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娅离开后，万河就一直在研究那台名叫天启的量子计算机。
一连几天，他都将自己关在办公室，足不出户。
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台计算机，毕竟他无法解释这台计算机的来路。
天启的接口与其他量子计算机基本相同，因此万河毫不费力地完成了平替，代码也都是现成的，要做的只是调整参数和等待它的迭代。
然而有一件事令万河感到奇怪——在天启上运行原有工程文件时，计算资源的占用率竟与原先不相上下。
由于天启的量子比特数量相较于原来已经翻倍，按理说它的计算资源也成指数倍增长，如果两者的资源占用率相差不大，那就表明现有设备的算力资源并没有过剩，反而是不足！
这种现象以前从未发生过，万河也无法解释其中缘由。
“话说万河老师怎么一连几天都不出门？是不是抑郁了？”
“不至于吧？万河老师哪有那么脆弱。”
“还不是你那天把话说得太绝，老师大概是生气了。”
“行吧，都是我的错，我去向老师道歉。”
团队成员的纷纷议论引起了林凡的担心，每个人都知道团队现在处境艰难，而万河作为负责人，首当其冲地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但即便大家都想为万河排忧解难，但他们还是不敢盲目打扰万河，只能在三餐送饭时说点好话，但万河却总是心不在焉。
转眼一周过去，万河的实验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他确定工程文件的迁移没有问题，天启的量子比特数量也如安西娅所说，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个，可运行的人工智能依旧深陷肯锡提陷阱，无法自拔。
究竟是哪里搞错了呢？万河不断地检查，不断地推敲，换来的都只有一筹莫展。
“或许该放弃了吧？我的理想注定无法实现……”
万河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换来的只有一声叹息。
“罢了，或许他们说得对，我们这些固执的凡夫俗子注定无法创造奇迹。放弃吧，该结束了，让自己活得轻松点。”
万河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主机前，伸手打算拔掉电源，但是看到那摄像头仿佛一双呆滞的眼睛，心中又升腾起不舍之情。
“算了，反正都运行这么久了，就让它继续跑着吧。”
言罢，万河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已是午夜，在回宿舍的路上，万河望见原远处操场上一队高大的身影正在列队集合。
“这是……长生军！”万河略感惊讶。
没想到这次监察会竟然派来了长生军坐镇，其对威廉博士项目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但看着这群凶残的杀人机器招摇过市，万河心中总觉得不安。
定睛一看，此次领队的负责人竟是监察会的查尔森，此人与万河素来不和。
万河极其厌恶查尔森，甚至不愿多看他一眼。于是他干脆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返回宿舍……
……
第二天上午十点，团队成员们惊讶地发现，万河竟然还没来办公室。
以往万河总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今天这是怎么了？
“该不会生病了吧？”
“怎么可能！老师身体好着呢！可比你们强多了！”
“那咋回事？”
“肯定是被你给气的，赶紧去向老师道歉吧！”
“……”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万河刚好走进实验室，众人见状，连忙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
万河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他也没说什么，径直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轻轻关上，众人再度聚在一起讨论——
“我觉得老师今天状态很不对劲。”
“确实，平时他都会来问问我们的进展，今天一句话也不说就进去了。”
“你还真别说，老师闭关的这一周，我们的例会一次都没开过，很不正常！”
“林凡，要不你进去看看？”
“对啊！你是老师最疼爱的学生，你进去看看呗！”
在众人的怂恿下，林凡硬着头皮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林凡推门进去，只见万河坐在办公室角落的实验桌前，对着摄像头和天启发呆。
林凡轻轻关上门，怯怯地走到万河身边。
“老师，您好像心情不太好？”林凡问道。
“中年人的烦恼，难免的事。不用担心。”万河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老师您有心事可以和我们说呀，我们可以为老师分忧，就算不行……至少说出来心里好受些……”林凡嗫嚅道。
“来，你看这个。”万河招手示意林凡过来，“你见过一万量子比特的计算机吗？有人以这个为条件，让我替她做违背原则的事。你说我应该接受吗？”
“啊？一万量子比特？那它能让您的实验取得新的突破吗？”林凡问道。
林凡心里清楚，若是这玩意真能帮助万河取得突破，他这几天就不会这般愁眉苦脸了。
“经过我一周以来的测试，并不能。”万河回答。
