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风之前所说,沈仙有可能是元神出窍,被外邪所侵,才导致如今模样,范一尺也是知道的。
只不过他不是燕西风,也不晓得那些虚无缥缈的仙家手段。
即便相信世上有那等高人,他也不大相信沈仙有这般手段。
否则当初在十里驿,又何至于如此狼狈?
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还全须全尾的,长风镖局的这几个当家的镖头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当时危急之时,虽是让沈仙唬得够呛,不过事后再回想,这里面说不通的疑点太多。
范一尺越想越觉得当时的沈仙是在虚弱声势。
只不过实在看不透他的手段,他在江湖上也见过不少戏法,若说是假的,这样的手法也太过高明,有些匪夷所思。
因此虽然他心中一直对沈仙的手段怀疑,却也不敢就妄下断言。
但是有一点他是很肯定的,沈仙的来历成谜,平时相处,很明显能看出他在刻意回避他人提及。
来历不明,再加上燕南雁对他的态度,让范一尺心中早已不满。
倒并非是出于男女之情,燕南雁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又有出生入死的情谊,血肉至亲也不过如此。
他将燕南雁看作亲妹妹,甚至是女儿一般,出于这种心理,他对燕南雁之事都极为紧张,生怕她被人骗了。
这两日燕南雁为他卧床不醒,急得差点哭的模样,他可从未见过,更是心中不满。
不过不管如何,燕西风兄妹是沈仙所救,他们长风镖局才得以存活,救命之恩做不得假。
范一尺也就一直将怀疑与不满压在心中。
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一时情急,倒是将那点不满与疑虑表露了出来,语气也有些生硬。
沈仙虽然不了解范一尺,却也能觉出他那若有若无的敌意,也能猜出根源在哪里。
只是他对燕南雁,根本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
这股敌意,若换作以往的“王诩”,应该只会一笑而过,毫不在意。
只是此时,他并不只是“王诩”,他还是沈仙。
而且心中那股躁意并未尽数去除。
范一尺的莫名敌意,已令他心中生起几分恼怒。
开口间,语意已经有些淡漠:“范大侠既然如此说法,倒算沈某多管闲事了。”
燕西风与范一尺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却无可奈何。
见一向温和的沈仙,也被他惹恼,心下暗急,却知道矛盾根源不解决,劝也是白劝,反而有可能火上浇油。。
便直接转移话题道:“老范,你可曾搜查过那恶吏的尸首?”
范一尺见状,也只有暂时放下心中不满,说道:“那一带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半点痕迹,只有一个可能,那尸首是被人带走了。”
燕西风神色难看地叹道:“若是如此,镖局恐怕有大麻烦了。”
“先生,你且歇息,燕某先行一步。”
沈仙知道他此时心系长风镖局安危,本想说一名“若有需要在下之处,燕兄只管开口”,只是扫了一眼边上的范一尺,一股躁意又上涌,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燕西风见状,知道他心中可能有了嫌隙,暗叹一声,便领着范一尺离去。
范一尺临出门前,还嘀咕了一句:“自己都这副模样,自身难保了,还说什么大话?”
本就是故意说的给沈仙听的,他自然听到了。
沈仙虽不在意他护犊心切,但对方这般不依不饶,也令他心有不悦。
心绪波动,躁意愈发上涌。
“你住口!”
燕西风恼怒地将范一尺一把拉走,不给他继续废话的机会。
房间里安静下来。
沈仙心中不悦忽然全消,那丝躁动也恍然无踪。
来得快,去得也快。
让他眉头紧皱。
果然如蓝大夫所说一般,他现在神完意满,不过是烈火烹油。
那一拳虽强,却也令他心中那股已经几乎清除的躁意再次生发,而且令他愈加易怒了。
心下一静,倒也不可能当真对长风镖局的事置之不理。
别的不说,他现在可是吃别人的住别人的。
只是在此之前,还是尽快将自己身子调理好才是,否则几近废人一个,不麻烦人就不错了,还想管什么事?
“高兄。”
思虑片刻,沈仙朝门外喊了一声。
高揖两眼发虚,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饶是早已习惯,沈仙都还有种这人是个瞎子的感觉。
“高兄,我想闭关一些时日,这段时日,高兄就不必守着了,还有,劳你知会燕兄,这段时日,便不用分心顾及我这里了。”
他不过初涉修行,只是误打误撞,连法门都不甚清晰。
说要闭关,未免还太早了些。
但他并非要闭关修行,而是想把那几部宿世记忆中的医书忆录下来。
有这几部医书在,他不信蓝玉针能抵挡得了诱惑。
高揖不像范一尺,这两人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
范一尺心思极重,兼且心细如发,极微小的一件事,他都能记在心里,反复揣摩。
高揖却完全没有半点心思,除了长风镖局和武学之外,他对什么都没有兴趣,颇有点不滞于物的感觉。
对于沈仙的话,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燕西风交代他照顾沈仙,听沈仙的吩咐,他便一五一十地照做,半点不打折扣。
点点头,眼神涣散道:“我会去说,但不守着你,不行,老燕说过,你不能有意外。”
沈仙闻言无奈,索性道:“既如此,那就劳烦高兄多费心,莫让他人进来搅拢沈某。”
“好。”
高揖说完,便转身要走。
沈仙连忙加了一句:“那个……尤其是燕姑娘。”
他现在着实有些怕这姑娘,待他伤愈,长风镖局安定下来,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高揖身形微滞,嘴角微微抽了几下:“我尽力。”
“……”
沈仙摇摇头。
从榻上撑起身子,有些吃力地挪到案几前。
断头重续,精水虚耗,一前一后,他现在这身子真是废了。
正铺开雪笺,忽见金银色闪过,银貂已立在案旁。
沈仙一笑:“错儿姑娘,你来了?”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银貂平时离他并不远,时常暗中盯着他,要不然怎么会每次都这么巧?
在他要伏案书写时,就会出现?
“公子要写文章?奴为公子磨墨。”
银貂见他手中拿着笔,两眼一亮,将怀中抱着一件物事放下,娴熟地抱起墨条。
沈仙这时才注意到:“你这是……?”
“啊,对了。”
银貂一双爪子抱了抱脸,它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一看到沈仙要写字,便将之抛诸脑后。
要不是脸上毛多,恐怕都能看到脸红了。
“公子,这是奴婢为公子求来的,这里面记载的法门,肯定能为公子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