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莲池，自己去简嬷嬷那儿领罚吧。”
话语也是清冷，诗忆当即就红了眼眶，她同柳浅浅从小一起长大，这还是头一回，柳浅浅罚了她。
“是，主子，奴婢知错了，”诗忆虽然委屈，却还是规规矩矩的跪到地上，“奴婢这就去简嬷嬷那般领罚。”
她低着头，方才的喜悦一扫而空，就连语气也瞬间落了下来。
诗忆当即就低头告退，肩膀都是耷拉了下来。
流萤给诗忆的眼神，她也一个都没收到，便是这么走了出去。
诗忆小心翼翼的合上了门，将流萤的着急丢在了屋里。
柳浅浅握着笔，小臂同桌面平行，就这么摆在那儿，半天都没有落笔。
眼看着笔尖上饱满的墨水，就要落到宣纸上，她还是一下都没有动。
“主子，诗忆她也不是有意的……”
流萤见柳浅浅如此，斟酌再三，还是打破了沉默，轻轻的开口劝道。
哪知道她突然开口，像是打破了柳浅浅的思绪。
柳浅浅原本放平手臂，忽然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整个笔尖落到了宣纸上，化成了一团圆形的墨汁，逐渐向外扩散开来。
流萤的话也是说到一半，再也没能继续下去。
柳浅浅由着那支笔贴着宣纸，也由着那滴墨水越来越大，甚至浸透了宣纸，染到了桌案底下的铺垫。
“你也一起去。”
流萤立刻应了是，毫不迟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步了诗忆的后尘。
柳浅浅瞥了一眼闭拢的门板，这才放下手里的毛笔，淡然的神情也是在顷刻之间破了功。
她竟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莫名的烦闷就如同空气一般，无色无味，却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甚至让她喘不过气来。
胸口的烦闷更是越积越多，久久都挥散不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习惯了宇文煜的宠溺。
她开始掌控大局，她开始展露出才谋……
她开始走近他的身侧……
她用得动禁卫军，用得动暗卫的副统领，她站在朝廷群臣面前侃侃而谈。
柳浅浅抚着胸口，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却也不见好转，她又尝试了两次，胸口的闷堵尚且没有好转，就连她的眉头都是紧紧的皱了起来。
——皇上亲口说的，廖昌和廖言两位大人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回来协助主子。
——若是主子着急要人，皇上说他再派其他暗卫回来。
整个脑海里回响的都是宇文煜的话语。
柳浅浅看着面前宣纸上的那点墨点，她又是捏起那只毛笔，甚至没有沾上新的墨水，就着方才有些杂乱的毫毛，又是在宣纸上落了笔。
没有章法，不顾力道。
宣纸上的墨点又多了一笔，只是这一笔，比起刚才，没有了饱满的墨水，更显干枯。
第二笔落下，第三笔来的更快……
杂乱无章。
就宛如她的心绪一般。
……
另一边，简嬷嬷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也是有些诧异。
她平时惯是沉稳，此刻却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诗忆，你说，娘娘叫你来做什么？”
简嬷嬷问的时候，莲池也是一般不肯定的看着诗忆。
先前诗忆笑眯眯的抱着小狸花，就要去柳浅浅屋里说她的趣事，也不是头一回，所以莲池也是苦恼地目送她进屋，也没有什么异样。
诗忆进屋才不到片刻，就红着眼睛走了出来。
“……主子叫你和我一起去找简嬷嬷，受罚。”
这是诗忆说的话，莲池到这会儿都有些不敢置信。
婉皇贵妃声名在外，可是对她们这些宫里头的奴婢，最是和善不过了，从前也未有过责罚的，这还是头一回。
诗忆点了点头，“是，主子让我们来找嬷嬷请罚。”
瞧着她的神色，简嬷嬷也是确认了，诗忆没有在开玩笑，便是端着手站正，例行规矩的问了一声，“你们犯了什么错？”
诗忆低下头，“聒噪，惊扰了主子清净。”
莲池还有些恍惚，话语也是迟疑，“在该做事儿的时候用了糕点。”
两人这边话音刚刚落下，简嬷嬷就看见另一头流萤走了过来，只当是柳浅浅还有别的吩咐，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看向流萤。
诗忆和莲池也是留意到了，当即双双就往流萤的方向看了过去。
流萤的脚步不快，只是离的远，又有廊道的阴影打在脸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流萤，娘娘可是……”
简嬷嬷想问，娘娘可是要免去诗忆和莲池的惩罚，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流萤面不改色，走到面前，便是曲了膝盖。
只是她没有如往常一般，见完礼就站直身体，反而挨着诗忆跪了下去。
“简嬷嬷，奴婢妄议主子决议，请嬷嬷责罚。”
……这一刻，简直是风吹草不动，万籁寂静。
简嬷嬷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柳浅浅身边最顶用的两个大宫女一起来请罚。
不过规矩不可破，当即便是依照昭和宫的宫规，定了责罚。
这一下，也不用流萤提醒了。
几乎昭和宫里的所有人都是知道了，婉皇贵妃今天有些心气不顺，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唯一看似知情的人便是流萤。
可是流萤是谁？
后宫阎王。
去问她？还是省省吧，有时候不该有的好奇心，就是一点儿都不能有。
流萤被简嬷嬷罚跪了两个时辰，回去之后还要抄写一卷宫规。
她不过是回屋途中往信鸽的窝上看了一眼，就瞧见立杆上正站着一只灰色的鸽子，脚上明显还缠了一小圈布条。
流萤取下细小的布条一看，只觉得脑袋涨的有些疼。
她小心翼翼的将布条上的符号转换成了文字，送到了柳浅浅的跟前。
柳浅浅见到流萤回来，也是抿了一下唇。
心里想着，这几个丫头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过是自己心气不顺，受了迁怒。
正想着之后要如何补偿，却看见流萤低着头双手奉上的纸条。
柳浅浅抬手接过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皇上担心婉皇贵妃不能应对，所以已经派了一名暗卫赶回金陵城，想来不多时，就能到柳浅浅跟前了。
好，好，好。
流萤没有抬头，却听见纸条被反复摁折的声音。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为自己，也为昭和宫的其他宫人默哀。
呜呼，哀哉！
不过这一次，柳浅浅显然耐住了性子，“知道了，下去吧，等人到了，让他来见本宫。”
流萤恭恭敬敬的点头，“是，主子。”
柳浅浅点了下头，她在书桌前坐了一下午，宣纸上赫然是一团又一团的墨迹，看着也是肆意妄为，毫无章法的落墨，不是字也不是画。
流萤离开前好似好隐隐朝着上面看了一眼。
柳浅浅的脸上多了一丝绯红，好似自己的心事被婢女看透。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伸出手，挪开了镇尺，就要把这张泄露心事的宣纸揉去。
一只宽厚的手掌先她一步，摁在了其中一点墨汁上方。
“廖言没空。”
声音低沉，还富有磁性，嗡嗡的就在耳边响起。
“朕就派了旁人来听浅浅差遣，来的迟些，浅浅可是恼了朕了？”