。橘小姐对他似乎很上心，你对他好像也另眼相看。”
“飒迦女士。”夏沫转过头意有所指，“我们以前难道不也是红血吗？”
“你的意思是？”大祭司眼前一亮。
夏沫解释着：“虽然同为位格六的红血，但那孩子刚出生时，掌握的权能不过【6-49：狩猎】，现在却已经是【6-1：宽恕】。”
“相比于天生的天命先知，我觉得这种具有成长性血统，更具有另眼相看的价值。”
她反问一句：“您说是不是呢？”
“当然！”
大祭司肯定地点头。
中央大道的远方，上将军统帅的四方远征队已经入城，凯歌奏响，民众无不竭诚欢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就在眼前。
小伊铂斯不舍地看了一眼凯歌奏响的方向，在母亲的催促下，推开小屋的家门。
院落之中，一位大哥哥正在喂鸡，他身边的粉色天使扫着院落。
“好久不见，小伊铂斯。”苏牧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