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崔永益双手垂在身侧,站在一楼客厅的窗户下,看着花园里照明灯四周飘落的雪花,脑海里走马灯似的播放着今晚发生的事。
吃饭之前他才向念慈表白,还拉着念慈到大爷爷面前,请大爷爷成全他,大爷爷把念慈叫去书房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看念慈的神色,大爷爷应该没有为难她。
晚饭吃到一半念慈提前回房,他没有多想,苏斐然上楼时他也没多想,永姿端着醒酒汤随后上楼,他察觉到长辈们的神色,猜到长辈们是想成全永姿。他本想劝父母不要这么做,才开口喊了一声妈,就被妈打断,父母的态度明显不想他过问此事,又见大爷爷都没阻止,他也放弃了阻止的想法。
晚饭后,大爷爷和爷爷分别回房了,他被爸妈留下说话,妈妈告诉他已经给他挑选了几名家世背景与他相当的女孩,过两天就安排他和那些女孩相亲。
他之前才跟念慈表白,还请求大爷爷成全他,自然不会同意去相亲,他顺势将自己喜欢念慈,希望和念慈在一起的事向爸妈说了,他以为爸妈会支持自己……谁知,遭到爸妈强烈的反对,最后三人不欢而散。
上楼后他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去找念慈,想问问她大爷爷对她说了什么,敲门里面没人应,也没人来开门……若他早料到短短的两三个小时里会发生这些事,他绝对会不管不顾的冲进去阻止,即使是和苏斐然打一场,他也回拼尽全力保护念慈。
苏斐然和大爷爷去书房之前说念慈还没醒,让他们不要去打扰,这句话像一把刀扎进他胸口,令他又痛又后悔。
念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醒来后该有多伤心,他不敢想象,自己的痛苦也无处诉说,因为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他的爷爷和父母。
谁出的主意,不用猜也知道是他母亲,突然出手,一拳头打在窗框上,窗框纹丝不动,崔永益的手背上却渐渐溢出血丝。
沉闷的声音惊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四人,三人抬头朝崔永益看去,靠在龚倩怀里的崔永姿自己都担心的要死,伤心的要死,可没心情理会其他。
“永益。”崔建明喊了孙子一声,没得到孙子的回应,看着孙子的背影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有点担心,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崔凌竣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看看孙子怎么了。
崔凌竣点点头,起身朝崔永益走去,临近时闻到一股血腥,他脸色一变,几步上前伸出手握住崔永益的手臂,将他拉过来面对自己。
“你疯了吗?”看到儿子流血的手背,崔凌竣双眸紧缩,既心疼又气愤。
心疼儿子伤了自己,气愤儿子不爱惜自己身体,遇到这么一点小事,为了一个女人自残,若不是女儿此刻正伤心难过的不行,他真想狠狠的骂儿子一顿。
他疯了吗?或许吧!崔永益没说话,一脸惨淡的看着自己父亲,什么叫心如死灰,他现在就是。
“你给我过来。”崔凌竣拉着崔永益到沙发边,将按他在沙发上坐下,刚准备喊管家拿医药箱来,想起吃过晚饭后他和妻子就给全部的佣人放了假,包括管家。
为了确保今天的事不被传出去,除了安保人员,所有的佣人都放了假,现在只能他自己去找医药箱来给儿子消毒止血,崔凌竣抽出几张纸按在崔永益流血的手背上。
“永益,你的手怎么伤得这么重?”崔建明就坐在崔永益旁边,自然看到了崔永益满是血的手背,之前听到的沉闷声,加上儿子骂的那句你疯了,他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只是想不明白孙子为什么要伤自己。“你有什么想不开,非得伤自己?”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事情想办法解决了就是,伤害自己是懦夫才会有的行为。
崔永益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呆滞,没有焦距的看着前方。
“不想失血过多就自己按住。”崔凌竣气的不行,无心再骂崔永益对爷爷的不敬,一把抓过崔永益自己的手按在手背上,转身去找医药箱了。
“永益,你这是何苦呢。”龚倩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儿子,由于女儿正趴在自己怀里难过的哭着,她没法过去查看儿子的手背伤的有多重。
光看覆盖在他手背上的纸巾渐渐被血浸红,就知道他上的很重。
这个傻孩子,对自己都下这么狠的手做什么啊?为了柏念慈伤害自己,不值得啊!这话龚倩不敢说出口,一来苏斐然和大伯父在书房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来,怕被他们听到什么,二来公公还不知道永益喜欢柏念慈的事情。
听出儿媳妇话里暗含着什么,崔建明敢断定龚倩一定知道孙子为什么伤害自己,儿子之前骂孙子疯了,显然也是知道的,感情他们都知道孙子为什么弄伤自己,只有他不知道。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舒服,崔建明正想问,想起还在楼上书房里的堂哥和苏斐然,他只好压下问清楚的冲动,静静的看着孙子,脑海里想着孙子今天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崔凌竣很快拿着医药箱回来,为了儿子方便给孙子处理伤口,崔建明起身去单人沙发坐,崔凌竣坐下后,先将医药箱里的东西拿出放在茶几上备用,准备妥当后,伸手抓过崔永益的手,将覆盖在他手背上已经被血染红的纸巾接下……
纸巾已经和血肉粘在一起,接下来的时候把一些模糊的皮肤也一并接了下来,崔永益痛的浑身一僵,没有说话。
“你轻点啊,没看到弄痛儿子了。”看到儿子僵硬的表情,龚倩忍不住抱怨丈夫不够温柔。
“你想太多了,他要是怕痛就不会这样伤害自己。”崔凌竣还一肚子火无处撒,听到妻子的抱怨气不打一处来,出口怼了回去。
“他若不是……”及时打住脱口而出的话,龚倩顿了顿改口说:“十指连心,他怎么可能不痛,你作为父亲,就不能理解自己儿子一下吗?”
