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杂谈一百三十五 夜拾
“我突然觉得，那些东西也不都是大凶大恶的。”何思归看着手里的木牌和木剑，不知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还是带了些阴阳怪气。
云间月看着他那样，就猜到他的意思，故意道：“要不你放下手里的东西，再说一遍？”
何思归紧紧抱住那两样东西。“我要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那凶不凶，恶不恶的，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说完，仔细的把那两样东西，又放回了房间的衣柜里，按照云间月之前教他的，用红布包得严严实实，这才放心关起衣柜的门。
“这县里好像有什么农历三月三的节日，我同事说明天晚上，县里的文化广场会有美食节，周边的村子还会游龙，抬灯之类的，你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收拾好东西，何思归看见微信群里，大家在讨论这个民俗活动，就和云间月提起了这事。何思归心想这么多年，自己都准备辞职归家了，还没参与过，于是就想去看一看。
“可以去看看。”云间月甚少扫何思归的兴。
何思归举起手机，准备和当地同事们问问清楚。“好，那我去打听打听去哪里会比较有意思，那个什么美食节就算了吧，哪里都差不多，换汤不换药。”
次日，入夜，街道上车辆少了许多，大家几乎都选择步行的出行方式，烟火不断，灯火通明，县城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烟花爆竹的浓烈气味，那场面堪比过年。
何思归提前问清楚了，选择和云间月一起去下面的一个大镇，那个镇子有游龙活动。村民家家户户都会提前分到一段龙体制作的任务，然后用当地竹子作出的竹编纸，来制作龙体外表，最后穿在一起，统一上色绘制。
等游龙的时候，全村的青壮年一起举着大龙，连绵蜿蜒，游走在镇上的每一条路上，直到深夜。何思归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同事简单一说，他就被吸引过来了。
两人开车来到镇上时，四处早已张灯结彩，当地人在路上尽量开出一条宽阔的道路，何思归下车问了个人，得到了停车点的指引，将车停好后，两人就往最是光亮的地方走去。
那处已经摆上了香案，烛火通明，人头攒动，龙头已经就位，后面的龙身正在一节接一节的装上，据等待的人说，再过个十几分钟就能出发了。
看完龙头出发，就要赶紧去镇上学校背后的小山坡等着，那龙中途有一段，能环绕着镇上主要区域，从高处往下看相当壮观。
何思归严格遵守当地同事们的攻略，看过空头出发后，并未和当地人一样跟着大龙游行，而是拉着云间月往那小山坡跑去。那时间掐得是刚刚好，两人刚到坡上，就看到了大龙闪着彩灯，围住主要镇区的场面。
可惜手机拍不出那种效果，何思归觉得还是有些遗憾。
“我看你好久没画画了，怎么样，有获得什么新的灵感吗？这场景画下来应该很有气势。”何思归突然想到云间月的画画技能，存了私心，想让云间月帮忙复原这场景。
云间月紧盯着坡下的游龙，拿出手指比划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认画面比例，然后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可以试试。”
等这大龙又朝着其他地方走去时，云间月与何思归从这坡上慢悠悠地散步下去，走到坡下的小学门口时，何思归身后突然冲出一个人，把他撞得差点站不稳。
云间月扶了他一把，何思归刚要骂骂咧咧，就见刚才那人，竟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此时正在两人前方不远处，捡着地上的纸壳，嘴里还发出一些“嗬嗬”的声音。
捡完地上的东西，那老人将东西抱在怀里，又开始向前奔跑起来。
“跟上。”云间月拉起何思归的手，说了一声，就跟着那老人跑去。
何思归还没做好准备呢，就这么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云间月：“咋了？是这老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跟上再说。”
云间月继续拉着何思归，一路跟着那老人跑进了一条小巷，那老人看着年纪很大了，整个人有些佝偻着，就不想跑起来速度不慢，再加上小巷里的路曲曲折折，若是不仔细盯着，可能就跟错路口了。
跑到一个巷子深处的小房子，那老人才停下脚步，然后旁若无人的进了那房子，云间月也拉着何思归跟上，走到那房子门外。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巷子里微弱的黄色灯光，微微透过这屋子的窗户，那老人将刚才所捡的纸壳整齐叠在屋内的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数数的样子。
在纸壳边上站了许久，那老人又去了房屋的另外一个角落，似乎是打开了几个铁锁的样子，从角落里的木箱里，掏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铁盒。虽然看的不真切，但云间月与何思归还是隐约看见，那是一些纸币，那老人在认真地数着破铁盒里的纸币。
