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弥补自己对那个女人的愧疚。
他自问,自己是诚心而来,也想要找到那个女人让他入祖庙安葬,给她一个名分,这一切都绝非是满足自己的负罪感。
自己贵为当朝天子,又何惧那负罪感?
即便有,那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来的快去得也快。
叹息一声,麟勋皇帝道:“朕不远千里而来,曾想过你不会随我而走,也知道你我之间必有隔阂。”
“一切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来了,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徐平安嘴角讥讽一笑,没有再说话了,他对于此人无话可说。
要他认这个爹,除非日月同齐,除非六月飞雪,除非天地沉海,否则此事断然不可能。
气氛死沉,李归尧扫视这位千古一帝毫无敬意,淡淡道:“我看当真不明白的人是你,麟勋陛下!”
他一字一句的顿下。
让麟勋的目光一转:“我不明白?”
李归尧负手惆怅道:“徐平安这三个字是青鸾所取,你当真明白她的意思么?”
“难道说,你还以为她依旧爱你如初,还以为平安会与你抱头痛哭?”
“你太想当然了,也太霸道了,这一场闹剧皆是你的自负狂妄,和太以自我为中心而造成的,退去,对你我都好。”
“朕乃天子,平安二字,舍我其谁?”
“君王的承诺,这还不够么?”麟勋冷哼,双目一横,气度可怕。
李归尧笑着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说什么平安,当初如果不是因为你,青鸾也不至于生下了平安之后便香消陨玉。”
“若你不想太过难堪,退出扬州城,永生永世不要找我们,这便是最大的平安了。”
那一刻,麟勋的眉宇一蹙,煞气浮现。
十指捏得发白,脱口而出:“你什么意思?青鸾怎么死的?!”
他显然是听出了话外之音,脸颊浮现了一丝戾气,让四周太平监的人全部胆寒。
君王一怒,浮尸百里,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不重要,跟你也没关系。”徐平安淡淡的说道。
这个仇,他会报,不用任何人来插手。
也不愿意跟这个人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牵扯。
麟勋皇帝并非回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太平监,眼神冷冷的扫视如同一柄柄钢刀,无形的气压仿佛是在质问。
身为皇帝,他有一双纵观一切的慧眼。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李归尧和徐平安对于自己的怨气为何是如此之大?
其实这也正常,但大到了一个拔刀相向,甚至不惜想要和一朝天子彻底对立的情况,就让他很疑惑。
万殇等人皆是头皮发麻,他们这其中就有两位姓姑苏的司长,他们最是难受。
麟勋他审视了良久,而后深深蹙眉,咬牙道:“她的委屈朕会查清楚的,也会给你们一个最好的交代。”
这一句话足以让很多人变色,今日的文武大帝属实反常。
“不必了,跟你毫无关系,你不需要给谁交代,不要再出现我眼前那便是最好了。”徐平安淡淡的回应。
麟勋皇帝深深吸气,而后吐出一口白雾,有些兴致阑珊的说道:“朕会在扬州城待上一段时间,你若想来找朕,随时可以来。”
“你想知道的一切朕都可以细致入微的告诉你。”
“朕…我,不求你的谅解,但你无法阻止我的想法。”
说完,他调转马头,死沉着脸骑马进了扬州城。
他的脸颊一丝丝的表情都没有,藏在心中,无人可以揣摩。
这样的君王最是可怕,太平监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轻轻一嗅就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那个女人的死背后恐怕还有很大的隐情,那么唯一的可能就只有姑苏家了。
而文武大帝和姑苏家的关系,太微妙,所有人都只能缩着脖子看。
鹰眼司司长万殇临进城门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徐平安,他已经开始后悔曾经与徐平安的交情了。
宁愿没有这一桩事,也就不会有日后的一些不确定性。
银装素裹的扬州城口,再此恢复了平静。
太平监皆是撤离,再无压迫力。
飞雪飘渺,白茫茫的一片,让人不由自主的就生出了落寂的感觉。
鱼宣生骑马到了徐平安的面前,张了张嘴又觉得如鲠在喉。
最后抚了抚胡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抹笑容道:“老夫今日会辞去官职,今后就跟你和幼薇生活了,做个教书先生,替你们照看孩子。”
“你们走那去老夫就走哪去,平安,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吧?”
徐平安嘴角一勾,道:“好,岳父大人要来我求之不得呢。”
“不过,做官为民是岳父一生的抱负,大可不必因为我的关系而想要辞官。”
“不不不!”鱼宣生摆手,笑道:“此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你说了,并非全部因为你的原因,你的身世只不过是加快了一些速度罢了。”
“想必,我辞官,兢兢业业的半辈子,陛下应该也不会为难我。”
“他不敢为难你。”李归尧骑马走来,收起了三尺匣。
鱼宣生闻言苦笑,自己曾经看好的一个少年,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还一心想要培养徐平安成为大人杰,让他能够在官场庙堂得以施展拳脚。
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女婿的师傅乃是武道宗师,飞天入地无所不能,足足藐视大半个人间。
而女婿的父亲,居然还是当今的圣上,这要他如何感受,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尤其是现在听见李归尧的言辞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恩怨恩怨毕竟很难说清楚的。
他也就只能早些辞官了。
“早些回去吧,幼薇应该等的着急了。”
“老夫也回府准备辞官告老了。”鱼宣生摆了摆手和三人告别。
徐平安将他送进了城内,安抚了几句,他内心多少还是自责的,鱼家待他不薄,连最疼爱最宝贵的明珠都下嫁给了自己。
而现在,自己却牵连了他们。
不说那些太久远的,单单是现在就可见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