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鱼幼薇的脸上已有半分醉意,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一切都恰如其分。
“那先生以为何为人间之苦?”她越发欣赏起了面前这个镜州少年郎,谈吐不俗皆是真意,恐怕这天朝多少高居庙堂的贵臣,自诩清高的江湖名宿面对他都会生出汗颜之感。
“苦?”徐平安嘴角一勾,而后简短道。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苦。”
说完,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欲望窗外亭台去,看一看这偌大的扬州是如何冠绝天下的。
“爱别离,怨憎会,有意思有意思。”鱼幼薇嘴里这样呢喃道,美眸注视那个背影也同样站了起来,跟随他走到了亭台边。
阁内,妖儿吃饱了便呼呼大睡在了李骥的怀中,李骥也同样打着瞌睡,只有那小莺将眼睛瞪得很大,不断注视着亭台边的二人,生怕这些江湖人突然变脸,像极了一个忠心的卫士,又显可爱。
此时酉阳己过,刚刚临近戌时,三月的扬州才刚刚完全暗了下去,微风不凉,月牙高悬,怎一个悠远宁静可以形容。
黄鹤楼九楼俯瞰而下,万家灯火通明,将这颇负盛名的扬州渲染得如白昼,此时又正值夜市最为繁华的时候,人头攒动,孩童嬉戏,桥头有少年与闺中女子在窃窃密语,欲迎还羞间风情无限。
徐平安微醺之下看这人间烟火,有些醉了,喃喃道“:这扬州城真不愧盛名,亦不输那长安的灯火,真是美轮美奂,让人沉醉。”
鱼幼薇斜靠在栏杆上,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微微弯腰一袭白色劲装将那完美的躯体勾勒得无比完美,美眸颤动,道“:你还去过长安?”
“没有。”徐平安直接回道,随后咧着一口大白牙,月光洒落其上,灿烂无比。
“切!”
“没去过长安,你还敢说扬州不输长安,真是胡言乱语,我都怀疑你之前所说都是纸上谈兵,亦或者满嘴胡咧咧!”鱼幼薇不满道。
“谁说去过长安才能做评,那么多的儒生大家赋诗还不是全凭臆想,写梅花甚至没有见过梅花,他们盛赞仙人难不成也见过仙人?”
“再说,我徐平安说扬州不输长安,那便是不输。”
他显得自信而又从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甚至还冲鱼幼薇挑眉,熟络了起来便开始了吊儿郎当。
鱼幼薇没有说话。
“喂,怎么了?”
他发现鱼幼薇在走神,紧紧盯着自己,伸出了双手在其眼前摇晃。
鱼幼薇被吸引了,那种自信真是源自一个人骨子里,绝非造作出来的,美眸失神,颤抖了两次睫毛才反应过来。
不由得,脸上的霞彩更红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才的失态,随即将目光瞥向了远方,扯开了话题,道“:你知道这个天字一号阁,当今圣上曾经来过吗?”
“噢?”徐平安高声道,有些惊讶。
“嘿嘿,你可沾了我鱼大公子的光了,来了这圣人都曾经驻足过的地方,兴许明年还能阳春登科呢。”
鱼幼薇嘴角一勾,那两个浅浅的酒窝,一顾倾人,二顾倾城。
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像那个英气少年了,完完全全是那月下蝶影,美得甚至可以让人丢剑弃马。
徐平安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子,心中竟然升腾起了一个荒诞的想法,走什么江湖,抚什么不平,学什么经纶,不如在这扬州城守着这女子,握她玉手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外云卷云舒。
岂不是人间最得意?
天朝民风虽开放,但思想上到底还是有约束的,鱼幼薇感受到灼灼目光,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便别过头去了。
徐平安猛然甩了甩头,这酒确实碰不得,自己又一次失态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才开**跃气氛道“:你会武功?”
“嗯。”鱼幼薇轻轻回应了一声,将雪白下巴抵在了栏杆之上。
“那位余巡大哥教你的?”
“嗯。”
徐平安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了。
鱼幼薇也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便又开口“:我从小便羡慕男儿身,可以无所顾忌的骑马弯弓,饮酒作乐,游历江湖,所以对于舞刀弄剑甚是喜欢。”
“后来余巡伯伯来了父亲身边,做起了幕僚,我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求我父亲,要让余巡伯伯教我练武,总之费了天大的劲才学了一身猫脚功夫。”
“当然,与那李骥差了太多太多,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徐平安道“:那我猜你一定会刺绣。”
鱼幼薇忍不住侧目道“:你又在凭空想象了,难不成你徐平安认为我会,那便是会吗?”
他嘴角噙笑,很是神秘,又道“:你肯定会,否则不会那般英气与轻柔并存了。”
鱼幼薇不自觉的嘴脸上扬,精致的脸庞笑意掩饰不住,皱了皱琼鼻揶揄道“:我越发觉得你是个口花花的江湖浪子了,看来有必要离你远点。”
说着,她一脸嫌弃的退后了三步,背起了双手,目光灼灼又有调笑之意。
徐平安苦笑,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哎,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噗嗤!”
鱼幼薇破口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被那搞怪又没心肺的样子逗得一笑。
笑过之后,鱼幼薇背着双手,老道又俏皮,留给了徐平安一个背影,道“:时辰不早了,本公子得回去了。”
说着她便抬脚要走了,不过莲步有些慢。
徐平安想要开口挽留,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便说道“:那鱼公子,你我二人何时才能再见一面?”
“有缘再会吧。”鱼幼薇摆了摆手,潇洒的一塌糊涂,这样的女子的确迷人。
她随即叫上了小莺,非常干脆利落的离开了天字一号阁,动作轻柔丝毫没有惊到正在熟睡的李骥与妖儿。
徐平安还站在亭台上,目视着她离去,久久没有回神,半晌才又摇晃了头,颇为自嘲道“:徐平安啊徐平安,怎的看见一个女人便走不动路了,江湖才走两步而已,真是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