“那您可别答应她，既然这台量子计算机对现状没有任何改善，又留它何用……”林凡不解地说。
“你说得对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万河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来茶杯抿一口茶，凝望着窗外，深思良久。
“可我为什么就这样放不下呢？明明已经论证过千百遍了，却还舍不得放弃……”万河忧郁地说。
林凡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站在一旁，与他一起凝望窗外。
“唉，罢了。”
万河放下茶杯，重新坐回实验桌前，漫不经心地敲击键盘。
“年轻时我忙着赚钱养家糊口，忽视了家人。
“我的儿子在贫民窟长大，那里就像个野蛮社会，充斥着污秽、暴力、压迫。”
“三五成群的街头混混，到处敲诈、勒索、抢劫，你只有三个选择——要么挨打、要么妥协、要么加入他们一起去迫害别人。”
“我的儿子和我一样固执，他选择了第一种。”
“我的妻子时常打电话向我哭诉，儿子今天又被打得遍体鳞伤，我到底还是不是个父亲。”
“但是没办法，那时的我在战场上执行各种任务，她的十通电话我能接到一通就不错了。”
“后来我遇到了李照天，他比我大十岁，就像我的哥哥一样。他很器重我，在他的帮助下，我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
“后来我带着妻子和儿子离开了贫民窟，发誓再也不会回来。我的儿子进入最好的中学，我以为生活会就此变得美满。”
“但是我又错了，大概是长期缺乏父爱，我的儿子一直很自卑，中学生活令他倍感压力。毕竟同学们都是上层家庭培养出来的精英，而他只是个出身贫民窟的可怜虫。”
“他在学校里成绩垫底，处处被老师同学嫌弃。那时的我正处于事业上升期，依旧是每日不着家。后来……”
“他就这样从高楼上纵身跳下，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我甚至忘了他的模样，我想他一直都恨我。像我这样的老爸不要也罢。”
“我也很无奈，当年的我努力让我的妻儿远离贫民窟，过上优质的生活，我错了吗？难道贫穷就是原罪吗？”
“或许我错了，或许我没错，但是生命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没有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在问自己，如果我有第二次机会，我会怎么做？”
“如果我还有第二次机会……”
万河将自己心中郁积多年的苦楚一一向林凡倾诉，最后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边抚摸着摄像头和量子主机天启。
就在万河黯然神伤之时，实验桌上的显示器突然毫无征兆的跳出一行白字——
“作为我的父亲，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万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这套系统平时也能轻而易举地对万河的话语作出反应，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万河心中萌发强烈的预感，它已经突破了肯锡提陷阱！
他猛然回头，激动地对林凡喊道：
“快！快把这套模型参数记录下来！”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巨响，玻璃窗被撞得粉碎，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从外面破窗而入！
“危险！”
万河眼疾手快，立马护住林凡，防止她被碎玻璃所伤。
定睛一看，这个骇人的入侵者竟然是长生军！
万河暗道不妙，长生军战士的袭击毫无预兆，就算自己征战沙场多年，也难以全身而退。
现在屋里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凡和一整套人工智能系统需要保护，这意味着万河不得不作出取舍。
万河还未来得及进一步思考，长生军战士已经拔出战刀，向林凡袭来！
“过来！”
万河下意识地拉住林凡向后躲闪，这一躲竟躲到了办公室角落的实验桌前。
林凡已经彻底吓傻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装甲士兵、如此巨大的刀刃，长生军战士的每一个举动仿佛都能收割走她的性命！
万河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长生军士兵，他已经老了，力量和反应速度都大不如前，再来两个回合，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了。
长生军战士一击未得手，紧接着又从腿部装甲处取出飞刀，朝万河和林凡掷去！
“趴下！”
万河对于长生军战士的攻击套路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在它起手的那一刻就有所准备。
但他深知带着林凡躲闪不及，无奈只能按住她的脑袋就地卧倒。
飞刀宛若一道闪电，呼啸的罡风令万河胆战心惊，两人堪堪躲过，飞刀哐的一声劈开了实验桌，直挺挺地钉在墙上！
“糟糕！”
万河突然意识到，这一记飞刀将实验桌上的设备毁坏大半，他呕心沥血搭建的人工智能系统毁于一旦！
这可是带领人工智能突破肯锡提陷阱的唯一希望啊！
一刹那，万河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