“在屋外等我。”云间月松开何思归的手，抬起步子就往屋里走去，然后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何思归总觉得屋内有对话的声音，可是即便贴着房门，也听不太清楚。他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屋内没有什么大动静，他甚至担心云间月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吱呀……”房门被打开，云间月从里面走了出来，何思归往后瞅了瞅，发现那名老人靠在墙角，似乎睡着了。
“不是，你把人家怎么了？”何思归有些担心，云间月进去这么长一段时间，这一出来，那老人就好似昏迷一般，可别是闹出什么事了。
云间月把房门带上，又拽住何思归的小臂，拉着他，凭着刚才的回忆往巷子外走去。“回去和你细说，放心吧。”
何思归便不再问了，任由云间月抓着，跟着他一起穿梭在小巷里。
可这巷子的弯弯折折实在太多了，即便云间月记忆力很好，也还是在半途中停下来，仔细分辨方向。好在已经是接近巷子口的位置，还会折腾了几趟，两人最终还是走出来了。
“哎哟！！吓死了！”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两人与对面的一位中年妇女相遇，这巷子虽然有灯光，却很是昏暗，这大晚上的，把对面的那位中年妇女吓了一跳。
何思归看那中年妇女拍着胸脯，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连忙上前问道：“阿姨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哎呀就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从巷子里出来。”那中年妇女稍缓过来一些后，爽快地表示没啥事。
何思归本想说自己是外地的游客，觉得这个巷子有些古朴，就进来走走。没想到云间月却很直接地，把来到巷子的原因说了出来。“抱歉吓到您了，阿姨。我们刚才看见一个拾荒的老人，觉得他状态好像不对，有点担心，就跟进去瞧了瞧。”
“哈？”那中年妇女明显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两人许久。“你们一看就是外地人，老李头的事在当地那可是无人不知。”
“是的呀，阿姨，我们是外地人来看游龙的。”何思归先是答了一句，然后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这中年妇女还挺好说话，就试着打听道：“阿姨，那不就是个拾荒的老人吗？有什么故事呀？”
“啧，你们是不知道，老李以前是个老师，在我们这儿名声不错的，还经常捡一些纸壳废品卖卖钱，然后把这钱捐出去献爱心。一开始啊，他也就是早上晨练，或者傍晚下班的时候，顺道捡点东西。”
“后来呗，经济也发展了，物价也上去了，有时候他忙活完了，晚上出去散步的时候也捡点东西。有一次啊，他也是大概晚上九点多左右出门散步，捡了一大袋东西，路上有人看见了还跟他打招呼。”
“结果第二天他就没去上班，周边邻居也发现那房门，一天都不带打开的。老李当时也是上了年纪了，大家不放心，就联合着几个邻居一起破门而入，发现老李昏倒在地，待会儿就赶紧把他送医院呀。”
“可是去医院检查吧，又检查不出什么东西，等老李醒了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不太正常，那老李教了这么多年学生，确实还不错的，所以学校和学生，还有一些家长就自发捐款，要送他去大城市治疗，可是去了也没用，查不出什么东西。”
“后来就有人说，是不是老李总是晚上出去捡东西，撞到了什么不干净的，那大家伙帮忙找了些人来看过，都说看不出来什么。什么办法都用了，但都没用，大家也就不再忙活了。”
“老李又没有家人，所以后来呀，能送口饭，大家也会送口吃的，一些破旧的衣服也会送过去给他，村里也会给他送些生活用品。偶尔他自己不舒服呢，也会跑到镇上的一些小诊所去，大家也都免费帮他处理。”
“哎，也是可怜人呐。虽然现在疯疯癫癫的，可他还是经常捡点东西卖卖钱，攒了很多钱呢就送到村部，让人帮他捐出去。这大家都知道的，废品站从来不坑他，村里每次帮他捐了钱，都会告诉大家。”
那中年妇女说完，眼眶有些湿润，还抹了抹眼睛，然后挥挥手，就与两人告别了。何思归听完，久久沉浸莫名难言的复杂情绪中，没想到这样一个普通的拾荒老人，竟有这样的故事。
回到车上，云间月启动车子，开了暖气，却并未立刻出发。
“我看到那个老人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眼神，神态和举止都不太对，我进屋后，总之是通过一些方式，替他驱走了身上的东西。”
何思归震惊的看着云间月。云间月继续说着。
“不止一个魂在那位老人的身上，想来也是那位老人心善，做了很多好事，身负功德无数，所以那些东西就不愿离去，借那老人来庇护自己。我猜测，他应该是晚上在捡废品的时候，被那些东西跟上的。”
“总之我也已经尽力了，不知道那位老人醒了之后，能不能恢复清醒。按照刚才那个阿姨所说，那位老人应该是时不时能清醒过来，哪怕不够清醒，也有一些潜意识，说明事态还并不是很严重。”
“夜里在外，无论是繁华的街道还是萧条的路上，地上的东西还是不要随便乱捡，钱也好，物品也罢，夜里突然出现的，总有可能带上点危险。”
说完，云间月发动了车子。
何思归却越想越难受，可是世间的一切，本就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