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场面大概是我看到最恶心的东西,比在“遁地走巧”里的那个大尸缸还要催人呕吐。坑是方形的,四壁光滑,而坑里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七八排尸体。每排超过二十具。粗算算最表面的一层,就有小两百具,而且还不知道一共垒了多少层。
这些尸体,头朝北,脚朝南,一列列分类躺着。最北头的已经只剩森森白骨,而南边的,才刚刚开始腐烂,脸上身上的肤色蜡黄,向外渗着黄色的脓液。
这么多尸体聚集一堆,气味可想而知,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捂住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等着尸气稍微散掉一点。
光这么个大尸堆,就足够令人胆颤了。可坑壁还有一个个小洞,这些小洞便是从屋外的那些老鼠窄坑的延伸。
“沙沙沙”的声音一起,便有无数只黑色大耗子,从四面八面的洞口涌进尸坑。它们密密麻麻的蠕动在尸体的身上,发出“吱吱吱”声。这声音,令人整个身子,从里到外都发痒发冷。
如果以为是老鼠在啃噬尸体,那么就错了。定眼一瞧,眼下的情形,却是恰恰相反。这些老鼠趴在尸体身上,毛皮底下一抖一抖,然后就像眨眼间就被抽空了身体似的。变的只剩下一张张老鼠皮。毛绒的鼠皮“滋溜”一下就顺着尸体间的缝隙,往下滑去,紧接着,空白处又被另外的一只只肥硕的大鼠填充。
我看的惊心动魄,这场景给人的感觉,仿佛大尸坑,正在吞噬这些耗子似的。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往后退了一步,“这娘的又是个什么阵法?”
四眼也不回我,他定眼观察,似乎发现了什么破绽,然后举起手里的只剩半截的树枝,一捅一翻。刹那间尸堆的中央便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形。他的脸现在更苍老了。就像一块风化的腊肉,发黑发紫,就算难以辨认,可我还是从他的衣着认出,他正是老齐。
我大吃一惊。“这孙子躲在尸堆里干什么?”
此刻他双目紧闭,就像死了一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被扒开的耗子,又一股脑儿扑了上去,覆盖住了他的脸、他的身体。
“嘶--”的一下,大鼠们又被迅速“吸干”。
四眼不甘心,再次拿起树枝,拨开它们露出老齐的脸。而就在这是,老齐丑陋的脸上突然腾起一股子黑烟,黑烟在他脑袋跟前盘旋,透过烟,我竟然看到老齐的脸在幻化,下巴变尖,眼珠溜圆,耳朵竖起,俨然就是一副老鼠的模样。这个样子就像是他深藏在体内的玩意儿,突然显形。我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复到了人脸。
“操,真的是只耗子精!”我急急后退,喊着“怎么办?”
四眼双脚站定,双手放在胸前,想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了句,“准备好!”
他边说,边转身去搬墙角的那个木头桩。他将桩子搬到坑边,高高的举过脑袋。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再退一步,站定姿势,随时随地准备应战。
四眼正欲朝着老齐砸下去,可就在这是,他却愣住了,木桩被高举着,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
四眼没说话。可我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尸坑里传出来的,顿时我整个人都凉了一半。
“大侄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声音尖细,就像是从被捏住脖子的喉管里硬挤出来,仔细一听,还真像一只大老鼠在说话。
而这个声音,又是我时常接收到的。老齐平时在村里,就是这种嗓音。几十年下来,从来没有想过其中的异怪。谁会想着这个乐善好施的男人,竟然是只--老鼠?!
说话间,老齐竟然从坑里慢慢的站起身子。他这一动,身上的耗子和耗子皮纷纷抖落。它们也不慌张,落地之后,迅速排好阵列,绕着老齐围在中间,一动不动。这场景就像是在朝圣一般。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老齐现在居然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我压根就没看到整个变化的过程。他的肌肤既不苍老,也没有前面看到的那张老鼠脸,又变回平时在村里的那副模样。
“大晚上的,来也不说一声。”他嘴角微翘,脸上带着阴笑,一步步从坑里跨了出来。活生生的就站在我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咱们不是已经把阴阳茧尸毁了吗。他断了鬼灵,理应越来越虚弱显出原形才对。为什么又一切如旧了?!
我望了一眼大坑。大坑里的情形实在惨不忍睹,即血腥又诡谲。我连猜带蒙,似乎有点明白了。莫非除了阴阳茧尸,这孙子还有“后备”?这个大尸坑就是让他恢复“元气”的东西。
我们弄巧成拙了。原本想着等他消耗殆尽,以逸待劳,却未料反而给他赢得了时间和机会,也就是这么点功夫,他躲在尸坑里通过尸气和老鼠又“康复”了!女以亚血。
意外来的太突然,看着“活生生”的老齐就站在我们面前,我和四眼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四眼往后靠了靠,站到我的身边。
--先缓一缓。
可我们并没有放松,蓄势待发,随时随地准备开打。
老齐一脸的淡定。他肯定知道豆豆有灵体护身,而此时他却一点不紧张,我也搞不清他到底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有十足的把握。
“呦,这阴阳尸胎,果然是你们破的呀!”老齐抬眼看看我身后的“大个儿”,冷笑道,“后生可畏啊,没想到你们这两个小伢子,还能有这本事和胆识,果然英雄出少年。”
“呵呵,见笑了。”四眼抬手作了个揖,亦是冷嘲热讽的回过去。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一点就燃,就看什么时候动手了。
“这山魈尸胎乃我毕生为其尽瘁,”他指了指我身后的大个儿,“没想到你们短短的几分钟,就毁了我上千年的修为,你们也太不懂事儿。”老齐说话阴阳怪气,虽说内容就像是对待邻里小儿,可字里行间都透着愤怒和杀气。
原来“大个儿”是个山魈尸胎!
--正所谓精灵狐猴,鬼怪山魈。这山魈本就是个非人非鬼的东西,历史上多有记载,明清之后,才慢慢从各类秘史文献中消失。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其实谁也说不清,只传闻它多见于深山密林,神出鬼没,会食人,亦可行走阴阳两道。想必这老齐生擒之,以邪法养精,取腑脏运化而聚于命门的一滴精血,植入阴阳茧尸中。茧尸必取新死之尸,施法运行其胞宫血脉,精卵结合,才生出不阴不阳,不鬼不人,甚至说有点“不伦不类”的“大个儿”。
想想都知道,我们轻而易举的毁了老齐的心血,他得恨我们恨的多咬牙切齿。
“咱们也别藏着掖着,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捏紧了拳头,“你干嘛老缠着我?”
“呦,没想到方家后人,还出了你这么个血性小子。”老齐呵呵阴笑,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听他这话的意思,更加确认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这是个从很久以前,就谋划好的阴谋!跨了很多年,而源头,便是我们方家的老祖宗!
“你到底和我们家有什么渊源,要一直盯着不放?”我怒目相视。
老齐耸起鼻子,对我的问题不理不睬,“我今天倒是想试试,你们身上到底有几斤几两!”说着话呢,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手在半空一挥,瞬间,四周那些灯架上的油灯,竟然凭空都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