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跳着愈发没有章程,渐渐都朝在场宾客身边贴了上去。有一排秦箫在几段被翻来覆去重复的曲子中掉了出来,再之后就没跟上过,气息也不稳吹得乱七八糟。白醴洁似乎也没听出来合奏中有个人乱了节奏,她在瞧时机使眼色等着也让其中一个舞女贴到侯圣骁跟前。
侯圣骁闻着熏香的气味绝对有问题,在霍心云手心写了“熏香”二字,再给她疑惑的目光示意。霍心云心思却不在他这里,挠肋侧挠了半天才凑他耳边说道:“有起码两种药,说了你也不知道。”
似乎酒劲的作用也许是熏香影响,侯圣骁感觉脑袋晕眩,他杵起手用拇指关节抵着眼眉闭了会儿眼,把白醴洁邀请来每个门派做的事默默捋了一遍,两手放桌上刀鞘不远处,自己已经明显发昏,表面上却还强撑着。
就在他晃神的功夫,其中最出彩的那个舞女贴了上来,低头端着酒杯站在面前说:“侯英雄,小女子敬你一杯。”
“哎呦,奴家头一次见到小女主动敬酒,莫非是对侯腾小友一见倾心了吗?”白醴洁掩面笑着,“想来也是,一看侯小友倒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呐。”
霍心云撇了她一眼,心里老大的不满,又有旁边女子羞羞答答的模样正在等侯圣骁回应,更憋了一肚子脾气。她直接抄起桌上酒杯,说:“都说了门主喝多了,要喝就跟我喝,挡酒懂不懂?”
霍心云拿杯的时候不少酒洒了出来,正正好好泼在了侯圣骁的腿上,这边两人在对饮,侯圣骁在用袖子擦裤子。
“侯公子,你面前这位,”楚代化开口了,“是楚某妹妹家的姑娘。”
侯圣骁才听出来他忽略的重要信息,抬头打量打量跟前的女子,没想到白醴洁闺女都这么大了,跟那个洪巡抚的?
女子的头更低了,两个手指绞起鬓角的头发拨弄,一脸腼腆模样,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又一眼。霍心云偷摸着抓痒抓得死去活来,抽出手“啪”得拍了他的大腿一巴掌。
侯圣骁陷入了进入鸿门宴以来的首次蒙圈状态。
“自古英雄爱美人,依我看,侯公子和小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白醴洁说道,“不知道侯公子有没有成亲呢?”
侯圣骁发昏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了,白醴洁要用美人计,原来杀招在这呢!
“这事鄙人就要说两句了,据我所知侯掌门青年才俊,武功出神入化,却一直没有娶妻,破晓一直缺一个掌门夫人。”田留说道,“白大人是要做红娘牵线,来成就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吧。”
“侯公子,奴家有意要将小女许配与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白醴洁也趁机出招了。
其余来客听了皆是“甚好”“不错”说个不停,霍心云急火攻心一拳捶在桌子上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寂静了,装作下人的杀手已有三两人到身后兵器架上拿出刀斧来。
“侯公子,我敬你是贵客,你的朋友一直要唱反腔,是存心要和我们过不去吗?”楚代化也逼上前,两手下垂随时都能出招。
侯圣骁把锟铻抽出一半挡在霍心云前,却被她一把搡开。霍心云脸色通红,直延到耳根颈前,一双眼却恶狠狠的像要吃人。她“噌”得拔出镜花水月来指着楚代化,刀尖朝前送进两步,拿刀斧的杀手也随着贴近两步。
“你们闲谈说得天花乱坠也就算了,别随意拿我家门主终身大事当戏看,什么‘天造地设’、‘郎才女貌’,就算有几分姿色会两手才能,可惜也虚有其表。你倒是随意,把女儿当瘦马送了,可我家门主涉身江湖,经常与人比武切磋论剑问道,交了朋友就会结冤家,要不得羸弱的花瓶做累赘。”霍心云说着转刀向白醴洁女儿挥去。
满堂宾客见状皆吓了一跳嚷出声,四下杀手挥起刀斧就要把她剁成肉泥,侯圣骁“嚓”得拔刀保护。楚代化怒喝一声“住手”,刀斧收招,锟铻在霍心云跟前旋了一下收回去的两刀的刃上一挡一抹,短柄斧杀手中了侯圣骁肩肘撞开被替换了位置。只留白醴洁那惊叫一声瘫坐在地上的女儿打着哆嗦,镜花水月刀锋离她的脸只有一寸左右。
“别跟着瞎起哄,跟你们多明白一样。”霍心云把刀丢到桌子上,“还有,是你们先亮的刀子,少说我们不礼貌。”
白醴洁又装模作样的赔笑:“话哪能这么说呢,你看,我也是好心想为侯公子找个佳配……”
“是呀,霍姑娘今天来又掀桌子又砸盘子,未免鲁莽了些。”楚代化冷笑,“把我外甥闺女魂儿魄儿都吓得半天不能归位,也太过分了。”
霍心云掩面轻笑,说道:“我懂了我懂了,你们就想让我罚酒呗,看我家门主轻轻年纪,想着灌醉了我再灌醉主子看咱家笑话,你们直说好吧,别满口仁义道德却假惺惺,来,我全干了!”