“我理解他,他理解过我们吗?”崔凌竣再次怼回去。
龚倩被怼的说不出话来,崔永姿听着爸妈的争吵,抹去眼泪,抬头看着自己的爸爸和哥哥,愣愣的什么话都没说。
崔凌竣拿出写着碘伏的瓶子,在崔永益手背上喷了一通,刚拿起纱布还没来及给崔永益包扎,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看向自己父亲,等着父亲的指示。
“斐然哥哥下来了。”崔永姿欢喜站起身,朝门口跑去。
“永姿,你等等,别忘了妈妈教你说的话。”龚倩也跟着起身追去。
女儿和妻子都出去了,崔凌竣觉得自己不出去是对总统阁下的不尊重,喊了崔永益一声,连忙扶着父亲跟出去。
一家子刚走出客厅,就看到苏斐然一个人走下来,崔老先生没和苏斐然一起下楼,摆明了置身事外,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他们做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处置权却在苏斐然手里。
“阁下。”众人齐声喊了一声。
“斐然哥哥,对不起。”崔永姿一脸忐忑的看着苏斐然,一双哭红的眼睛看起来楚楚可怜。“我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苏斐然一脸温和的安抚崔永姿,目光从崔建明,崔凌竣,龚倩等人松了口气的脸上掠过,定在崔永益僵硬的脸上,刺鼻的消毒水味是他身上的,目光往下在崔永益受伤的手背上停留几秒后移开。
自残,看来他对念慈是动了真心,苏斐然心里这么想着。
“真的吗?”崔永姿惊喜的瞪大眼睛,双手抓住苏斐然的袖子,不放心追问:“斐然哥哥,你真的没生我的气吗?”
苏斐然点头,又看了崔永益一眼,没有理会众人的朝门口走去。
深知自己做了过分的事,崔永姿不敢像过去一样缠着他。
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苏斐然送到门口,看着他坐着车子离开后,才又回到客厅坐下,龚倩嫌丈夫笨手笨脚,自己亲自给儿子包扎伤口。可能是关心则乱,她越不想弄疼儿子,反而几次失手,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力道过重,偏偏儿子像没事人一样,一声不吭的任由她包扎。
崔永益不是感觉不到痛,而是手背上的痛不及心上的痛,苏斐然临走时看他的那一眼,包含了深意,让他觉得自己和念慈再也不可能了。他可以不在意今晚发生的事,可苏斐然会放过念慈吗?答案是肯定的,不会,自始至终,苏斐然只对永姿说了一句话,却看了他两眼,明显是在警告他。
他喜欢念慈那么多年,过去念慈怕他,自卑又胆小,他不敢向念慈表白,怕吓到她,只能以欺负她来让她记住自己。如今,念慈不怕他了,也不自卑胆小了,他吃晚饭之前才向念慈表白,虽然念慈说不喜欢他,但他觉得念慈是害羞,才口是心非。他有信心让念慈承认喜欢他,也有足够的勇气扛过爸妈和爷爷的反对,谁知天意弄人,阴差阳错的让念慈和苏斐然有了关系。
苏斐然是矜贵的总统阁下,他说要念慈,谁敢反对。
若让他因此放弃念慈,他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龚倩离崔永益最近,感觉到他的变化,包扎好后忍不住劝他说:“永益,妈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和她本来就不配,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一时的迷恋,等在一起后,你就会发现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妈妈看待人和事的眼光不会错,你相信妈妈,妈妈一定能给你找个和你各方面都般配,比她好百倍,千倍的女孩,忘了她吧。”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一时的迷恋。”崔永益看着龚倩,斩钉截铁的说:“我也忘不了她。”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固执啊。”龚倩气得想一巴掌打醒他。
“我本来就很固执。”崔永益接着又笃定的说:“妈,您不用劝我了,我是真心喜欢念慈,也是真心想和念慈过一辈子。”
“你是真心喜欢念慈,她喜欢你吗?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你还说什么真心不真心,说什么忘不了她,你还想和她过一辈子,是存心想害她么。”看着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崔凌竣又气不打一处来。
这话堵得崔永益说不出话来,同时心里的也气愤,大家都避开今天的事不谈,父亲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戳他的痛处。
“是我想害她么?”倏然站起身,崔永益第一次与自己父亲红了脸,悲痛欲绝的质问:“如果不是你们异想天开的算计苏斐然,还失败了,让念慈成了受害者,我怎么就不能和她过一辈子?别以为苏斐然说不生永姿的气,就等同于放过你们,想想苏斐然当上总统后都做了些什么,苏瑞杰原本能与他争锋,现如今被他压制的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温吞善良的人能做到吗?苏斐然贵为总统阁下,整个国家和国民的命运都掌握在他手里,会任由你们算计他?况且他只说不生永姿的气,没说过不与你们计较。爸爸,年前崔氏发生的危及,您可曾静下心来好好琢磨过吗?真的只是我们一方的过错?真的没有一点其他的因素吗?”
崔永益一番话落下,像是打开了一道紧闭的门,令崔建明和崔凌竣同时陷入沉思,老实说,年前崔氏发生的危及,他们忙着解决危及,真没深想过。
父子俩对视一眼,纷纷打了个寒战,若真如永益所说的,崔氏年前的危及与苏斐然有关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永益,你知道什么?”崔建明问道,语气非常严肃。
“我不知道。”崔永益摇头,表情看起来有些沮丧。
“不知道你说之前那番话。”崔凌竣没空理会儿子对他的不敬,目前最重要的是崔氏,他了解儿子的个性,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说出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