她拿起酒壶含着壶嘴仰头而饮,几口就将壶内的酒吞进肚中,朝白醴洁丢过壶去哼了声说:“你要是下毒吧也别掺慢性药了,直接泡些纯量的乌头多好,这一屋子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说着她“扑通”瘫倒下去,侯圣骁连忙掺住她的胳膊去扶,还是扶不住让她瘫在了自己身上。霍心云疯疯癫癫也许真的醉了,却似乎是唯独没醉的那个,始终没有义威镖局的奉承、甫田宗的懦弱、晨风门的胆怯,不像这些人本身并没有酗饮而浑噩酩酊。
侯圣骁呢?侯圣骁也让灌得脑袋发昏了,搓着膝盖脑袋转的也慢了许多,霍心云出头发疯才好不容易被点醒。
“白大人,和我历经过生死的朋友被灌成这样,您满意了?”侯圣骁扯着霍心云勉强把她搂好,抬刀指着白醴洁。
“误会,误会,小友消消气,您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白醴洁晃起双手,“先把刀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不好意思,侯某和朋友们都醉了,就先告辞了。”侯圣骁看了莫孤星一眼,就半搂半托着霍心云走到门口。
“侯英雄这是不给楚某面子了。”楚代化跟着走近,“都说了不吃好喝好不许出门,侯英雄想破了规矩吗?”
那几个杀手都拿了兵刃围上来了,大门锁着,屏风后的刀斧手也都现身,其余门派早早摸到自己的兵器保证随时保护自身,莫孤星在桌上拿了镜花水月退着凑到侯圣骁跟前,刀锋从每个杀手鼻尖上指过。
“都别动!”他的气势一点不差,“往后退,老子看看谁活腻歪了想吃上爷爷这一刀。”
白醴洁突然发现侯圣骁嘴中在默念,他走到门口时就在念咒。
“动手!”白醴洁大喊,因着急破了音发出难听的嘶哑。
刀剑乱舞,全攻在一面光的屏障上被弹了回去,莫孤星上前踹开短斧杀手,在义威镖局桌上端了一海碗丸子溜回光幕里,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三人就随光幕凭空消失,大门炸开破碎,庭院也没有他们踪迹。
“追!”有个杀手说,十来人急急匆匆就要追出门去。
“站住!”楚代化喝道,十来人果真就站住了。
追?往哪追?他们根本就不是走的门,这是提前准备好的传送术,一个个追什么追。楚代化懒得和他的蠢手下解释,哼了一声自顾自出门去了。
侯圣骁带着霍心云和莫孤星传送到虞氏酒馆,脱身很顺利,来到酒馆的一刻就知道绝对安全。
衣襟衣袖扯着很大的力量和重量,侯圣骁连搂带拽没把霍心云拉起来反而被她扑倒在地上,他把锟铻丢到一边再想起身,却被霍心云纠缠住动弹不得。莫孤星把刀和丸子就近放在桌上,看了他们一眼自己找酒喝,在白醴洁府上半天不敢喝下了药的酒可把他馋坏了。
“小云,喂,小云,你振作点!”软玉温香入怀,燥热又柔软的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侯圣骁还想掺她起来,突然肩上一阵剧痛,他没忍住撒手又被压倒在地上。
霍心云死死闭着眼咬着他的肩膀,双手在空中胡乱扒拉半天,才松开嘴跪起来,双手前伸攥拳,同时回手以双肘打在自己双肋,借肘力将自己顶出去与侯圣骁分开。侯圣骁撑着自己坐起来,看见霍心云面红耳赤正狠狠咬着自己的胳膊。
“你……”侯圣骁想问,霍心云松开嘴喘了喘气,打断他说:“你不是……问……问我……熏香有什么问题吗……”
“你,你先告诉我你那酒有什么问题。”侯圣骁指着她问。
“她都把自己闺女拿出来了……还能有啥……”霍心云又照自己胳膊咬了一口,“不就……合欢散呗……”
侯圣骁彻底不淡定了,连忙爬起来控制住她的双手,霍心云还要咬胳膊以恢复理智,侯圣骁直接把自己的手送进她嘴里。
白醴洁你个挨千刀的,疼死老子了!侯圣骁狠狠吸了一口气吃痛半天吐不出来,莫孤星也没愣着到旁边桌子底下找出藏着的麻绳丢到他们身旁。侯圣骁等她一张嘴,赶紧拿绳子给她把手缠了起来。
侯圣骁使劲甩了甩被咬的手,发现霍心云还是没完全控制住,就呲牙咧嘴效仿莫孤星去桌子底下找绳子,却从底下摸出把短柄斧头来。
“这儿。”莫孤星见了很看眼色的找到绳子给他扔过去,于是侯圣骁丢下斧子把霍心云捆在椅子上缠了好几圈。
“你酒量比不上白醴洁酒量大。”莫孤星还有心情和他聊天。
“可能是吧。”侯圣骁脑袋没晕得那么夸张了,却还是觉得反应慢。
“你喝了酒上脸,以后没事儿少在人前喝。”
霍心云全身上下都在表达自己的难受不停挣扎,侯圣骁看着烦的透气,没怎么理会莫孤星说了什么。看看莫孤星做出个束手无策的表情,希望他能帮上忙,结果莫孤星想也没想照霍心云颈侧一掌给她打晕了。
“喂!你……”侯圣骁当场蹦起来。
“你都知道她不清醒了,醒着还是晕着有什么分别呢?”莫孤星朝他晃晃酒杯。
“我想让你想办法啊。”侯圣骁抓抓头发。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要是看她撑不住,那干脆解开绳子给她个痛快。你要是怕闹大了,换你自己来也行。”莫孤星不动声色,“别问我,反正我没什么道德负担。”
侯圣骁捂脸,问他等于白问。
“我帮你腾出间屋子,这事儿不会让别人知道,你自己看着解决。”莫孤星喝够了酒,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侯圣骁搓了搓膝盖,攥拳敲自己的脑门震打发昏的思维,动作渐渐慢了,之后也效仿霍心云伸手攥拳,两肘打在自己两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